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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瓦普几斯之夜》


  诗  6:07:36

  “

  《瓦普几斯之夜》

  哈尔茨山中,施尔克和厄伦特的附近。

  浮士德与糜非斯托:

  糜非斯托:

  你可想骑上一把长长的扫帚?

  我希望有强壮的公羊当座骑。

  还远着喽,离咱们的目的地。

  浮士德:

  只要觉得两腿还有气力,

  这根拐杖就够令我满意。

  缩短路程有啥意义!——

  在迷宫似的山谷中徐行,

  然后再攀上这些个峭岩,

  看崖头涌泉似珠帘倒挂,

  倒使崎岖山径无限风情!

  白桦林间已经春意融融,

  甚至松树也感到了春天;

  我们的腿脚该也有感应?

  糜非斯托:

  对春天我确实毫无感觉!

  我体内还像冬天般寒冷;

  倒希望一路上雪压霜裹。

  天空中升起红色的残月,

  那么悲凉,那么暗淡冷清,

  赶路的人难以迈开脚步,

  不时地撞着岩石和树干!

  容我召来一朵鬼火吧!

  我见那边有朵燃得正欢。

  喂,伙计!能不能来这边?

  干吗白白在那儿燃烧?

  劳你驾,照着我们往上登攀!

  鬼火:

  敢不从命,只希望能克服

  区区这天生的轻佻习性:

  我啊总是弯来拐去地前进。

  糜非斯托:

  哎,哎!你想向人类学习;

  照直走吧,看在魔鬼份上!

  否则我把你的小命儿吹熄。

  鬼火:

  我看出您是咱家的主子,

  乐意遵从您的调遣指使。

  不过请想想今天的乱劲儿,

  要我鬼火在山中给您带路,

  就请别要求太苛刻严厉。

  浮士德,糜非斯托,鬼火

  (交替歌唱。):

  我们好像已经进入

  梦幻和魔法的领域。

  好好带路,争取荣誉!

  让我们迅速地前进,

  到达广阔荒凉的去处。

  看树林紧接着树林

  飞也似的向后退去,

  峭崖纷纷弯下腰背,

  长鼻岩好似鼾声大作,

  山风呼呼如同喘息!

  漫过石滩,流经草地,

  大小溪流向山下奔去。

  是水声潺潺?歌声袅袅?

  还是呢喃的爱的怨诉,

  还是极乐天国的音调?

  是我们的爱和向往,

  如同那些古代的传说,

  在持久地共鸣回响。

  呜呼!唿呼!声音渐近,

  是野枭、田凫和松鸦

  彻夜不眠地在那儿啼鸣?

  是腿杆长肚子大的蝾螈

  在茂密的草莽中穿行?

  树根如像一条条长蛇,

  在砂石岩壁间盘绕蜿蜒,

  伸出一根根怪样的带子,

  要吓唬我们,束缚我们;

  粗壮的枯树像活了过来,

  把乌贼似的长长触手

  一齐伸向旅人的头顶。

  成群的形形色色的老鼠,

  在苔藓和荒冢中逡巡。

  还有密密麻麻的萤火虫

  挤挤挨挨地在空中飞旋,

  为的是把旅人诱入迷津。

  请告诉我该如何行事,

  是止步呢,还是前进?

  眼前的岩石和树木

  全在旋转,在扮鬼脸;

  还有鬼火也不断增多,

  不断膨胀,没了没完。

  糜非斯托:

  大胆地抓牢我的衣襟!

  我们已到了中部峰顶。

  瞧那山间的闪闪金光,

  我想你定然又喜又惊。

  奇异的光焰闪烁谷中,

  浑浑然如红色的晨曦!

  光华逐渐向深渊渗透,

  一直射到了谷底里去。

  这儿雾气腾腾,浓烟滚滚,

  那儿云蒸霞蔚,光华灿烂,

  随后渗流出一条细细火线,

  随后迸涌出一道金泉。

  它蜿蜒曲折流了一段路程,

  让千百条支流在谷中弥漫,

  眼下到了一处逼窄的犄角,

  又突然汇聚成一条大川。

  于是附近火星四射,

  好似金沙飞洒九天。

  快瞧啊!那整个一面峭壁,

  仿佛都已经被点燃!

  浮士德:

  糜非斯托:

  财神爷为过瓦普几斯节,

  宫殿装饰得多辉煌漂亮?

  你能目睹它真叫做幸运;

  我已感受到宾客的狂放。

  浮士德:

  旋风多么猛烈地刮过空中,

  抽打得我这后颈好生疼痛!

