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江南
谢谦扫视一圈，犹如面对一众听众，谈吐间有理有据，谦恭得体。
“我看了你在明村的活动安排，有露营、藏宝、观察野生植物等，我觉得在这个村子也适用。兰烟村风景优美，位置隐逸，若不是昨天大雨，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倒不如说我们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对于孩子也是一件趣事。”
话音未落，乐骁开始鼓掌，他眉飞色舞地说：“说得好，我赞同！那位爸爸，你也别叫工程队了，就在这儿住下吧。”
已有人开始点头。
芒果妈妈为难道：“只是明村的住宿条件会好一些。这里客栈装修实在简陋，蚊虫也多，孩子们都是细皮嫩肉，可经不起这折腾。”
乐骁抢着说：“要住舒服干嘛来这里。我们本就是来贴近自然的，你们说是不是！”
现下育儿观念在转变，尤其是这些依托家族传承的人们，更希望孩子成为野蛮生长的玫瑰，而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倒也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就在这儿组织活动吧。”
谢谦颇为得意地看向豆豆。
眼见着豆豆变成泡泡眼，满满都是对谢谦的崇拜之情。
芒果妈妈的不快写在脸上，强势如她，头一次在家长群中的建议被驳回。芒果爸爸使了眼色，她才收敛情绪。
芒果妈妈只好带着家委会重新定方案。
因为妈妈常常组织活动，芒果也就成了这群孩子的老大。
“走，我们踢球去。”他领着大家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
“你，你，你，跟我一组。”点到豆豆的时候，他快速打量了下这位瘦弱的同学。
“你去另外一组，当守门员吧。顺便把球框装好。”芒果说着，扔给豆豆一个便携式的足球门框。
在美国，全□□动是橄榄球，足球并不盛行。从小到大，豆豆只在电视上看过足球，大概知道守门员就是守好门框，不让足球踢进就行。
但这球框让他犯了难。
很快芒果将对面的球框装好：“怎么这也不会。看到没，这儿拉出来，用力按下去就好。下次要会喽。”芒果说话俨然像个小大人。
豆豆认真看着，用力点了点头。
球赛开始，漫山遍野都是童真和无忧无虑。
半大的小孩，已经产生了对融入集体的渴望。豆豆也学着爸爸那样坚定了眼神，张开双手，视线追随足球。
其余家长从大巴上搬来各种装备，搭起帐篷，升起炉火，舒舒服服地躺下谈天说地。
“这个村子可惜了，要不是位置偏僻，好好开发一下，肯定是个网红景点。”
“位置不是问题，我看是村民们太安逸，没斗志，从来不宣传，不然早就靠旅游业发家致富了。”
“人家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世上是有人毫无商业意识，这么好的自然风光啊。”
谢谦坐在乐骁边上。乐骁正夸夸其谈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前景，不时cue谢谦一下。
放眼望去，碧水和青山环绕，近处花香弥漫、虫鸟争鸣，尤其是在大雨过后，空气还带着氤氲味道，呼吸都是如此畅快。
孩子那儿传来吵闹声。
大人们跑过去。
“他来撞我，他还哭！”芒果捂着鼻子大声说。
豆豆坐在地上，原本还是抹眼泪，看到谢谦来了，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撞他！我是守门员，是他带球冲过来的！哇——”
谢谦蹲身查看，豆豆额头上红红一块，按了按其余地方，豆豆都说不疼。
问题不大。芒果个高骨骼又壮硕，两人相撞估计是豆豆被撞了出去，受到的惊吓更多。
茜茜一字一句地说：“是芒果跑过去的。豆豆很勇敢没有躲开，两人就‘砰’得撞在一起了。”
芒果犟嘴说：“才不是我，反正我没撞他！”
谢谦搂着豆豆，问芒果：“芒果，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比起其他孩子，芒果声音也要洪亮许多：“我没事，就是鼻子有点酸——我们继续踢吧！”
他带球跑开。
谢谦问怀里的豆豆：“豆豆接着去踢吧？”豆豆往怀里塞了塞。
“刚才茜茜夸你很勇敢哦。豆豆更要像钢铁侠那样去战斗。”
豆豆瞬间又有了斗志，他表情坚毅地回到球框中。
对，要像钢铁侠那样战斗——
给茜茜看。
周茹茹回到家，电视里正放着黄梅戏。
奶奶眯着眼，像是已睡着。幸好不时跟着曲子节奏点头，才让周茹茹知道奶奶还醒着。
“奶奶，我去房间了。”她走进房间将门关上。
奶奶回过神来，这孩子最近怎么了，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灯一开，包一扔，周茹茹从柜子里拿出厚重的书。伴着客厅里隐约传来的戏剧唱腔，翻看起来。
足球赛中场休息，玩疯了的孩子们找到爸爸妈妈，有的趴在父母身上，有的化身为水牛大口喝水。
谢谦正在接电话。
那头是个声音高昂的女声，高频的语速让谢谦不耐烦。
“你作为公司ceo，怎么可以把自己关在村子里！万一有急事需要你签字，你怎么抽身？”
“是豆豆希望住下来。”谢谦说。
那头停顿了几秒，又说：“哦，那就住几天吧。那个村子怎么样，安不安全？豆豆才刚回国，能适应吗？”
