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云书院
<p>长安城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苍茫风雪之中，卓亦疏纵马而行，径直回了江南。</p>
<p>白云书院位于苏州天平山，因山中的白云泉而得名，院中有近百弟子，唯有卓亦疏一人随院主明无为学武，其余人只随其学文。</p>
<p>若说钟士是文武双全，那卓亦疏就只能是略通风雅，诗词歌赋对他来说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他自幼身在书院之中，明无为又是饱学之士，卓亦疏耳濡目染，这才没有成为白丁。</p>
<p>此时他漫步上山，过了白云泉，再行一阵，已是到了书院门前，他心中欢喜，便即迈步而入，却见院中弟子正聚在一起盯着会客厅，就连卓亦疏回来也没人发现。</p>
<p>卓亦疏便笑道：“你们不去做功课，怎么聚在这里。”</p>
<p>众人闻言回头，卓亦疏见他们全都神色惊慌，心中自是奇怪，便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了？”</p>
<p>卓亦疏是明无为的关门弟子，是以院中的其他弟子便尊称他为师兄，此时便听有人说道：“师兄，有人要杀院主。”</p>
<p>卓亦疏闻言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会客厅大门紧闭，确实很是诡异，此时又有弟子说道：“院主说我们不是那人的对手，所以不让我们进去，师兄你快去看看吧。”</p>
<p>众人都知卓亦疏的武功得到了院主的亲传，尤其剑法更是精妙，也只有他能去助院主一臂之力。</p>
<p>卓亦疏纵剑而动，径直冲入会客厅中，却见厅中毫无打斗痕迹，明无为端坐厅中，毫发无损，正在闭目养神。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中年美妇坐在另一边。</p>
<p>卓亦疏见那中年美妇脸若冰霜，正冷冷的看着自己，他便心中暗道一声：难不成这人就是对头？</p>
<p>卓亦疏正在心中疑惑，却听明无为开口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p>
<p>明无为对他向来严厉，可卓亦疏天性轻狂，与明无为的古板沉稳大相径庭，幸而明无为甚是开明，并没有强行改变他的天性，只让他一心向善便可。</p>
<p>听到明无为的训斥，卓亦疏便行礼回道：“弟子莽撞了。”</p>
<p>“把门关上。”明无为说道。</p>
<p>卓亦疏回了声：“是。”而后转身将厅门关上。</p>
<p>待他关好门后转身侍立于此，明无为又对对他说道：“事情办的如何了？”</p>
<p>卓亦疏回道：“皇甫大人已去播州上任，临行时托我将一件贵重之物交于左相李适之，我便去了长安，如此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所幸诸事均已办妥。”</p>
<p>闻听此言，明无为点了点头，又对那中年美妇说道：“三妹，这就是那孩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p>
<p>那中年美妇听后神色一变，便即向卓亦疏看来，脸上的表情不住变化，在卓亦疏身上来回打量。</p>
<p>卓亦疏也趁此机会想她看去，只见她容貌俊俏，虽已是徐娘半老，却仍美艳绝伦，许多年轻女子见了她也会自愧不如。</p>
<p>哪知就在这时，中年美妇突然离座袭来，直接向卓亦疏劈来一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卓亦疏也是一惊，随即起招抵挡，他长剑在手，此时便顺势而出，可那中年美妇的武功竟然甚是高强，在卓亦疏的剑势之中游刃有余，卓亦疏见过的人中只有明无为和那个绿袍客能与她一战。</p>
<p>卓亦疏的剑势虽然巧捷万端，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而且中年美妇的招式中杀气极盛，尽是奔着夺命而来，卓亦疏长剑连出，却只能堪堪挡住，直被攻到屋中角落处，再退无可退，不出数招便要殒命在中年美妇的掌下。</p>
