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胡扯
失踪并不像是死亡，死亡是铡刀落下后干脆利落的两截，在结果确定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注定且无法挽回。
失踪是一个未知的迷，人们大可以当作对方已经死去，从记忆中将他们抹去，但大多数人抱有恒久的期待，像是企盼一个不能实现的愿望，用浑身力气欺骗自己——对方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仍旧继续着生活，看不见不等于失去，可过了很久，某天突然摸到床边那个空荡的位置，听不见下班后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时，人们才会领悟这是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一种方式，它用细线将人的心捆缚住，另一端在空中遥远的地方飘荡，人们在原地等待，或是追着线的方向奔跑，可线的另一端太过遥远，上面是否还有一个风筝，或者早已空无一物，没人知道。
“能跟我们聊聊饭田佑希女士平日的生活吗？”
工藤优作接过饭田早矢递过来的热茶，语气柔和，并不像警方那般咄咄逼人，带着股和朋友谈天的随性，“就是平日喜欢做些什么之类的。”
饭田放松了点，他拽了拽领口，垂下头，鼻尖对着手中的茶杯，水杯狭小的倒影里，他的身影来回摇晃。
“佑希喜欢摆弄花花草草，门口那片庭院里的花草都是由她打理的，她每天除了照顾我和纱绫的日常生活，就是专心摆弄她那些植物，至于其他的事……”
饭田哽了哽，“说来惭愧，我这些年一直忙着工作上的事，对家里操心很少，佑希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社区的那些‘太太会’之类的地方，据我所知佑希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我只知道佑希前阵子结交有一个好友，在下泽那边住，她们俩一般是网络联系，不怎么见面。”
平井早就把热茶放到桌子上，饭田早矢和工藤优作说话的工夫，他已经踮着脚把整个一层转了一遍，听到这里，他把视线从抽屉里整齐排列的餐具上挪开，从厨房探出头，毫不留情地打断：
“是佑希女士跟你讲的吗？还是你自己去翻聊天记录看到的？”
饭田愣了一下，神经质地摇了摇嘴皮，“我们平时聊天谈到……”
“应该聊不到这个吧？”平井指了指茶几下那个粉色的笔记本电脑，那是个13英寸左右的笔记本电脑，歪斜着放在那里。
“这个是佑希女士的电脑，你作为一个金融从业者，应该有一台配置更好的台式机，在你家二楼的书房里吧？”
“是……”饭田早矢僵硬地反问：“这个和佑希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所以，能借我看看不？”平井不等饭田回答，自顾自地坐下来，打开那个粉嫩的笔记本。
“可以是可以……”饭田早矢慢半地反应过来，“我之前是为了调查佑希失踪的相关线索，所以才稍微翻看了一下。”
“哦？”平井窝进沙发，沙发是皮质的，弹性十足，平井整个人小小一坨，像是落在巨大棉花堆里的一个小小的小熊玩偶。
他蜷起腿充当桌子，展开的电脑放置在腿上，经过一段漫长的开机加载，幽蓝的屏幕照映在他白皙的脸上。
饭田早矢不知不觉将注意力从和工藤优作的对话中转移过去，他直勾勾盯着敲打键盘的平井。
饭田佑希的电脑是有开机密码的。
男人放下水杯，等着少年的询问，可等那熟悉的开机音效响起，男孩也没有开口。
“你是怎么……？”饭田早矢瞳孔微震，警惕、怀疑、惊慌的神色依次从他的表情上闪过，男人迫不及待地起身查看，少年怀里的电脑果然已经显示出桌面。
“是你们女儿的生日。”平井移动手指，鼠标点开回收站，“果然干净极了。”
桌面上的图标整齐排列，按照颜色形状分成两列，清爽极了。
“佑希女士有强迫症吗？”平井接连点开几个浏览器，历史记录全无，账号信息也全无。
“啊对。”饭田早矢愣愣的答应，“是有那么一点强迫症倾向，但不怎么严重。”
“是么……”平井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低头点开饭田佑希的小绿鸟社交网站。
饭田佑希似乎没有将密码保存在电脑里的习惯，明明她已经给自己的电脑设置了开机密码。
账户名的下拉框能够看到曾经登录的用户信息，饭田佑希的账户名清晰明了，平井看着密码框，沉吟了两秒，“你知道她设置的密码吗？”
饭田早矢：“当然不知道。”