  糜非斯托:

  你得抓紧岩壁老朽的肋骨,

  不然会跌进无底的深谷。

  雾霭使夜色变得更加浓重。

  听,林中的怪响震耳欲聋!

  猫头鹰被惊得四处飞窜。

  那长青的宫殿的圆柱

  也噼噼啪啪纷纷折断。

  碎裂的枝叶嘁喳低吟,

  倾倒的树干声似雷鸣!

  拔断的根须吱嘎作声!

  混乱可怕如天翻地覆,

  断树残枝堆叠在一处,

  狂风呼啸着,咆哮着,

  掠过废墟一片的峡谷。

  你可听见来自高空的声音?

  在远方?在左近?

  是的,在整个山中,

  荡漾着狂野的魔怪的歌声!

  众魔女(合唱。):

  残梗黄黄,幼苗青青,

  魔女们便来到布罗肯。

  那儿正举行盛大聚会,

  高踞上首是乌良先生。

  乱石枯枝被踩在脚下,

  魔女屁臭,羊骚难闻。

  保婆老母独自前来,

  胯下的母猪已怀幼崽。

  当尊敬者就该对他尊敬!

  保婆夫人快请!请先行!

  老母她骑着一头肥母猪,

  一大群魔女紧紧随后跟。

  声音:

  合唱:

  声音一:

  你来走的哪条路?

  声音二:

  我越过伊尔森岩!

  曾瞅了瞅猫头鹰的窝,

  见它一双眼瞪得贼大!

  声音三:

  哦,见鬼!

  跑这么快干吗?

  声音四:

  我被擦破了皮,

  你只看看好啦!

  众魔女(合唱。):

  道路宽广而又漫长,

  干吗挤得疯了一样?

  扫帚戳加上叉子刺,

  憋死婴儿,弄破肚肠。

  众魔男(半数合唱。):

  咱爷们儿行进慢如蜗牛,

  娘儿们全都赶到了前头。

  须知每次去魔头府造访,

  捷足先登总是这些婆娘。

  另一半:

  我们对此并不怎么在乎,

  就算娘儿们超出一千步;

  不管他们如何紧走快跑,

  到达目的咱们只须一跳。

  声音(在上方):

  快走,快走,快从湖里上来!

  声音(自底下):

  我们愿意一起飞到空中。

  我们洗啊,洗得一身溜光,

  可惜永远不能接代传宗。

  双方合唱:

  风儿无声,星儿隐去,

  朦胧的月儿乐意回避。

  群魔齐声呼啸,

  火星喷溅如雨。

  声音(自下方):

  等一等!等一等!

  声音(自上方):

  谁在那岩缝里呼唤?

  声音(在下方):

  带我同行!带我同行!

  我已经苦苦攀登三百年,

  却没法子爬上这峰顶。

  我渴望和同类一起向前。

  双方合唱:

  要么骑扫帚,要么骑拐杖,

  要么骑叉棍,要么骑公羊;

  谁今天要是飞不起来,

  那他就永远没有名堂。

  半吊子魔女(在下方)

  我步履急促,久久追赶;

  其他人已跑出老远老远!

  我呆在家中心神不定,

  来这儿却又拉在后面。

  魔女合唱:

  油膏给魔女壮胆,

  破布权当做风帆,

  是木槽尽可作舟;

  要飞腾只有今天。

  双方合唱:

  一当绕过这个山巅,

  我们已经飞临地面。

  让魔女们纷纷散落

  在一片辽阔的荒原。

  (群魔降落。)

  糜非斯托:

  挤挤撞撞,扯扯拉拉!

  唧唧咕咕,嘁嘁咔咔!

  闪光喷火,发臭发烧!

  魍魉世界,妖魔天下!

  抓紧我!否则咱俩各分东西。

  你在哪儿啊?

  浮士德(远远地):

  在这里!

  糜非斯托:

  什么!已被拖去那边?

  这么说我得行使家族的权利。

  闪开!福兰老爷驾到!小子们都滚一边去!

  这儿,博士,抓住我!好,用力一跳,

  咱们就可摆脱这推攮拥挤;

  即便对于我辈也疯狂得过了火。

  那边有什么闪着异样的光芒,

  那灌木丛有什么将我吸引。

  走吧!走吧!咱们快钻进林子里。

  浮士德:

  矛盾的精灵!走吧!我随你指引。

  可我想这真叫聪明得无以复加:

  在瓦普几斯之夜来逛布罗肯峰,

  为的是避开尘世,寻觅宁静。

  糜非斯托:

  快瞧那些五颜六色的火焰!