<p>而就在这时，中年美妇却突然收招回撤，只见她身形一闪，已是坐回了位中。</p>
<p>卓亦疏眉头紧皱，长剑微鸣，那中年美妇却毫不在意，只是向明无为说道：“你果然将灵犀剑法都传给他了。”</p>
<p>眼见中年美妇对卓亦疏连下杀招，明无为却不为所动，此时只是说道：“这是我答应的事情，必然会做到。”</p>
<p>可中年美妇却冷笑一声，再不理睬明无为，转而对卓亦疏说道：“你可曾考取功名？”</p>
<p>卓亦疏听他二人对话，心中正在疑惑，似乎师父与这中年美妇乃是旧识，可这中年美妇的杀气为何这般强盛，卓亦疏正在心中思忖之时，突听中年美妇有此一问，便即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p>
<p>明无为接道：“亦疏年岁尚小，未曾参加科举，待他年岁大些、心思成熟些后再去考取功名不迟。”</p>
<p>中年美妇却怒道：“我在向他问话，你多什么嘴。”</p>
<p>明无为向来高傲，谁敢对他这样说话，可中年美妇如此这般说了以后却不见他有何反应，只是轻叹一声罢了。</p>
<p>卓亦疏怒道：“你敢这么跟我师父说话。”言毕纵身而动，持剑攻向中年美妇，那中年美妇见此只是冷笑一声，身子微倾，便将剑势躲过，而后拍出一掌，直接打在卓亦疏身前，卓亦疏中掌之后连退数步，站稳之后便即调动内息，却发现自己毫发无伤，中年美妇那一掌看似凌厉，却只是为了将卓亦疏震退而已，未下丝毫杀手。</p>
<p>场中静然无声，片刻之后，中年美妇突然一掌将身旁的小桌拍碎，并怒道：“你竟然连个功名都没有。”</p>
<p>卓亦疏眉头紧皱，虽不知这中年美妇为何要问自己功名之事，但恼怒她行为无礼，当下便开口说道：“功名利禄，乃是凡夫俗子所争之事，你若如此在意，何不自己去考一个功名。”</p>
<p>中年美妇听了这话，却先是一愣，似乎心有所想，停顿片刻方才说道：“若不考取功名，你空读这满腹诗书又有何用？”</p>
<p>卓亦疏轻笑道：“读书之事，只是为了洞悉天地之理，若只是为了考取功名而读书，反而落了下乘，如此这般，最多只能算个争名逐利之徒，空读满腹圣贤书。依我看来，这世间的名与利，都是庸俗至极，尚不如饮一坛美酒来得高兴。”</p>
<p>此番话一经说出，卓亦疏心中甚是得意，自觉说的精彩至极，这本就是他心中所想，说出口时自然妙语连珠。</p>
<p>而那中年美妇听了这话以后，却是一阵失神，良久以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这说法虽然离经叛道，但却真有你父亲的风范，卓家之人都是这般轻傲狂纵。”</p>
<p>卓亦疏闻言一惊，自己明明是师父从山下捡来的孤儿，由师父一手抚养长大，可那中年美妇却突然提及自己的父亲，让卓亦疏如何能不惊讶。</p>
<p>中年美妇却不理会卓亦疏的惊讶，只是兀自说道：“你这身武功虽然不弱，但却算不得高手，你父亲像你这般年纪时早已名满天下，而你却只能呆在这座破书院里，当真是浪费了卓家的天赋，想必是黎听白天资有限，她的孩子自然算不得什么英才。”</p>
<p>听中年美妇所说，那黎听白应该就是卓亦疏的**，可卓亦疏听她如此说话，心中更是惊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将目光投向师父，而明无为却是长叹一声，对那中年美妇说道：“三妹啊，师兄和黎家小姐已经过世多年了，你何苦还这么执着。”</p>
<p>那中年美妇闻言突然一愣，随即落下一行清泪，凄然说道：“庄三娘这一生，也只剩下执着二字了。”</p>
<p>此时再不见这中年美妇的凶悍，唯见她清泪满面，凄然而语。</p>
<p>卓亦疏心中激荡，错愕的开口道：“师、师父，我父亲？”</p>
<p>卓亦疏的话也有些慌乱，更似前言不搭后语，但明无为却知他突然听到此事的惊愕，此时叹道：“陈年往事了，我本就是打算等你此行回来后就告诉你的，我替你父亲养你二十年，虽不敢说让你超凡脱俗，却也得让你能独当一面，这才能对得起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明无为看了一眼中年美妇，又说道：“亦疏啊，你不要记恨这位前辈，她试你武功，问你功名，都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继承你父亲的天赋，她对你，可是关心得很啊。”</p>
