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 他对你好吗

　　林玥答应过好友，会好好照顾糖糖。她也完成了这个承诺了。她并没有告诉糖糖，她亲生妈妈的事情。因为，从好友死后，她就是糖糖的亲生妈妈了。她会尽一切来护糖糖周全，给她一个任何人都可以有无忧无虑的人生。

　　只是现在，林玥怕是要辜负好友的期待了。她也不能再照顾糖糖了。她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林玥得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病。在美国的时候，医生告诉她，这种疾病治愈的希望很渺茫，以她现在体内细胞的发展速度，能够生存的时间勉强只能撑过一年。

　　这也是她为什么在美国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会选择回国。

　　在生命的最后尽头，她想要再看一眼，最爱的人。想要再亲眼看看那些曾经让她无比怀念的土地。然后，她会在这里，给糖糖找到了一个值得信任的家庭，把糖糖托付给她们照顾。等到做完这一切，她便可以安心得在这片土地上死去了。

　　她希望，能再死之前看到江耀北。如果可以，想要看到他跟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想要看他有一个圆满的人生。但这个人不要是自己，因为，林玥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她跟江耀北的故事，早在很多年之前就应该要结束了。跟一个快要死去的人再有任何故事，都是一种不负责任。林玥知道，总有一天，她生病的消息会被江耀北知道，到那个时候，他肯定会很伤心。而，林玥不想看到他伤心。

　　所以，林玥撒谎。她撒谎自己已经结了婚，撒谎糖糖是自己与另一个人的孩子。谎言一个接着一个，为了隐瞒真相，她撒了一个又一个谎。包括虚构那个她从未存在过的丈夫。

　　林玥躺在床上，直至凌晨三点仍然没有睡意。她又想到了江耀北在车上的那个吻。她知道，她不能回应他任何事情，尽管她心里的情绪汹涌着要跳跃出来，她仍旧不能开口。

　　一旦开口，她就不能保证，事情会不会脱轨。

　　林玥知道，她今天注定会失眠。

　　第二天，对于林玥来说，不过又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早上起来，给糖糖做了个早餐，等到她吃完了，抱着她又回到了书房，把她安置在沙发上，让她坐在那里自己玩娃娃。自己则坐在书桌边，查看着新闻的稿件。

　　从很久以前，她的工作和生活就分不开了。因为要照顾糖糖，给她一个很好的生活，所以，要必须赚更多的钱。必须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

　　大概到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林玥正看着电脑，没仔细看手机就接了下来：“喂。”

　　“你晚上有时间吗？”江耀北用不带任何起伏的语气在那边问。

　　林玥有那么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她甚至不知道江耀北问了什么，话语从左耳里进，就从右耳出来了。因为光是听见他的声音，就已经让自己发愣了。她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又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江耀北说。

　　“嗯__有时间，有时间。”林玥说。

　　“那好。还是昨天那个地方见。你来了给我打电话。”

　　江耀北在电话里的语气平平淡淡，甚至有一点冷淡。说完便挂了电话，让林玥猜不出来，他晚上想跟自己说什么事情。会跟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吗？

　　时隔五年，她总是越来越猜不透江耀北的心思。但，她还是答应了江耀北。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是想要去。毕竟，能够再亲眼看到他的日子不多了。

　　想到这里，林玥便笑了起来。旁边的糖糖看见她笑了，叫着她：“妈妈。”

　　林玥走过去吧糖糖抱在怀里：“晚上去带你看叔叔，好吗？”

　　糖糖也笑了，摇着手里的玩偶：“好呀。我想给叔叔看我的兔子。”

　　等到了晚上，林玥带着糖糖又来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个餐厅。只是这一次，她并不是先到的。她刚进了餐厅，就看见在前台不远处站着的江耀北。

　　他也看见了她。走过来，对她说着：“走吧，我已经订好了房间。”

　　糖糖见到了江耀北十分开心，还在林玥的怀里，就左右动着，对他摇着手里的兔子：“叔叔，叔叔！你看，这是妈妈新给我买的兔子！”

　　江耀北笑笑：“好看。”

　　糖糖转头跟林玥说：“妈妈，我们也给叔叔买一个兔子，好吗？”

　　林玥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对着她笑：“叔叔已经不需要兔子了。”