  定是有谁在快活地联欢。

  圈子虽小,可并不孤单。

  浮士德:

  可是我更乐意去那顶上。

  那儿已见火与烟升腾飞旋。

  魔男魔女正蜂拥向魔王;

  有些个哑谜定然会被揭穿。

  糜非斯托:

  可也会产生一些新的哑谜。

  你就让大世界驱驰奔忙吧,

  我们不妨从宁静中得到安逸。

  在大世界中营造众多小世界,

  人类的传统历来便是如此。

  瞧那儿年轻的魔女一丝不挂,

  只有年长者聪明地遮住身体。

  看在我面上,要和和气气;

  花力气不多,却大有乐趣。

  我听见仿佛有乐器在奏响!

  吵得要死!不习惯又能怎样?

  走吧!走吧!没有别的办法,

  我在前边开路,领你进去,

  帮你重新结识一位美娇娘。

  说什么,朋友?这场面不小。

  往那边瞧瞧!几乎无边无际。

  成百上千的篝火一字排开,

  跳舞闲聊,烹饪痛饮,加上做爱;

  告诉我哟,哪儿有什么更痛快?

  浮士德:

  为引荐我们,你眼下打算

  以魔术师或是魔鬼的身分?

  糜非斯托:

  虽然我十分习惯微服出行,

  可过节谁不愿拿勋章示人。

  我尽管没有表功的箍袜带,

  这马脚在家族却荣耀十分。

  你可瞧见那蜗牛?它正慢慢

  爬向我们;已用它的触手,

  嗅出了我的某种非凡身分。

  即使想否认我也否认不了。

  快走吧,从篝火走向篝火,

  我当保媒者,你做求婚人。

  (走到几个围着快燃尽的炭火坐着的老魔身旁。)

  诸位老先生,干吗远远呆在边上?

  我啊真希望你们被围在中央,

  和青年们一块儿饮宴、狂欢;

  想独自呆着谁都有的是地方。

  将军:

  谁还能对民众心存信赖?

  你对它贡献再多也没用;

  须知民众就像那班娘儿们,

  永远只把年轻小伙儿青睐。

  大臣:

  而今眼下世人太不成体统,

  所以我把善良的古人赞颂;

  那可是真正的黄金时代呀,

  不是吗,咱们说啥全管用。

  暴发户:

  当年咱们也真的不愚蠢,

  常干些原本违法的事情;

  眼下而今可全调了个个儿,

  咱们想安分守己也不成。

  作家:

  当今之世内容好些的作品

  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肯读!

  要说那些可爱的青年们啊,

  真是自以为是得一塌糊涂。

  糜非斯托(突然变得老态龙钟。):

  我觉得世人已快受末日审判,

  因为我是最后一次来登魔山;

  既然我的酒桶已浑浊不清,

  这个世界也眼看快玩儿完。

  卖旧货的魔女:

  先生们请别急着走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仔细瞧一瞧我的货色,

  那真称得上丰富多彩。

  要说我店中的存货嘛,

  没哪件不是举世无双,

  没哪件不曾把人类戕害,

  没哪件不曾叫世界遭灾。

  没一把匕首不鲜血淋漓,

  没一只酒杯未盛过毒汁,

  割断健康人的命脉;

  没一件首饰不曾引诱淑媛,

  没一柄宝剑不曾斩断盟誓,

  不曾从背后将对手狠刺。

  糜非斯托:

  我说姑奶奶,你太跟不上时代!

  发生的已过去!过去的已发生!

  要改弦易辙,花样翻新!

  新玩艺儿才能把咱们招徕。

  浮士德:

  唯愿我别忘记了自己!

  这场面我看像是赶集!

  糜非斯托:

  整个人流一齐往上涌,

  你以为在挤人实际被人挤。

  浮士德:

  那到底是谁呀?

  糜非斯托:

  好好看看她!

  她就是莉丽蒂。

  浮士德:

  谁?

