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市，是一个靠近大海的城市。但是云市包含的地域范围很广，让靠近海边的部分和靠近内陆的部分，在气候上形成了不小的差异。所以明明现在才刚刚九月份，但是住在内陆部分的白露，在清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感受了丝丝的凉意。
白露穿着一套宽松的米黄色运动服，背着同款书包，摘下黑框眼镜拿在手里，在视线朦胧间从小区出来，沿着熟悉的路慢悠悠的跑着。等她跑到一个公交车站前，才缓了口气，戴上眼镜，边安静的坐在候车椅上吃着包子，边等待着早上第一班公交车的到来。
白露的家靠近云市城郊，这附近的小区全都是一个个雅致的别墅，通常人们来往都靠私家车接送，所以这么偏僻的地方只有一辆公交车通过。白露吃完了包子，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反复确认了上面的站名，才放心的打开书，背起了英语单词。
“滴滴”。不一会，白露就听见了车的喇叭声音传过来。一个中年大叔打开公交车的门，对白露喊着：“妮子，上车吧。”
白露连忙收拾着东西，小跑着上了车。这里是始发站，所以车上就司机大叔和白露两个人，大叔只是安静了一会就跟白露唠起了家常。一会说最近的物价涨的太快了，连鸡蛋一斤都贵了好几毛，一会大叔又说自己家的小子不好好学习，打架逃课，一点都不学好。白露就一直这么安静的听着，不时和司机大叔回应几句，显得很是熟稔。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乖乖坐正的白露，心里欢喜的很，真是很少见过这么听话懂礼貌的孩子了，要是自家儿子有她十分之一的乖，自己也不用发愁了。
“妮子啊，今天是开学的日子，你爸妈不送你去吗？”
“他们挺忙的，我自己去就行了。”白露低下头，浅浅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
“哎呦，你这可是刚升高一嘞，而且你们学校这么好，要是我，我早就得抢着去送你了。”司机大叔说完，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好，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的闭上嘴了。
就在这个暑期，白露凭借着全市第五的成绩考上了云市附中。云市附中是云市师资最好的一个高中，也是一本率最高的学校。今天，就是白露去开学报道的日子。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每天我都能见到周叔你了。”白露试着打破僵局。
“你之前周末的那个辅导班还能辅导高中生？”周叔显然有点吃惊。他在得到白露的肯定答复后咧嘴笑了笑，明显是挺开心。
慢慢的，车上的人多了起来，周叔也就和白露停下了交流，开始专心致志的开起车来。白露在给一个晨跑的老人让了位之后，投入了人挤人的怀抱里，在她挤了十多分钟后，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白露费尽千辛万苦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下了车，她整整有些褶皱的衣服，然后缓步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云市附中建校已有将近一百年的历史，所以里面的楼房建筑大都是古朴简单的，但是它的大门雕刻的繁复豪华，据说这是学校的一位校董出资修建的。白露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个大门，心里还是多多少少的有了波澜。
高中啊。白露心里这样念了一句。
云市附中和普通高中的基本流程是一样的，开学领了课本和校服后，就是为期一周的军训生活。索性白露有长期晨跑的习惯，这让她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是认为度过这一周还是不困难的。
白露被分到了高一五班，她穿上学校发的绿校服，在老师的安排下坐到了第三排的位置。班主任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她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挽着一个略带复古的发髻，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显得干练又严谨。
“我是闫娜，”闫娜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介绍道，“我是你们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你们以后的三年都由我来陪伴。刚刚的位置是我按照你们的情况排好的，如果你们有什么异议请下课来我办公室谈。接下来，我先说一下我的规矩是什么。”
闫娜把一些条条框框列出来，不管底下的同学是怎样的表情，冷冽的说：“如果你们可以遵守我的规则，我就能和你们和平共处。当然，你们可以企图打破我的规则，但是一定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后果。”
白露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有些神游，她听见了旁边有个男生发出不屑的冷哼。和她同桌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苹果脸女生，她一点都不见外的低声朝着白露八卦：“哎，美女，你知道吗？这位闫老师可是在学校里被传是灭绝师太般的人物，所有学生都惨遭她魔爪的蹂躏，无一幸免啊。”
