第七十七章
白父白母齐齐点头，跟着闫娜走出教室，往外面的走廊走了走，才停住脚步。
“闫老师，是白露哪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白母见闫娜神色严肃，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之前竞赛的时候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白露是到周末才告诉他们的，而且白露的表现太过于镇定，和之前初中时的歇斯底里简直判若两人。白母总疑虑白露是怕他们担心，才故意表现出来这样。
“你说什么呢？”白父听了白母的问题，却有些不太高兴，他簇起眉，用肩膀轻轻撞了白母一下，小声责备着，“她能出什么问题？”
白母的脸也跟着白父板起来，被他一撞也撞出火苗来。
“我问这个问题怎么了？有哪里不合适？”
“就是不合适，你这问题很多余。”
“多余？我关心妮妮怎么就成了多余的了？这不好不容易和老师见个面吗，我连多了解了解妮妮的情况都不行了？”
本来两人碍于闫娜在身边，都是刻意压低着嗓子说话，但是后来这情绪一上来，音量不由自主的拔高，让一旁的闫娜感到略微的尴尬。
她站了一会，开始打着原场：“白露妈妈关心白露是应该的，不过您不用担心，白露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坚强很多，也没有辜负白露爸爸的信任。”
白父和白母一瞬间收了声，他们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很快就变成了一副其乐融融的笑脸。
“不好意思，让闫老师见笑了。”白父推了推眼镜，认真的朝着闫娜道歉。
“没事没事，都是为了白露好。”闫娜连忙推辞着，然后开始她这次谈话的主题。
“其实我特意把你们叫出来，是想询问一下白露现在这样的情况有没有需要我配合的？”
可能是闫娜的表述有些突兀或者模糊，白父和白母一时之间都没有回答。闫娜正十指交叉垂在小腹，见状赶紧挥动着手臂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不是听说白露正在接受心理咨询和沟通吗？不知道那位医生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
白父白母明白了闫娜的意思，两人对视了一眼，才由白父严肃的回答：“多谢老师的关心，白露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了。不过说是彻底好了也的确没有，刘医生说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刺激，其实平日里只要正常生活就行。”
闫娜松口气，试探着问：“那我平常上课……”
白母这时候接话：“老师你平时里不用表现的那么关照她，我总觉得白露其实还是在意自己心理这件事情的，越是对她特殊，可能她越是放不开。其实在学校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附中是个大学校，学生的素质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现在还有您在这里关注着白露，只要不是什么大事的发生，白露的状态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闫娜点头，表示明白。
“好，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白露的事情我还是会暗自关注的，但是不会表现出来。然后出了什么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跟你们说的。”
“嗯，麻烦老师了。要是上次白露的事情能早点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早点做出措施。”白父跟着点头，说出的话却是让闫娜吃了一惊。
“白露的事情她没有跟你们说吗？”
“不是没说，是到了周末回去才跟我们说的。我们当初知道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白母补充着。
闫娜嘴微微张着，若有所思片刻，才开口道：“其实我以为白露当天就跟你们说了。因为当初她虽然很理智，处理事情也特别棒，但是我总觉得她的神经太过紧绷，当初还挺担心的。但是第二天我再看见白露的时候，她已经放松了很多，我当初想着应该是跟你们聊过了，才这样的。没想到……”
白父白母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件事情，他们好像僵立在那里一会，才消化掉闫娜话中的意思。
“也可能是因为白露的朋友吧。”闫娜停了一阵才继续说着，“当初班上的同学也有对白露不太友好的，但是白露的朋友，展悠啊，于果果啊，都站出来支持白露，然后我让于果果晚上带她去员工食堂吃了点好的，估计晚上她们宿舍的人也会好好的开导白露吧。”
白母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睛也微眯着，几道法令纹瞬间显露出来，让她多了些慈祥温和；
“妮妮啊，初中的时候交了几个朋友，对她们都很好。但是她出事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过话，保护过她。那时候她可伤心了，虽然她跟我们说没关系她不在乎的，但是我都看到她眼眶红的不行了，眼泪一直在打转，就是不肯在我和他爸跟前落下来。她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是心疼……”
说到这里，白母的声音哽咽，倏然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才不好意思的望向闫娜。闫娜听了白母的话，心里也不太好受，她的胸腔内好像突然压了块石头，不算太沉，却一直极有存在感，让闫娜感到一阵压抑。
“当初她才刚转学过去，人生地不熟的，学的教材还不一样。而且白露的性子还挺慢热，我们都担心她适应不了。结果上完第一天的课，她就开心的回到家，跟我说，她努力让自己活泼一点，主动和同学打交道，终于和班上的两个同学混熟了。之后每一天回来，她都开心跟我说她和那几个朋友怎么怎么好了。”
“有时候我工作忙，还会嫌她烦，让她赶紧去做作业，不要总是扯这些家长里短的，最重要的要好好学习。”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白母的鼻尖已经染上一抹红，她停顿了一下，往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才继续徐徐讲述。
