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龙山
时光匆匆，朱泽已经拜入玄明派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中，他逐渐熟悉了玄明派中的种种情况。
这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是静心修炼的好时机，朱泽坐在院中静静地参悟前几日聆听到的玄法。
忽然，天空中亮光一闪，一道神虹破空而来，待停下时已经落到他的小院门口。朱泽面露喜色，起身走向院门。打开院门，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站在门前，面色红润，神态安详。
“见过师父。”朱泽抱拳行礼。
来人正是他的师父吴长老，此时的朱泽已经正式拜在吴长老门下，成为他的唯一弟子，直至他成为长老为止。
这一切还要从两个月前的大比说起。
那一日宋闻已是强弩之末，眼看就要不战自败。恰在此时，他出人意料地没有再想方设法地寻找落脚之地，而是运起全部灵力，袖里风呼啸间将他的身子再次顶了上去，足足升到了十丈高方才停下。
从高空冷冷地看着擂台之外的各色人群，讥笑、嘲讽、冷漠，种种神态落入他的眼中，令他满脸羞臊，眼中厉色一闪，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收回了施展袖里风的左手，口中响起晦涩的咒语，手上快速掐出另一种法诀。
没有了袖里风的支撑，他在高空失去了依靠，开始坠落下来。但就是在他将要坠地的这几息时间，异变突然发生，只见他那肥胖的身子在咒语及法诀的作用下，开始蠕动起来，全身上下布满了一道道青筋，看上去十分骇人。
几息的时间不长，却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惊人蜕变，之前那个肥胖的身躯已经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消瘦的男子，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很难让人与之前的形象联想在一起。这种瘦并不是天然所致，好像是在一瞬间被外力强行吸干，只留一幅空壳。
与身体上的变化同时发生的是他的修为，直接从引灵境初期暴涨到后期，除此之外，一股让人心惊的波动从其身上散发而出，浩荡的威压直冲擂台之上的朱泽而去。
“禁术，值得吗？”
大殿前，有长老一眼就看出宋闻修为暴涨的原因，原来是用了禁忌之术。
就如禁器与法宝的关系，禁术也是法术的一种，并不罕见。同样的，它也有着一般法术所没有的特殊效果，有得必有失，禁器威力强大却不能长久使用，禁术同样如此，根据禁术本身的效果以及施法者的使用情况，轻则压榨自身潜能，损耗精气，用后卧床不起也属正常；重则透支生命精华，以寿命作为代价；更有甚者，如同破茧成蝶，施展一次便再无回天之力，身死道消。
“嘿嘿，小家伙是打急眼了吗。这种常见的禁术虽不会有太大伤害，但是一击过后无论成败，恐怕百日之内是没法下床喽。”杨掌教并没有担心，反而露出一丝期待，“不知道朱泽这小子这一次还能不能顶住，不要让我失望啊。”
还未落地，宋闻身体中突然飞出一条金色巨龙，好似从他体内生生抽取出一般，每飞出一段，他的气色便衰弱一分，待到全部飞出之时，他已经一幅油尽灯枯之态，眼前一花，晕了过去。他虽然不省人事，但那巨龙却依然存在，盘旋在他周围，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从其口中发生，旋即朝地面俯冲而去。
巨龙咆哮，声如雷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距离擂台稍近的一些修为低微的弟子，胸中气血翻涌，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可见其威势惊人。
朱泽心中极为震撼，没胡想到对手在最后一刻，竟施展出威力如此惊人的一招。此刻金色巨龙临近，威势滔滔如天威浩荡，还未与之接触，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已然提前到来，压得四周擂台“咯咯”作响，竟也承受不住这种惊世巨力。
进，还是退，成了朱泽此时心中的唯一思考的问题，短短的一瞬间，他的脑中千回百转，
“罢了，罢了，杨师兄的事再另想他法吧。这等威力强绝的法术，绝非我能够接得住的，如若硬拼，必是有死无死的局面。”朱泽暗叹一声，身子轻轻一跃，就要跳下擂台。
但就在这时，一直在他的洞天石中的斩龙刀，却突然有了一丝异动。这一丝异动极为微妙，外人不可知，他却一清二楚，好像是长辈在教训后生，又像是久居上位之人在呵斥奴从。
朱泽与斩龙刀关系密切，这种异常他感受最深，此刻受到其影响，无形中有了一分指点天下的代入感，停下了脚步也不自知。
“不好，快躲开！”吴长老一惊，原本他以为朱泽会跳下擂台，心中安定下来，却没有想到意外发生，朱泽竟好似发呆一般，迈出的脚步迟迟没有落下。
吴长老眼疾手快，一只大手迎风见长，直接抓向朱泽。他身为长老，自然知晓这条金龙的威力，莫说是朱泽此时筋疲力尽，就是他分毫未损之时也不可能接下，若是硬抗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任何悬念！
“呵呵，吴长老不必心急，这种情况你的徒弟还是能够应付的。”杨掌教依然风轻云淡，笑着指向擂台之处。
“掌教真人，这招禁术的威力您不是不知道，何必开这种玩笑……”吴长老苦笑，权当是对方在开玩笑，可是当他顺着手指之处看时，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此刻金色巨龙已经距他不足一丈，四周的木制擂台在狂暴的威压之下已然出现一道道割裂。金龙压顶，换做是其他人凝血修士，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若是相遇必成飞灰！
