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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我想离开


  便宜师父也有便宜师父的好啊,改日他定要去好生去拜访一下,毕竟……整个大荒,也就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有那种突兀的不适感。

  宋白泽是个极聪明极懂人情的家伙。

  他知道君怀对他其实是好意,所有人对他都只有好意,当即笑道:“没事,不就是点记忆,丢了便丢了罢。”

  他想的,别人不一定能动,即便他能洞察人心。

  因着自己无息之体的缘故,任凭谁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感知到他内心的一分一毫,以前他相当骄傲,相当嘚瑟,可如今……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有种满腔寂寞无一人能理解的苦闷。

  真是矫情死了,一点都不像他。

  你看,就算你是大罗金仙,心里一旦装下了割舍不掉的东西,就会变得很脆弱,我们将其称之为软肋。

  他宋白泽!

  有软肋了!

  辛吾,你知道他如今也有软肋了吗?

  那个风华正茂,潇洒狂肆的家伙,也有软肋了呢。

  君怀忽然拽他一把,宋白泽恍然回神。

  “怎么了?”

  “看,”君怀指了指子阮和天九,“这俩有情况。”

  “什么情况?”

  “咱家子阮何时这般模样过,你看她那满脸娇羞,要我说,这个天九也真是个厉害的,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能将子阮给逗成这样。”

  宋白泽正沉浸于自己的伤心事中,跟踪和偷窥虽然是他挑的头,当下却是再没有了半点兴趣。

  至于子阮和天九为何这么聊得来,他也不想再知道了。

  一垂眸,眼光刚好触到了他脖子上挂的那只锁踪铃,一时间,心里又酸了起来。

  你就是怕我跑是不是?

  从一开始,你就铁了心的认定我是枭衍。

  辛吾啊辛吾,你真是个顶好的痴心汉!

  这只铃铛,一开始戴的时候,也没啥感觉,现在真是越想越委屈。

  给别人的东西,凭什么挂在我脖子上,我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是不是?

  这么一想,手掌就附在了那铃铛上,五指一抓,将那铃铛给拽了下来。

  老子不要了!

  一狠心,便看也不看地给丢到了一边。

  没了这铃铛,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找不到我,老子随随便便就能躲得你远远的。

  远在天宫的辛吾眼眸狠狠一缩!

  心里产生的不安和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他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同样的失去,他不能忍受第二次,绝对不能!

  宋白泽……

  宋白泽……

  我不允许你出任何事端!

  绝不允许!

  不就是去了趟西海,能遇上什么事?

  走的时候明明还笑得像朵花,他明明……

  辛吾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西海!他必须去趟西海!

  被海风一吹,他才感觉到脸上有点凉,摸了一把,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宋白泽,你要是敢凭空消失你就试试!”

  其实,他本可以直接发一道密令找寻宋白泽的下落的,速度一定要比他现在跑西海快得多。

  辛吾此时的状态最能诠释什么叫做关心则乱,尽管不愿相信,他心里还有有一种可怕的直觉——锁踪铃,一定是被宋白泽亲手摘下的!

  他身边有流荒,有君怀,但凡出了事,不会没有人告诉他,他急切地想确认到底是什么让宋白泽摘下那铃铛。

  辛吾向来敏锐,杀伐,果断。

  宋白泽总是心事重重,他也不是毫无察觉!

  他就不该放他来西海!

  到底,拿对他的信任当什么?

  辛吾来西海这事,他没有声张,只单纯向敖昶发了道密令。

  敖昶急急忙忙撇下了一屋子的仙客,将夏夏交与笒钦后,跑到了后花园里侯着。

  见辛吾现身,赶紧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大礼。

  辛吾心中有气,便一直不松口叫他起来,敖昶只能一直保持那个行礼的动作。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虽然知道这位天帝陛下向来冷面,但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盛大的怒气,当下也不敢随便招惹他,跪着……便跪着罢了。

  他堂堂龙王,跪天跪地跪父母,理所应当。

  辛吾浑身低气压降到了底,双眼微眯,薄唇轻启:“本帝叫人来你这做客,你倒好,还将人给弄丢了不成?”