  糜非斯托:

  亚当的前妻。

  要留神她美丽的头发,

  她这独一无二的饰物。

  年轻人休想很快逃脱,一旦她用它把你缠住。

  浮士德:

  那边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看样子舞已跳的十分尽兴。

  糜非斯托:

  今天晚上可别指望休息。

  走,咱们抓紧!已奏起新的舞曲。

  浮士德(带着年轻女子跳舞。)

  我曾做过一场美梦,

  梦见了一棵苹果树;

  两只苹果闪耀枝头,

  引诱我向树上爬去。

  美女:

  打从在乐园的时候起,

  你便对苹果馋涎欲滴;

  因为高兴我十分激动:

  苹果也长在咱园子里。

  糜非斯托(带着老婆子跳舞。)

  我曾做过一场噩梦,

  梦见一棵裂开的树;

  树上有一个大窟窿,

  窟窿再大我仍受用。

  老婆子:

  对于你这位马脚骑士,

  我要致最诚挚的敬意;

  你要是不嫌弃窟窿大,

  就请把粗塞子准备起。

  臀部见鬼者:

  该死的东西!竟敢胡为妄行?

  鬼怪的腿脚永远正常不了,

  我不是早就向你们作过证明?

  你们竟跳起舞来,像我们其他人!

  美女(跳着舞。):

  这人到底来舞场干吗?

  浮士德(舞蹈着。):

  嗨!这家伙无所不在。

  别人怎么跳,得他来评价。

  要是他不能把每一步评到,

  这一步就干脆算是没跳。

  他最气的是咱们跳向前方。

  他认为差强人意的是

  你们一个劲原地打转,

  就像他的那座老磨房;

  特别高兴你们对他表示景仰。

  臀部见鬼者:

  你们还在跳!真是闻所未闻!

  快滚!经过启蒙咱们眼亮心明!

  魑魅魍魉一概不问任何法规。

  咱们很聪明,特格尔却仍在闹鬼。

  我可早已开始清除迷信愚妄,

  但总除不干净,真太不像样!

  美女:

  那就住嘴,别再叫我们厌烦!

  臀部见鬼者:

  我可当面告诉你们妖魔鬼怪,

  我很不喜欢精神领域的独裁;

  它不是我的心灵所能够忍耐。

  (其他人继续跳舞。)

  今天我看不会有任何收获:

  不过也总算是到此一游,

  希望在最后离开这里之前,

  能够制服那些诗人和恶魔。

  糜非斯托:

  他马上就会去坐到水潭里,

  这是他减轻痛苦的老办法;

  一当蚂蟥在他屁股上猛吸,

  他的精灵和精神都会痊愈。

  (对离开了舞伴的浮士德。)

  干吗丢下那美丽的少女?

  你与她边舞边唱多惬意!

  浮士德:

  唉!唱着唱着,从她嘴里

  蹦出一只红色的小老鼠!

  糜非斯托:

  这挺不错!不用计较细节;

  只要不是灰老鼠就够好啦,

  寻欢作乐时哪管什么颜色。

  浮士德:

  我还看见……

  糜非斯托:

  什么?

  浮士德:

  糜非斯托,你可看见那远处

  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女?

  脸色那么苍白,步履那么缓慢,

  脚上好像戴着沉重的刑具。

  我不能不承认,我觉得

  她像是我善良的格莉琴。

  糜非斯托:

  别理睬她!否则谁都不好办。

  那只是没生命的影子和虚幻。

  与她接触绝对没有好处;

  她凝滞的目光会使人血凝固,

  使人整个变成一尊石像;

  像你知道的美杜萨那样。

  浮士德:

  她的眼睛确实跟死人一样,

  没有爱人的手去将它闭上。

  那真是格莉琴曾献给我的酥胸;

  那姣好的驱体我确实曾经受用。

  糜非斯托:

  那只是魔法,你这容易上当的傻瓜!

  要知道谁都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娇娃。

  浮士德:

  何等地幸福啊!何等地痛苦!

  我怎么也避不开她的注目。

  奇怪,竟用一根细细的红绳,

  一条宽度不超过刀背的红绳,

  装饰着她这美丽的脖颈!

  糜非斯托:

  完全正确!我看也是这样。

  她还可以把脑袋夹在腋下,

  因为帕耳修斯已将它砍下。——

  别只管在这里痴想!

  让咱们去那座小山冈;

  那儿闹热得像普拉特游乐场。

  如果我没有受蒙骗,

  那儿确实有好戏看。

  可到底有何剧目上演?

  剧务总监:

  戏马上又要开幕。

  一出新戏,七部中的最后一部;

  此地已习惯上演这么些剧目。

  编剧是位业余爱好者,

  也是业余演员参加演出。

  诸位原谅我这就失陪,

  因为已该我拉开大幕。

  糜非斯托:

  很好,在布罗肯山上与你相遇,

  要知道啊这个地方正适合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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