“想想后来，白露就不怎么和我聊天了，我忙业绩的那阵，她都是自己做面条吃，我晚上回去的时候她也快睡了。好不容易我忙得差不多了，陪着她去爬山，还遇到了余韵琴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只知道余韵琴的情况不乐观，但是没有想到白露在学校里也受到了非人的遭遇。可是这些，她都憋着没跟我说。”
“行了，别说了。”白父打断白母的话，手揣进裤子口袋里，声音却莫名喑哑了很多。
白母的情绪被白父打断，她哽咽片刻，便缓缓收住了情绪，只是眼角的泪却在此时蓄满，溢出眼眶。终于，一滴泪擦着白母的脸颊，直接坠落到了走廊的地上。
闫娜愣了一下，还沉浸在悲伤里没法回过神来，这时被白父打断，她内心里波涛汹涌的情绪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堵在那边像卡在喉咙的鱼刺一样，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那边白父已经拉着白母，和闫娜道别，准备离开学校了。
闫娜眼神跟着两人的身影飘远，不知道站在那多久，才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让自己心里没有那么堵。
而上了车的白父和白母，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白母虽然鼻头和眼眶还是红的，脸色却完全冷了下来，一直用眼尾似有似无的扫着白父。而白父手握方向盘，面无表情的开着车，车上的空气都有些凝结。
两人保持这样诡异的平静片刻，白母先开了口：“刚才怎么不让我说了？”
“......”白父还在安静的开着车，没有搭白母的腔。
白母扭过头去，盯了白父一会，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语气里不乏讥诮：“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白父的眉头皱的更近，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更加使劲。他不知是在害怕白母接下去的话，还是在忍耐自己的情绪。
白母丝毫没有去注意白父的情况，把目光望向窗外流淌的夜景，声音却低沉下来：“你是在自责，也是在逃避。”
白父咬咬牙，没有答话。
“你为什么现在对妮妮这么严厉，我也能猜到。”
白父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像是弹簧被拉到极限后的反弹。
“不过白清，你扪心自问，这和妮妮的关系大吗？为什么明明是你的问题，你为什么偏偏都要往妮妮身上扛？”
“刘安宁！”白父怒吼一声，车子一时间也有些失控的朝着旁边的道路歪去，由被白父恶狠狠地一把拐了回来。
白父疲惫的叹口气，然后无奈的妥协着：“我们不要提这些了，好不好？不是说了，我们两个要好好的？”
“不好！”
刘安宁简直要气笑了，她的嘴翁动了几下后，之前的气急败坏突然烟消云散。她手肘支在车窗外沿上，撑着自己的半边脸，这个身子的重心都窝到靠背上，好像突然被抽光了身体上的所有力气，连声音都显出了一丝虚无。
“为什么......为什么？对啊，我们是说过要好好的，但是你也该让我有了发泄的机会。但是现在，我连一点怒气都不能有了吗？你这分明就是仗着他的嘱托，来逃避自己。”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些歇斯底里了？好歹你都是公司里的高管了，遇到什么事情就不能镇定一点吗？这种毫无依据的胡言乱语就不要随便说话出来了。”
白母的肺简直要炸掉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不让自己直接破口大骂：“哈哈哈，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是个神经病一样的存在了？！我真的是第一次见一个人会这么评价自己的老婆，既然我都是这样的人了，那真的委屈你跟我生活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公司的管理层就必须冷血强大，无坚不摧？即使是要外人面前保持这样的状态，那我连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爱人都必须要伪装了吗？你真的觉得这种情况就是对的？”
“哈哈哈哈。”
白母仍是荒唐的笑着，却开始用手抹着脸上的泪痕。这时，那个在公司里果敢理智的刘总，那个在家里温柔的白母，把在闫娜面前没有流出的泪，一股脑的哭了出来。
即使是这种时候，刘安宁仍旧记得半掩着脸，无声的哭着，那被手挡住的嘴极致的张着，颤抖着，似乎是无尽的委屈和怨怼从积压许久的水闸涌出来。
白父轻轻地看了白母一眼，为难的咽咽口水，又有些焦躁的按了按车上的喇叭。响亮的喇叭声悠长，反而让白父拿定了什么主意，干脆把车停到了路边，然后解下安全带，直接从车上下来，大声的甩上车门。
白父的身影在车灯的映印下拉得很长，在人行道那边来回的晃着。
而白母，终于呜呜地发出了声音，拿出车里的抽纸擦着眼泪和鼻涕，视线模糊却还是固执地往白清那里看去，眼睛瞪的很大。然后又是一阵悲意涌上心头，让她的嗓子很快就哭哑了。
不止如此，如果刘安宁能够看到自己的脸时，就会发现自己脸上的妆已经完全花掉，然后眼睛也已经肿的跟核桃一般。
但是很快，刘安宁就止住了泪。她打了几个嗝，顺了顺气，才用手包里的湿巾把脸擦干净。然后拿出小镜子观察了一下，被自己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拿出粉扑来补妆。
外边白清还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晃，夜晚外面的风很凉，让白清的衣角一直轻微地晃动，白清也被吹的身子忍不住打摆。白母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之后，就这样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片刻，才叹口气，摇下窗户喊白清进车里。
车里的空调暖风开的很足，白清刚迫不及待钻进车里的时候，眼镜上一瞬间蒙上满满的雾气。他略带粗鲁的摘下眼镜，用里衣的布料擦了擦，然后重新架回鼻梁上。刘安宁的手顿在自己的手包上，终是没有把里面的眼镜布拿出来。
“时间不早，要是再不回去妮妮该担心我们了。”
刘安宁本不想搭理白父，但是两人僵了一会，还是她妥协的应了一声。白清这才拉下手刹，一踩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一路无言。
两人回到家之后，白露果然还亮着灯，等着他们的回归。
“爸，妈，你们回来了？”
“嗯。”白母拍拍白露的肩膀，于之前毫无区别的态度。
白父依旧板着一张脸，要去给白露开了短会。
这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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