  敖昶心里十分忐忑,又是惶恐又是不解,天宫代表辛吾来的只有君怀一个,而那君怀明明就在他这龙宫里头,也不见丢啊。

  他小心翼翼开口:“陛下,君怀将军就在宫中,没见回去。”

  辛吾一记眼刀扫过:“君怀在不在还用你说?本帝问的是宋白泽。”

  敖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怪异:“原是陛下说的宋将军,可他……他不是同夜殿……”见辛吾又要发作,他急忙改口,“宋将军也在呢,未曾离开过。”

  辛吾眸子一缩,逼问道:“他在哪?”

  “方才瞧见他与君怀将军和覃沐将军一同离开了大殿。”

  君怀与覃沐的气息,他感应得一清二楚,唯独没有宋白泽,但宋白泽若想在他俩眼皮子底下消失,也是桩不太可能的事。

  那么,人还在龙宫没错了。

  虽然覃沐君怀掩了声息,但辛吾的境界要比他们高出太多,故能清楚地感应到他俩的气息。

  “下去吧,”辛吾气质凌然,“本帝放你这个人你都能看不住。”

  敖昶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一边擦汗一边后怕,这天帝陛下脾气变幻莫测真是真真儿的。

  前脚刚给他送了礼,后脚就来兴师问罪,将他吓了个半死。

  不过……宋白泽与他是什么关系,竟惹得如此盛怒!

  搞不好又是个麻烦的主儿。

  宋白泽知道辛吾会来找他,有些话,他也想当着他的面说个清楚,便没有离开龙宫,而是坐等他来。

  只是,他没想到辛吾的速度竟是这样快!

  果然,那个所谓的枭衍,在他心里真是顶真的重要,这般一想,心里就跟豁出了个大口子似的,又疼又空。

  子阮正在跟天九说笑话,银铃一样的笑声蹿进辛吾的耳朵,直叫他觉得刺耳!

  平生头一遭觉得子阮这丫头吵得不行!

  由于他只掩声息,未掩身形,这般刺啦啦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度叫君怀觉得十分恍惚。

  看到自家陛下浑身怒气,吓得他赶紧现身膜拜。

  覃沐见此,也解了掩息咒。

  子阮惊叫道:“哎哎哎,你们什么时候在的?”

  几人都不曾理她,她见气氛不对,便乖乖住了口,赶紧拉了天九跑路。

  君怀与覃沐互相交流了下眼神,也都纷纷退去。

  宋白泽看见他,没动也没说话。

  辛吾带着满身的怒气来,看见宋白泽那一刻,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什么怒气不怒气的,全都飘到了九霄云外去。

  他真是想冲上前抱抱他,狠狠地抱!

  他也真想去揪着他的衣领问问他,为什么把锁踪铃给摘了。

  但到底没有,那怒火,他不该冲着宋白泽发,那声声质问,也不该对着宋白泽说,这是他的阿衍,是他的心头肉。

  辛吾收敛起了一身凌厉,走到宋白泽面前,什么都没问,只温柔说:“走吧,我来接你回家。”

  宋白泽抬起头来看他,突然笑了:“辛吾,咱俩分开一段时间吧。”

  辛吾眼里飞快闪过了一丝痛苦,但宋白泽看到了,他心里难过,却默不作声。

  宋白泽不是那种人,他果断、干脆、有自己的思想,不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决心要离开,就不会因为什么去挽留。

  “我不回去,都给彼此留点面子,别闹得太难看。”

  “宋白泽!”辛吾突然拔高了音量,“你一句话不说就要走,连问不让我问一下?理由呢?你好歹跟我说一下理由吧。”

  宋白泽睫毛颤动了两下,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辛吾,我不说你就不明白了是么?你明明是知道的。”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有那部分记忆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我没办法把自己当做枭衍,没办法欺骗我自己。”

  辛吾红着眼睛,真想这个叫宋白泽的家伙给揉碎了融进骨血里,可他不舍得啊,哪怕他受一点点伤害,他都心疼得不行。

  “我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他语气近乎乞求。

  “不好,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都放彼此一条活路吧,跟你在这吊着也不是个事,我们分开吧。”

  分开?