白露就像是听了一段趣闻，只是友好的笑笑，没有发表什么言论。那苹果脸女生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对着白露笑出了两个小酒窝：“美女，我叫于果果，就是和大作家雨果雷同的那个果果。你叫什么？”
“白露。”
“是那个...”于果果卡壳了一会，半晌才想起来，“那个二十四节气的那个白露？”
“嗯，是的。”白露很是礼貌，歪了半边身子直视着于果果。
“白露，是哪一位同学？”于果果本来还想要和白露闲聊，却被讲台上还在滔滔不绝的闫娜打断了。闫娜正说到关于班长的选拔上，打开了花名册念着白露的名字。
“到。”白露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还拱的桌子小幅度晃了一下。
闫娜因为白露略显不自然的反应，犀利的眼神打量着白露片刻，才缓下语气说：“你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各科成绩都很好，要不要考虑当班长？”
白露已经听到了于果果在旁边夸张的吸口气，一个大拇指明晃晃朝着她竖了过来。白露明显还不适应有这么热情的人在自己旁边，掩饰性的扶扶眼镜框。她对于周围投射来的各种目光明显适应不了，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回话：“老师，不好意思，我不想当班长。”
周围的低语声一瞬间大了几分，闫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道冷光，她盯着白露看了片刻，嘴角扯起一个弧度，语气没有因为白露的拒绝有什么起伏。
“好，那你坐下吧。于歆哲，你呢？”闫娜从花名册上，又点了一个人起来。
“在！”
一个扎着高马尾，脸蛋俏丽的女生站起来，她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惹得班上很多男生都暗暗窃喜着，有个漂亮妹子和自己一个班。甚至坐在白露旁边的一个男生，还猥琐的吹了声口哨。于歆哲显然对于周围的那些起哄声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干脆利落的答应了闫娜。于是于歆哲成了高一五班的班长，然后闫娜把班里其他班委的空缺留给了各科老师自由选择。
之后闫娜就开始介绍军训的各项事宜，在九点之前，成功把班里的规矩立好，然后组织班里的同学搬着去操场参加集体的开学典礼。
一些女生边抱怨这个铁椅子又大又重，边叽叽喳喳的开始和周围的同学交换着初中的学校。这时候，她们就会惊奇的发现，自己和别人是校友，而且班级挨的很近，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于果果正费力的拖着椅子，还高难度的回头试图和白露搭话。
“欸，对了，白露你是哪个初中的啊？”
白露抱着椅子的手紧紧的捏着椅子，甚至都能透过她白皙的皮肤看见深青色的血管。白露的椅子刚好遮住她的半边脸，让于果果回头之后还是没有把白露看个全面，只能听见她用依旧不大的声调回答着自己：“六中。”
“六中？真的吗？我哥之前就在那里读书哎！”
“是吗？挺巧的。”白露把脸探了出来，些许惊讶的感叹。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是，我们两个很有缘份呢！”于果果兴奋跟着点头，一个没注意，小腿处就直愣愣的撞上了铁椅子的腿，让她忍不住痛呼了声，手上也失了些力道。白露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椅子，却意外的和一只手碰了个正着。白露愣了一瞬之后就微讶的抬头看去，手的主人也是个女孩，相较于白露如溪流般温软的气质，这个女孩就显得尖利突出了很多。用白露的第一印象来看，她就像是一朵红玫瑰，耀眼夺目，明艳美丽。
“小心一点。”女孩只是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收回手，看了白露一眼，便离开了这里。
“哇，好帅啊。”于果果花痴的看着那道背影，不无艳羡的说，“我小时候就特别羡慕这种性格，可惜我学不来。”
白露也跟着盯着女孩的背影，没有说话，但确是暗暗的跟着点头。直到她们到了操场，按照高矮个坐下之后，白露才发现那朵红玫瑰是和自己一个班的，名字叫作柳双。
开学典礼依旧是枯燥无味的，每个学校的军训是大同小异的，白露也的确如自己预料的一样，没有费多大的气力，就度过了整个周。
周五下午，军训结束，白露带着一堆换洗的衣服回了家。白露推开门，就看见不经常回家的父母都在客厅里，白父正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白母在旁边静音看着电视剧。白露看了一眼电视，感觉里面的一个女主演挺漂亮的，她记得之前听同学说过，好像叫什么虞美人的。
“爸，妈！”白露换了鞋，乖巧的站到他们旁边，声音有些小。
白父抖抖报纸，目光在白露身上打量了一眼，只是板着脸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报纸的经济生活模块，上面巨大醒目的标题写着，盛唐公司在市政府竞标项目中打败钟济地产公司，获得桃花源项目的建构权。白母则是用遥控器暂停住画面，起身去了厨房，给白露留下一句：“妮妮回来了，快把睡衣换上，马上可以吃饭了。”