然而此时的朱泽不在此列。虽然头顶处有罡风袭来，压得他的腰“嘎嘣”响，但他还是勉力撑起了身子，双手背负在后，昂首望天，眼中有精光闪过，随即张口一声怒喝。
“放肆！”
这一道呵斥之音，不像是人声，反而像是龙吟。其中蕴含的那股浑然天成、披靡天下的气质，只有久居上位者身上都有，但从朱泽口中说出来，却没有任何做作之感，仿佛本就应该如此！
更令人称奇的是，在他的一声怒喝之下，原本势不可当的金色巨龙，瞬间变得无比温顺，不但内敛了所有的攻击之力，连动作也如同家猫一般，在他的身边三尺处游走。
场上的惊天逆转，让平台之上的围观弟子一阵惊呼，皆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议论之声如潮水涌动。大殿之前的长老们，虽是见多识广，一个个同样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个弟子叫什么名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身为长老许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良材美玉，有此弟子一人，我玄明派中兴有望！”
“连出两位特殊的入室弟子，实属罕见，尤其是眼前这一位，给了我太多的惊喜，难得、难得，真乃天佑我玄明派。”
大殿之前，长老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之情，让身为朱泽师父的吴长老脸上漾起了波澜，手抚轻须，点头含笑。
田威长老同样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更坚定了嘱咐田飞不要招惹于他的决心。
“有意思，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真是让人期待。”赵恭甫眼中闪过贪念，身子一晃，隐入人群之中。
朱泽恢复了常态，看到身旁那条极为温顺的金龙，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轻喝道：“回去吧。”
金龙似乎还沉浸在之前那种被上位者强行压迫臣服的感觉之中，那是源自灵魂的威压，纵然它只是法术幻化而出，依然提不起反抗之意。虽然眼前的少年已无威压散发而出，此刻听到回去的命令，依然不敢违抗，顺着宋闻的口鼻处钻了进去。
原本已经打出的法术，最后又钻了回去，让昏迷中的宋闻有了短暂的清醒，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时，嘴角一阵抽动——这是苦笑。
“你赢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宋闻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眼前忽然一黑，又一次晕了过去。
“呼——呼——呼——”朱泽不住地深深喘息，疲惫爬满了全身，口中喃喃道，“终于，赢了吗。”
他的心忽然间觉得很累，下一刻，他的眼前变得水雾迷蒙，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旋转起来，耳边响起嘈杂声，却始终听不清楚。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整个人跌落下去。
在最后的关头，他只看见一道白色虚影飞来，接着一股柔和之力托住了他倾倒的身体，之后的事他一无所知。
……
“不必多礼。”吴长老大手轻摆，一股柔和之力拖起朱泽，在他身上打量一番，柔声道，“怎么，身体恢复得如何？”
“多谢师父关心，弟子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两个月前的大比之上，朱泽虽然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却也受了极重的伤。多亏了吴长老从门中求来许多灵丹妙药，又毫不吝啬地每日灌输灵气于他，这才使得朱泽能够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什么伤患。
值得一提的是，在朱泽重伤期间，负责他饮食起居的还是杨君，并且以后也由他负责管理朱泽的日常生活。
朱泽在大比中取得胜利，正式成为了入室弟子，相当于半个长老。在他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招杨君为自己的管事，让他能够继续留在这里。
“嗯，不过你还是要多多注意，平日多多打坐吐纳，不可急躁亦不可荒废。”吴长老说着，话锋一转，“对了，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和你商量一下玄明派半年后大比的事。”
“嗯？前段时间大比不是刚刚结束吗，怎么半年后又有一场，还请师父细说。”
吴长老捋着他长长的胡须，不答反问:“你可知龙山郡名字由来？”
朱泽来此已经三个月，很多当地奇闻异事、风俗民情早已打听清楚，道“晚辈知晓。龙山郡之所以带有龙山二字，是因为境内有一山脉，绵延数百里，形似卧龙，被世人称之为龙山。而玄明派正好位于龙尾处。”
“不错，龙山郡确是因此得名。”吴长老怔怔出神，眼中泛起回忆之色，“其实龙山不仅仅是形似卧龙，据文思国的许多大神通者推算，它本就是一条百里长龙所化。”
朱泽点头，他在神秘地界已经得知，家乡的界河就是真龙龄宽死后所化，今日得知此地龙山也是巨龙所化，心中没有太过惊讶。
他只是很好奇，难道冥冥之中注定了自己与龙有缘？不然为何自己随机选择一个缺口，又来到了一个巨龙葬地。