<p>说到最后时，明无为更是长叹一声。</p>
<p>中年美妇听后却是冷哼一声，怒道：“我关心这黄毛小儿做什么，他是黎听白的儿子，那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p>
<p>明无为深知其中内情，此时只是叹息一声，随即对她说道：“三妹啊，亦疏这孩子并没有让人失望，他确实如师兄所期盼的那样卓尔不群、疏狂桀骜，灵犀剑法已经尽数掌握，四书五经也已熟读，只因他恰恰继承了师兄的风流轻傲，是以对仕途官海的事情不屑一顾，否则的话以他的资质考取个功名亦非难事。”</p>
<p>中年美妇听后神色一缓，便听她说道：“既不喜沉浮官海，那就仗剑江湖，总要扬名立万，不辱卓家威名。”</p>
<p>卓亦疏越听越糊涂，这中年美妇即说自己是她的仇人，言语之中却又流露出关切之意，如长辈般盼望他建功立业，对自己的态度瞬息万变，好坏之间天差地别。</p>
<p>明无为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亦疏二十岁了，正是风华初成，反倒是咱们都老了。”</p>
<p>中年美妇闻言说道：“人活一世，哪有不老的道理，只是人虽老了，但有些事却不能忘，明无为，我问你，如今鬼谷之约已到，你什么时候带这孩子去谷中？”</p>
<p>明无为说道：“鬼谷之约自不敢忘，只是今天咱们久别重逢，且让我摆下酒宴，咱们边吃边说。”</p>
<p>中年美妇听后想了一下，而后说道：“好，咱们也十多年没在一起喝过酒了。”</p>
<p>明无为听后一笑，旋即对卓亦疏说道：“亦疏啊，你去山下醉霄楼里买十坛上好的葡萄酒来，咱们边吃边说，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也会尽数告诉于你。”</p>
<p>虽然卓亦疏心中惊愕，但既然师父吩咐，他便领命离去，心中仍在思忖。</p>
<p>醉霄楼是苏州有名的酒楼，所酿制的葡萄酒更是远近闻名，卓亦疏去买了十坛，十坛美酒价格不菲，而且白云书院又是醉霄楼的老主顾，是以醉霄楼掌柜便派了个伙计推着车送酒上山。</p>
<p>伙计推着一车美酒跟着卓亦疏一起上山，但卓亦疏心中急着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以等不及慢慢走，便跟伙计说了一声让他推车慢走，卓亦疏自己则快步上山。</p>
<p>可当他回到书院时却见一众弟子正面面相觑，卓亦疏眉头一皱，便上前去问，众弟子见卓亦疏回来了也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上来告诉他此间缘由，只是人多嘴杂反倒听不清楚，卓亦疏伸手指向一人，吩咐道：“你说。”</p>
<p>众人见此便纷纷闭口不言，唯有被卓亦疏指定的那人开口，却是语出惊人：“师兄，师父他走了。”</p>
<p>卓亦疏问道：“师父去哪了？”</p>
<p>“跟那个庄三娘一起走的。”</p>
<p>卓亦疏曾听那中年美妇自称庄三娘，知道这就是她的名字，此时又问道：“师父为什么离开？可说去了哪里？”</p>
<p>那人回道：“师兄你前脚刚走，师父就和庄三娘吵了起来，会客厅被砸的乱七八糟，我们也只听到那个庄三娘说了一句‘我们现在就去’，师父回她‘咱们此去云梦山路途遥远，就算到了那里你也讨不了便宜’，庄三娘又说‘拼了我这条命也要踏平五里鬼谷’，师父却说‘有我在，你伤不了谷中的一草一木’，庄三娘又说‘那我就先杀了你’，而后师父是与她边打边下山的。”</p>
<p>卓亦疏听后去会客厅中一看，果然一片狼藉，心中暗道：这个庄三娘到底是谁？为何执意要和师父去五里鬼谷，而且她好像很了解我父母的事情。</p>
<p>念及于此，卓亦疏便再也等不了了，当即转身下山疾寻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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