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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璀璨


  “你多嚼着些,先生说着口腔里有着麦芽糖,多咀嚼就是会变甜的。”表哥说的话,他每一句都记得尤为真切。

  表哥笑着,仿佛一切苦难都是虚假而生。

  表哥好像是个小孩子,却也好像是一个大人。他懂得很多,他知道的很多,他知道该在何处睡觉,怎么样才是可以混着一顿的温饱。

  他亦是知晓如何在这乱世里护着一人的安康,给予他一个平和的日子。

  表哥最爱笑了,在那静谧的,仿佛可以听到狼嚎的夜里,表哥笑着,生着火,昏黄的眼里落着火。

  他说,阿炆,哥会好好保护你的。

  而那时的自己太小,并不知道这保护之后,那深刻的寒意。

  他什么都不懂,因为有个人替他懂得了所有的一切。他以为的阳光,只是有人为他遮挡住了黑暗。却也不过是豆点一样大,甚至连着这却是好好的护着了他。

  温长街觉得,那是他所谓平和的童年里,最灰暗却也是最明亮的时光。

  那时候,他只有表哥,可对着那些炮火声,却充耳不闻。他记得的,只是漫天的星光,那温热的火光,在木头里跳跃着橙色的光。

  很久之后,或许直到现在,温长街才是知道他们那时候是多么的危险,他认为的平和,不过是有人替他担下了所有的焦虑与忐忑不安。

  表哥那时,却也不过是几岁光景,却将这一切都安置的妥帖,若非是表哥,他怕早就是死在了那炮灰的灰烬中,头埋入灰里,身子也不知会碎成几片。

  “表哥救了我一命,可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十岁的光景。”说着话,温长街的目光幽远,好似是在回念。“任何人都可以忘了表哥,都可以不再寻找表哥,可以把他当做生命里的一个曾经,可我不可。”温长街说着话,眉眼之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认真,像是一个祈愿,或者,是一个承诺。

  表哥给了他人生的另一命,而他定是不可辜负。

  这一生,他应当好生的过,因着这生命里有着的,还是表哥的一生。

  表哥生死未卜,他愿得去为着表哥活着下去。更为光彩的活着。

  “不管如何,世间再大,我都要寻回表哥,然后告诉他,口腔里没有麦芽糖,他的先生,是骗他的。”说着话,温长街笑了开来,只是这笑中带着多少的苦涩,就只是他自己才知晓了的。

  寻人,大抵就是这世上最为苦痛的一件事。

  心中念着,脚步行着,而寻的人却不知何方。一日日的愿景,一日日的落空,在这等待里,多少欢喜化作了虚无。人的心,是脆弱的,几次的失落就足以让它面目全非。

  寻人啊,大概就是愚公移山一样的事情了。

  或许在许多人面前看着,都觉得这是一件痴傻的事情,做着的,都是不合时宜的事情。可只有寻找的人,真正去搬着了山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件何等珍贵,何以难得的事情。

  眉眼之间沾染了不少的泥点子,在这阳光下风干,可几处混着水落在了草皮里,混在泥土中,再也瞧不见,只是依稀可以瞧见那草上露珠般的银珠子。

  “人定胜天,长街。”傅川行凝重的说了这句话,便就是闭上了眼睛假寐,不再言语。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是可给了自己一个明白言语。

  人定胜天。

  不论天是何如的戏耍于人,人总是会胜过天的。天给的是个机会,而人有着的是努力,不懈为之。

  一切,从来不负有心人。

  因的这世上,到底是有心人难得。有些人,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放弃了等待,他们走了,一步三回头,可终归是走了,不再坚持的有心人,称不上是有心人。

  “人定胜天。”呢喃着话,温长街扶额,额头上还是遗留着阳光的温度,几分温软。

  表哥会怪他么,怪他,没有早早的寻得到他,没有好好的牵着他的手,明明表哥与他说的那么清楚,让他牵着他的手,让他好好的跟在后面。

  若是可以,他决计不会放手。

  只是啊,人生中没有若是,没有如果,有着的只是如同沸水般滚热的现实罢了。

  不管这沸水多般的滚热,这始终是现实,那所不可抹去的现实。

  但是,如果真的可以重来,他会抓住表哥的手,唤他一声哥,然后一起走进那灯火璀璨的花灯节。

  然后对他说:“哥,你说这花灯好看么?”

  哥定是对笑着,摸着他的头轻声温和的说着:“好看。

  只是那夜的星火璀璨,灯火通明,可他再也没有见过表哥,表哥像是一道星河,落于人间,而在灯火通明之日归了上苍,不再在这人间流连。

  若世上有星火,哥定是最灿然的一个。

  浅笑着,温长街仿佛眼前瞧见了哥,他脸上多了些岁月的痕迹,长成了青年模样,最喜一身长衫,青色流苏挂在腰间,笑着对他喊一声:“阿炆。”

  阿炆啊,世上只有哥会这样叫他。

  别人喊得从来都是,温长街。

  只有一个人,喊着他的小字,用尽半生的璀璨。

  *

  打开钢笔的盖子,墨水的气味从之间传出。易堂潇寻得出这案几下的信笺纸,开了台灯,就是开始写了字。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窸窸窣窣的,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那古琴拨动而成的曲子。

  他笔过,留下一行清秀的字。

  叔父说,他的字太过清儒,少了几分的戾气与狠厉。而他总是觉得,仇恨不该叫他没有了之前的样子,清儒之色,是他父亲对他一生的期许,而他必定会一生铭记于心。

  父亲有着风骨,总是不愿去屈服世间所不平的一切。

  从泥土之中起了身子与家业,父亲是不易的。可他从未掩盖过自己的这份不易,却也不会与后生说着自己多般的苦难。父亲说,这是世上的许多事情,大抵就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是没有人会对你有着关心之意,只是真真可以了解并可以驱动你的,最终不过是一个你而已。

  窗台散落几分的雨滴,外方的树长得正盛。

  雨水沿着嫩绿的叶子滚着,滚在窗台上,滚在玻璃上,在从玻璃上滑落,落下水痕,却终归凝入泥土里。如今的平和不过是纸糊的,经不起任何的狂风暴雨,或许只要一阵风,就会把这一切虚伪的平和打破。

  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更多的时候,风太过的轻,又或许是这风不足以撼动了人们的基本活计。他们少了革命的气力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

  ------题外话------

  明天就要入V啦,感谢小可爱们这么久以来的支持呀。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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