白露跑上楼去换睡衣了，等她再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鹅黄色连体的鸭子睡衣了。她洗好手，进了厨房帮白母盛好饭，三人落座在圆桌上，就开始安静的吃饭了。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他们家的规矩，白露从小也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白父是经济学有名的学者和教授，目前在云市最好的大学任教，主要讲授市场经济。白母在一家有名的国企保险公司工作，她是云市中支公司的总经理，平时少不了要出差和交际。总的来说，白家是个中产阶级家庭。
饭后，白露收拾好碗筷，就被白父叫到了书房里谈心。书房里有两面墙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当然，大多数是关于经济学的。
“下周一你就要正式开学了？”白父戴上眼镜，一脸严肃的看着白露。
“嗯。”白露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乖乖的等着白父接下来的问话。
“之前中考的时候你只是全市第五，我废话不多说，你知道我的要求吗？”
“知道。”白露双手搭在膝上，她听见白父的问话，微垂下头，有些紧张的绞着裤子。
白父也只是交代了几句，就让白露离开了。白露全程都不敢与白父对视，她离开后就回房间预习高一的课程了。白父听见书房的门关上，紧绷着的脸松了下来，有些烦躁的摘下眼镜，揉着自己的眉心。他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才缓缓的从抽屉里拿住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朝天辫笑得灿烂。白父摩挲着这张照片良久，平日古井无波的眼里充满了慈爱。良久，在这个略显空旷的书房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白露从书房出来之后没有立即去学习，而是洗完澡之后跑到了她卧室外面的小阳台上。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阳台，被双层玻璃阻隔了和外界所有的接触。整个空间虽然小，但是较少的物件使这里显得没有那么拥挤。白露靠坐在唯一的一个木制躺椅上，抱起了之前在椅子上打盹的团子，团子只是叽叽咕咕的抱怨两声，就轻车熟路的窝在她的肚子上，继续补眠了。白父在书房里对白露说的话，此时犹如场景重现般的盘旋在白露的耳畔间，让她心里觉得压抑异常。她披散着微卷的长发，摘掉眼镜，朦胧的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角落的一盆桂花上，又游移到夜空上，不算亮的月亮与灯光在玻璃上的倒影交叠在一起，让白露看不清楚。她就像是一个雕像，一动也不动坐在那里。
秋天的早晚温差大，白露穿着单衣单裤，很快就觉得冷了，也只有小腹因为有团子这个小火炉在，没有染上冷意。这种接近通体的寒冷终于让她飘忽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她伸手搓搓自己的脸，却感觉到脸上沾上了不少细碎的猫毛。白露把团子抱回了它自己的窝里，就在那个阳台的一边，这是白父白母经过商讨做出的结果，在天气不太冷的时候就让团子睡在阳台上，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允许团子进卧室，但是严禁团子跳上白露的床。
白露跑去洗手间把手仔细的清洗后，就打开书桌的灯，开始了预习课程的大业。她只是埋头学了一会，就听见门象征性的被敲了两下，然后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走近了自己。一个白色瓷碗被白母放在书桌的一角，里面是一颗颗饱满的葡萄，正在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泽。
“妮妮，这是我今天特意去买的葡萄，你学累了就尝一点。”白母一改在商场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形象，很是温柔慈祥的叮嘱着白露。
“嗯，好。”白露笑了笑，就继续把目光放在书本上，假装没有看见在白露身后有些局促的白母。白母看着白露认真的模样，眼里透露出一点怜爱和疼惜，那个当初活泼开朗的妮妮已经长大了。
“妮妮，你也知道，你爸对你要求这么严格也是为你好，毕竟高考可是人生里的头等大事，关系着你以后的大学和工作，所以......”
“妈，”白露没有让白母把这些理论说上一遍又一遍，她突然开口，冲着白母柔柔的微笑，声音虽小话语中却透露着不容拒绝，“我还要预习很多东西，还有辅导班的作业没有做完，葡萄我会吃的，您要不先去忙吧。”
白母被白露噎了一下，她愣了片刻，揉揉白露的长发，转身离开了。等卧室的门被关上，白露推推眼镜，视线在门锁上停留了片刻，才继续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十点半，白露按时关灯睡觉。
周末对于白露来说除了辅导班就还是学习，白父和白母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没有和白露见上几面。白露坐在空旷的餐厅里，端着碗面条总结，这又是一个机械重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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