  你现在跟我说分开?

  你要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当初就别答应流荒来见我,就躲我躲到底,一辈子别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得到了,再让我失去,是在罚我吗?是在怪我这八千年没有去找你吗?

  你凭什么连解释都不解释就要离开?

  你……凭什么?

  宋白泽你凭什么?

  “你想分开?”辛吾上前一把揪住宋白泽的衣领,动作和力度绝对算不上温柔,“是你先回来招惹我的,你凭什么说分开就分开?”

  宋白泽吼道:“我要是知道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枭衍,我至于跟你说要分开吗?”

  辛吾身体一僵,他早知道的,这件事在宋白泽心里绝对是十分膈应的。

  宋白泽趁他愣神的功夫,将自己从他的魔爪中挣脱了出来。

  脸上难得多了一道泪痕:“你看,回答不出来吧,分开吧,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好好想想……你爱的是我,还是枭衍。”

  有什么好想的,你就是枭衍,枭衍就是你,老子爱的当然是你。

  他心里这样咆哮着,但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宋白泽心里的症结就在这里,他敢保证,只要他说,宋白泽心里就会更崩溃。

  宋白泽想要什么,无非是想要他一个承诺,无非是想要他在他和枭衍之间选择一个。

  “辛吾,我不逼你,也请你……别来逼我,你知道,我要是想躲着你,你是绝对找不到我的。”

  “所以呢,”辛吾笑得十分苦涩,像是夹杂着血丝,“你在着等着我,就是想亲口向我宣告你要离开我了是么?”

  “是。”

  “好,好,很好……”

  你说你不逼我,可你现在不是在逼我又是在做什么?

  宋白泽,我就是太爱你了才会一次次向你妥协。

  “你走吧,”辛吾声音微弱,“我说过的,只要你好好活着,想做什么都可以,你走吧,宋白泽,我放你走了……”

  要说这心,它就是矫情。

  他一直吵吵嚷嚷地要走,可真到了辛吾不挽留的那一刻,又莫名地难受,还失落。

  我要走!是因为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爱我。

  我要走!是因为我不想你将来会后悔为什么选择我。

  我不想你欺骗自己,也不想把自己当做你用来弥补枭衍的替代品。

  所以,我得走!

  辛吾,对不起,我要离开你了。

  宋白泽握着折扇从辛吾身旁一步步走过,在他走到他身旁时,辛吾没有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没有想象中的挽留和拖拉!

  也对,辛吾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的。

  “我爱你,我爱你,宋白泽。”

  辛吾说。

  在宋白泽从他身边走过时,他这样说,温柔地深情地脆弱地说。

  宋白泽没有停下,哪怕一瞬间的停顿,都没有。

  他没听到……

  因为他换了一具身体,听觉已经没有那么敏锐。

  辛吾是故意的,故意在他走远之后说出这句话,因为知道他听不见,不会给他带来压力。

  但他不知道的是——

  宋白泽听见了,他听见了那一声深情到令人心疼的呼唤,因为他没有走远,无息之体让他即便站在辛吾身后,也感觉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气息。

  我以为你听不见,所以我说我爱你。

  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你以为我走远了,所以你说你爱我。

  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其实听见了,就站在你的身后,听见了那一句极小声的“我爱你”。

  宋白泽很少哭,但他今天却哭得很彻底,没有声音,只有眼泪。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但我听到你说这样说,我还是很高兴。”

  “让我想想吧,辛吾,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对不起,辛吾,我怕你会辜负我,也怕我会辜负你,在我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我不想再见你。”

  “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接受枭衍,或者……去寻找关于枭衍的那份记忆,因为,你真的体会不到,我少了这份记忆,在享受你给我的爱时……是有多么的不能理所当然。”

  “我很害怕,辛吾,所以,我需要搞清楚。”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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