豆豆听出了那人的声音，甜甜地大喊：“奶奶！”
“唉，豆豆！”刘晓菲语气和善，变化快得如同川剧变脸。
“谢谦，你不是说他们在踢球吗？”
谢谦无语：“他们刚中场休息。”
“挂了，视频。”
很快手机又响起，是刘晓菲打来的视频通话。谢谦直接让豆豆接通。
“奶奶，我在踢足球。”豆豆对着镜头，笑得憨态可掬。
奶奶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不禁抬高了声音，表情夸张。
“哇~豆豆踢的好吗？”
“当然好啦，我是守门员，我们才进了三个球！”
“太厉害啦！豆豆下回当前锋好不好，把足球踢进别人的球门。”
“好~~奶奶，比赛又开始了，我要走喽！”
“嗯，再见！”
豆豆把手机交还给谢谦。屏幕上的人又换了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回国这么久，都不带豆豆回家看看。艺祯都知道时不时打电话过来。”
谢谦看着屏幕上的刘晓菲。上次见面好像也没多久，感觉比之前浮肿了些，不知是不是最近过于操劳的缘故。
他心一软：“等活动结束了，我就回家。”
“提前跟我说，我叫上你爸。”
谢谦一愣。
炊烟从小屋里袅袅升起，在夕阳余晖的掩映下，好似一幅现实版的江南百景图。
桌上放着三盘菜，一盘小鸡炖蘑菇，一盘糖醋排骨，一盘茭白肉片。
经过周茹茹精心摆盘，卖相看上去倒不错。
奶奶指了指桌子问：“都是你做的？
周茹茹洋洋得意：“忙了一下午呢。奶奶，快尝尝。”
奶奶接过周茹茹递来的筷子，挨个尝了一遍，细细品味后，称赞道：“有进步，鸡肉火候正好，糖醋排骨调味可以，茭白肉片很入味。”
虽然奶奶的赞美相当具体，让周茹茹露出美滋滋的笑容，但她还是狐疑地说：“奶奶，诚实是一种美德。而且，我是要请陶北北吃饭的。去饭店要花钱不说，又显不出我心意，我想给他做这几道菜，你说呢？”
奶奶表情复杂，她放下筷子，皱起眉头：“要是招待客人，那还是去饭店吧。”
上帝给她开了哪扇门，奶奶还看不出，但“下厨”这扇窗户，一定是关得死死的。
周茹茹就像早知道一般，噗嗤笑出来：“你总算说实话了。”
周茹茹端来米饭，就着这几盘失败的试验品，祖孙二人美美地开饭。
“怎么，终于发现北北的好了？”奶奶眨了眨眼，泛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好奇。
“你想多了，他经常帮我。我就是想表达下感谢。”
奶奶撇撇嘴：“这么好的男孩子，要是错过了，下半辈子有你后悔的。”
周茹茹往奶奶身上蹭了蹭：“我怎么会后悔？下半辈子我还有你啊，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奶奶埋头吃饭：“我怎么陪你过一辈子。算了，不说了。”
热闹了一天的田野终于宁静。
小可爱们疯了一天，在吃饭的时候脑袋就快掉进碗里。夜未深，早早就开始洗漱准备入睡。
谢谦给豆豆吹干头，用手指梳了梳豆豆细软的发丝。刚洗完澡的豆豆，带着沐浴露的香味，白白嫩嫩像个小团子。
“爸爸，你什么时候睡啊？”
谢谦给豆豆看了看笔记本里的未读邮件：“爸爸还有些工作要完成，你先睡好不好？”
豆豆垂下眼帘。
谢谦注意到豆豆的不快：“怎么了？”
今天白天也是，谢谦隐约感到豆豆有心事。就是从豆豆强烈要求住下开始，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豆豆是不是有小秘密不想对我说？那我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好不好？”
豆豆乌溜溜的大眼珠转了一圈：“没有啊没有啊，我先睡了，你也要早点睡，早睡可以长高高。”可爱状。
躺上床，抱着最喜欢的长耳兔毛绒玩具，眼皮子马上就要合拢，随后又用力撑开。
他偷瞄谢谦。谢谦背对着他，背脊挺得笔直。
豆豆瘪着小嘴，咬了咬牙。
为了见母老虎妈妈，一定要撑着！
今日周茹茹是夜班。
吃过饭，便踏着夜色上路。
一脚刚迈入客栈，就听到阿柳有气无力的声音：“闹了一天，累死我了。”
周茹茹捂嘴偷笑。
她来到收银台，帮着收拾账单：“你不就想嫁个有钱人，这里面挑一个不正好。”
“我是那种人吗？都是有妇之夫，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二人交接完，阿柳挥了挥手。周茹茹目送这位有原则的美女潇洒离去。
啪——
豆豆惊慌地睁开眼。
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砰砰直跳。
好险，差一点就睡着了。
他微微起身：“爸爸，你睡着了吗？”细嫩的手指戳了戳谢谦的脸。
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
他坐起来，抹黑找到拖鞋，蹑手蹑脚来到洗手间，亟不可待地望向窗外。
窗外溪水孱孱，蜿蜒至大山深处。
母老虎妈妈不在，连一只白鹭都没有呢。
豆豆露出失望的小表情，又不服输地嘟起嘴，他来到门前，鼓足勇气，三二一，打开。
沿着走廊，豆豆扶墙踩着小碎步慢慢走，一直到楼梯口，他向下看了看，黑漆漆的。
要去见母老虎妈妈。但是……好害怕。
“你在那做什么？”周茹茹迎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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