看到朱泽沉默不语，吴长老点了点头。在他第一次听到龙山是一条巨龙所化之时，也是这幅表情，心中难以置信。只是他不知道朱泽所想，以为朱泽一时间心中难以接受，所以沉默。
“龙山长年弥漫雾气，危机重重，更有诡异莫测的生物存在。千余年前，玄明派鼎盛之时，曾邀请文思国诸多高手，意图合力探寻龙山之秘。”吴长老道出了一则秘闻。
“然后怎样？”朱泽的兴趣被引了起来。
“当时文思国几乎半数高手齐聚在一起，玄明派更是举教出征，结果竟全军覆没，没有一人回来。从此之后龙山便成为了一个死亡禁区，再也没有一人敢前去探秘。”吴长老露出追思之色，似在感慨，道:“玄明派也日渐式微，不复当年威势，所幸玄明派位于龙尾处，被人认为是不祥之地，无人觊觎故此保留了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朱泽已经知道玄明派很久以前是一个大派，只是因为某一场变故，失去了派中绝大多数高手，几乎灭绝传承。后来经过千年努力，逐渐恢复生机，却再也难现当年威势。没想到竟有如此诡异秘闻，难怪派中对于玄明派式微的原因语焉不详。
“请问吴长老，这与大比又有什么关系？”朱泽不解。
“故老相传，天现异象之时，则龙山重见天日。三个月前，天空异象乍现，虚空破裂出现一道缺口，灵气汹涌而出。”吴长老目露奇异之芒，“自此之后，龙山雾气渐消，山体显露慢慢而出。按照这种情况来推算，一年之后龙山雾气即可全面散尽。”
“莫非门派中的高层准备再探龙山？”朱泽试探性地问道，同时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三个月前，不正是自己从神秘地界脱困的时间吗，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没错。”吴长老眼中难得不再平静，而是精光闪动，“千余年前，我玄明派何等风光，势力遍布整个文思国。可千年前那场浩劫过后，玄明派实力大减，一些那些小门小派也敢公然叫嚣，真是奇耻大辱！若不是玄明派山门在龙山尾部，令人心生忌惮，现在有没有玄明派这个名字还未可知。”
吴长老越说越激动，作为一个以玄明派为荣的人，想起往事怎能不怒，话语间悲愤交加，道:“经过千年喘息，玄明派虽不复往日风光，却也牢牢占据龙山郡，不容他人染指。只是此次天空异象，暗合古老传说，龙山之秘也许就要揭开，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的。就在异象发生第二日，文思国其余几家大派，先后派人前去缺口处察看，却见缺口已经封闭，灵气消散一空。又前来龙山探听，见山上雾气渐渐消散，便起了再探龙山的心思。”
朱泽目光微不可察地一闪，龙山雾气消散，与自己打开神秘地界莫非真的有什么联系不成？
“只是千年前那场浩劫的影响还在，许多门派心有余悸，在众派商议之时，却是没有修为高深之人愿意前往。只有一些寿元接近干涸的长老级人物，愿意前去搏出一个未来。”
“而众派商议之后，约定按照门派实力强弱，派出一些年轻弟子前去历练，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修行界，免得他们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
朱泽默然无语，表面上说是让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前去历练，实际上不过是那些修为高深之人心中忌惮，想让他们前去探路。若是他们有去无回，那些人自然不会前去送死。若是他们顺利返回，所得之物绝对要上交，至于能捞回多少，还得看师门长辈如何分配。
这种事，朱泽怎么可能去做！
仿佛是看出朱泽所想，吴长老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被当作棋子，为他人开路。实不相瞒，众派高层的确有这种想法，这也不足为奇。”吴长老显然对这种行为不怎么满意，他正襟危坐，以一种严肃的语气说到:“别的门派如何决定前去历练之人，这与我玄明派无关，但玄明派不会让自己的弟子无故送死。此去龙山确实生死不定，不过危险与机遇并存。凡是在龙山所获法宝、灵药之类，除极个别珍稀难寻之物，其余可留给本人。至于珍稀之物，门派中会以等价交换，不会亏待了你们。”
朱泽沉默，松了口气，玄明派的做法还算通情理。
吴长老又道:“此去龙山，你们只需在外围探寻即可，深入内部之事与你们无关。此外，门派中将会派出几位长老与你们同行，保证你们的安全。”
“嗯……”朱泽眉头展开，略微有些心动，只要门派中没有下达死命令，必须完成某样任务，他还是可以考虑参与其中。
“既然各派都会派出弟子前来龙山，我们玄明派的人员如何分配？”朱泽开口道。
见朱泽动了心思，吴长老道：“我今日来正是要和你商量此事。由于此次进入龙山，前途莫测，生死难料，所以各派都会选一些修为高深的弟子前来，增加生存的机率。经过商议，玄明派决定通过大比来确定进入龙山的人选。此次大比形式上与往年并无不同，比赛成绩优异之人一样可以享受特殊待遇，且排名前四十之人可以选择进入龙山，这在方面派中并不强求，遵从自愿原则。”
面上露出恍然之色，朱泽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多劳前辈费心了。”
吴长老轻轻一笑，道：“你明白的，这一次你能够成为入室弟子，有一定取巧的成份。只是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打进前四十，确是有些难了。好在现在距离大比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应该加紧努力才行。”
“晚辈一定不负前辈厚望。”朱泽说道，脸上露出坚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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