　　他们走进江耀北早已预定好的房间里。刚开始吃饭的时候，她跟江耀北彼此并没有说些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糖糖跟她说话，要不然就是她拉着江耀北不停地叫叔叔，问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林玥在等着江耀北开口，她想知道他在电话里说的想跟自己谈谈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此刻，江耀北并没有开口，他甚至看起来并不想跟她说些什么。他们今天晚上见面只不过是为了一起沉默地吃一顿饭而已。

　　吃饭进入了尾声，糖糖吃饱了便不耐烦地再禁锢坐在儿童椅里，她扭着身子要出来，林玥便把她抱出来，让她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然后糖糖又拉着自己的袖子说要看电视，林玥拗不过她，便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给她看起来她最喜欢的动画片。

　　林玥又回到桌边，发现江耀北侧身看着她。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躲闪着，坐在旁边装作不在意地继续吃着东西。

　　“昨天是我太冲动了。”江耀北突然开口道。

　　林玥刚进到嘴里的饭，听到这句话，差点被噎到。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摇头道：“没事。没事。”

　　“我昨天晚上回去仔细想过了，我不应该那个样子对你。”

　　“没关系的。”林玥小声说。

　　江耀北沉默了。此刻他的内心似乎在被什么东西紧紧拉扯着似的。他在摇摆不定，每次只要他一看到林玥看自己的眼神，就会忍不住觉得，她还是爱着自己的。他甚至会觉得，她除了自己，便再也不会爱任何一个人。

　　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其实早在很多年前，江耀北就已经慢慢放下。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林玥突如其来的离去。现在，他更放不下，林玥跟另外一个男人有了新的家庭。

　　但不管怎么说，婚姻和家庭，这是他永远都不能跨出去的坎。江耀北现在才是那个局外人，是个第三者，他不能仅仅因为她们之间一些丝丝缕缕的感情就去破坏一个完整的家庭。也不能让糖糖去接受一个分裂的父母。

　　他不能做一个卑鄙的小人。

　　“那个男人，他——他对你好吗？”长久的沉默之后，江耀北问她。

　　“挺好的。”林玥低着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你很害怕打雷吗？”江耀北说。

　　“他知道。”林玥强忍着眼里的泪水。

　　“他会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吗？”江耀北又问。

　　“会的。”

　　“那就好。”江耀北盯着桌子上的的杯子：“以后，我不会打扰你们了。”

　　吃完了饭，他送林玥和糖糖回去。路上，他并没有说任何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跟林玥最后一次相约见面了吧。

　　躺在后座睡着的糖糖，而车辆的颠簸中，慢慢醒过来，她坐起来，看着坐在前面副驾驶的林玥，叫了一声妈妈。

　　也许是刚睡醒，嫉妒缺乏安全感的糖糖，伸着手却不能抱到林玥，委屈地哭了起来。江耀北便找个个地方，把车子停了下来。

　　林玥把糖糖抱在怀里，哄着她：“不哭，不哭，妈妈在。妈妈在呢。”

　　糖糖趴在她的肩头慢慢止住了哭泣，但江耀北看林玥，却发现她好像很不舒服似的，一直在皱着眉头。

　　江耀北视线往下，看见她没有抱糖糖的一只手在紧紧抓着车把，似乎在极力忍受什么似的。

　　“你没事吧？”江耀北有点不太放心。

　　林玥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

　　但江耀北看她并不像没事的样子，她的额头已经出满了细细密密的汗，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在紧绷着力气，不敢松懈似的。就连趴在她肩头的糖糖也发现了妈妈的异样，给她擦着脸上的汗水，脸贴着她的额头，小声叫着她。

　　“糖糖，你让叔叔抱你一会，行不行？妈妈有点累。”林玥微微喘着气。

　　“妈妈。”

　　江耀北从旁边伸出手来，把趴在她肩头的糖糖抱了起来，他拍着糖糖的背，问她：“我送你去医院吧。”

　　林玥却拼命摇着头：“不用去医院，我没事。”

　　江耀北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道：“你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林玥缓缓呼吸了一下，压抑着因为疼痛而想要呕吐的欲望。她不会去医院的，毕竟她都已经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疼痛的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吃陈医生给自己开的药，缓解这种疼痛。但是她晚上出来的急，包里并没有带那瓶药。

　　“我只是有点胃痛，你带我去附近的药店买点药吧。”

　　“去医院。”江耀北却坚持着。

　　林玥叹了一口气：“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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