平井：“那你当初打开她的电脑调查了些什么？空荡荡的回收站吗？你有她的手机，应该可以改密码吧？我猜猜你下一句想说什么——”
饭田早矢：“手机早就交给警察了，我没法修改。”
平井：“手机早就交给警察了，我没法修改。”
声音一同出现，音调语气严丝合缝，如果不是音色上有差距，简直像是一个人在说话。
“噗。”工藤优作突然笑出声，儒雅男人收敛笑意，“抱歉抱歉，饭田先生。我们家乱步是有些调皮。”
不待饭田早矢反应，他紧跟着说道：“对了，我们还没有上楼去您和佑希女士的卧室看看，据说您当初就是在哪里发现的手机……”
……
几十分钟后。
平井抱着电脑和工藤优作调查完饭田早矢的家，平井什么都没说，而工藤优作礼貌地表达了一定会尽力寻找后，两人走出了饭田宅。
沉默地走着，走过半个街道后，工藤优作叹了口气，他推了推眼镜，回首问坠在身后低头走路的少年。
“乱步，你都知道了吧，还在查什么？”
平井避开他的问话：“我们再去一趟警局吧。”
工藤优作深深地看向男孩，过了会儿，他妥协了：
“好。”
警局里正在进行案件讨论会，这原本不是什么重点案件，可接连失踪两个人，还有一位是正在就读高中的女学生，失踪的消息不知从哪里泄露出去，为了尽快平息民众心里的恐慌，警局不得不急迫起来。
“失踪人员饭田佑希，女性，39岁，全职主妇，于两周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另一名失踪人员，饭田纱绫，女性，17岁，现就读于帝丹高中二年b班，为饭田佑希的女儿，于两天前失踪。”
站在台上的老警官敲敲白板，从档案袋里取出三张照片，贴在白板上。
“报案人，饭田早矢，男性，39岁，就职于布谷金融证券公司，是饭田佑希的丈夫，饭田纱绫的父亲……佐藤，说说你调查的结果。”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佐藤美和子从容起身，理了理手中的纸页，扬声道：“经过前阵子的对饭田家亲友邻居的调查走访，饭田夫妇关系一直很好，家庭和睦，鲜少争吵，且根据保险公司提供的相关资料，饭田全家从十几年前就一直稳定每年购买保险，并不存在近期购巨额保险的行为。”
女警官声音朗朗，准备充分，“同时，我们也追踪了饭田佑希和饭田纱绫的银行卡等相关账户，两人的账户在失踪后均无消费记录……”
老警官双手抱胸坐在讲台后，目光在佐藤美和子之前提供的调查资料上移动，“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失踪与饭田早矢无关？”
“暂时还不能确定。”佐藤美和子深知在调查中决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但就目前的线索来看，如果仅仅围绕着饭田早矢调查，可能会投入不必要的精力，我建议可以从饭田佑希的交际圈入手……”
“我这里正好有关于饭田佑希交际圈的相关资料。”一个男同事举手插入话题，他站起身，“麻烦大家翻到资料最后一页——我们拜托了信息科的同事检查了饭田佑希的手机，在里面发现了疑似饭田佑希情人的相关线索……”
“情人？”众人议论纷纷，“饭田佑希出轨了？”
“这样看来不光是饭田早矢的嫌疑增大了，那位情人……”
佐藤美和子翻开资料，纸面黑白印刷着一页聊天记录，右侧是饭田佑希的账号，左侧则是一个橘猫的头像。
“这个网站不用实名注册，并且我们发现这个账号在饭田佑希失踪后的那段时间紧跟着注销了，所以暂时没有查出账号的主人。”
佐藤美和子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阅读，周围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她低着头，跟着文字，从一开始尴尬陌生地打招呼，到后来的无话不谈，再到倾诉心扉，约谈见面，女警官透过聊天的进程，一步步代入那个孤独的灵魂。
“……综上所述，我认为饭田佑希女士的失踪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这名昵称为【na】的网友，或者说，饭田佑希女士根本就是私奔……”
“胡扯。”就在此时，一声冷冽如清泉的少年音骤然出现，打断话语。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会议室门口站着一个怀抱樱粉色电脑，面色不虞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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