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低吟白雪无阳春
日落西山，苍穹如墨，冰天雪地中，酒馆里灯光闪闪灼灼，屋内炉火烧的不算旺，却也暖和的不用穿棉衣，什么是幸福？李忘言觉得这就是。
韩慕侠端着茶碗，整个酒馆都听的到他的吸溜声，好在没人在意，七菱在用捡到的石子在柱子上刻着什么，平时傻兮兮的笑容收了起来，只剩下满脸认真，灯光映在小脸上，看起来格外娇俏可爱，说了一天书的老崔此时嘴巴还是没停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悠哉的紧。
“菜来嘞！”李忘言清亮的嗓音盖过了韩慕侠的吸溜声，瞬间传遍了整个酒馆。
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韩慕侠一下来了精神，不为别的，只因盘子里是炒的热腾腾的鸡子，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就连一旁的老崔都坐不住了，尽管没有像韩慕侠那般吞口水，眼睛却紧紧盯着李忘言手上的盘子，生怕他不小心洒了。
老板娘今天特地做了几个菜，说是要给老崔接风，酒馆越来越像个样子了，毕竟这年头不是什么酒馆都能有说书人来帮场的。
“我，我去拿酒！”方七菱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看到了李忘言如同看到了猫儿一般，心虚的往后厨去了，李忘言并未在意，七菱总是这副怯生生的样子，只不过面对他的时候，稍好些。
“老崔，唱什么呢？哼哼唧唧的，还收钱怎滴？”李忘言将菜放在桌子上，随口问了句。
“上京城里说书大家裴元理为悼念种定王作的《哀定王》，一般人可连词都没听过嘞。”李忘言嘁了一声，心想老崔不愧是说书的，随口一个小曲儿都能编排出好大的来头。
“您老对定北王倒是上心，只怕定北王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哩。”尽管打算不再问定北王的事，但仍没忍住多嘴刺了老崔一句，李忘言说完就想给自己嘴巴一巴掌，嘴咋这么欠呢？
“哼！小娃子懂什么？就是唱给你听你又能听得懂？”老崔只把他当个小娃子，却也不再聊这些，只是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
一顿饭吃的是汤汁横飞，昏天暗地。没上菜时老崔还能强撑一下自己半个读书人的架子，待到老板娘说了声开饭，与韩慕侠一起，二人就差伸手去抓，老板娘最后只得端着一盘菜与方七菱去另一桌，只留下李忘言欲哭无泪。
当晚老崔果然睡在了柴房，老板娘生怕老头偷东西，将柴房从外面锁上，李忘言不知道老崔睡的如何，只是夜里迷迷糊糊听到柴房门砰砰响，许是着急解手，韩慕侠冒着寒风去帮老崔开门，回来时嘟囔着：“老崔晚上黄豆吃多了，屁也忒臭！”
晨曦如约而至，快至正午，酒馆里客人渐多，老崔再一次摆上了那块新的不像话的醒木，老神在在的端坐在桌前，仿佛昨晚砰砰砸门的是别人一般，李忘言忙里偷闲瞅了瞅两眼老崔，嘴角痦子上的长毛在茶水冒出的热气中若隐若现，李忘言咧嘴一笑，不多言语。
“言哥儿，言哥儿！伯伯来了。”方七菱在门口边喊边对李忘言招手、
李忘言转头，恍惚间看方七菱哪里有傻姑娘的样子，一晃神，忙应道：“哎哎，知道了！”一边招呼韩慕侠看着点，一边心中不禁苦笑，七菱对于有关自己的事物，记得最是清楚，老头子除了喝酒，每月到酒馆拿钱最是积极。
酒馆外，老李头依然背着破布包起来的长剑，直直的戳在那里，李忘言走上前：“走吧？去屋里给你拿钱。”
原本面无表情的老李头顿时露出了笑容，李忘言走在一旁：“老头子，下次出来别背你的破剑了，你哪里像个侠客？前两天来了几个官府的差爷，外面不比村里，看到了指不定给你关进去，到时候我可说好，不送酒啊。”
“小兔崽子，老子从小就让你跟我学点功夫傍身，哪怕走镖也有个活路，你倒好，仗着你娘宠你，好吃懒做，也就你娘宠着你，不然你现在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还至于现在这样靠伺候人过日子？”父子如拌嘴般边走边说，老李头此时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李忘言是一个打爹骂娘的不孝子一般，演的尽兴，更是哭诉起来：“孩儿他娘啊，咋走的这么早捏！剩下这么个不孝子，是要把老子气死！”
“得得得！您老就别演了，拿完钱您老可赶紧回村里歇着，怕了您了。”李忘言又开始头疼了，说起来这一世，除了已过世的娘亲，李忘言早已刀枪不入，自娘亲死后，李忘言更是以为自己再也没了软肋，唯独老头子每次说他时，总要嚎上两嗓子已过世的婆娘，连累李忘言每次都狠不下心来跟老头子顶嘴。
“哎呀！这不是亲家吗？快来进屋坐，忘言这孩子太不懂事，怎的也不让亲家进屋吃个饭喝点酒祛祛寒。”老板娘不知何时看到了老李头，一口一个亲家叫的热情，这便拉着老李头进屋喝酒。
李忘言没胆子跟老板娘嘴硬，讪讪的不再说话，只得让到一旁，眼看着老头子一脸满足笑着走进了酒馆，李忘言瞬间很无奈，卖儿子的酒老头子不仅喝得下去，还很开心。
待到李忘言回房拿了这个月工钱回来时，老头已经眯着眼喝上了，脸前的桌子上摆了两样小菜，好不滋润。
“小兔崽子，能耐啊，说书先生都请上了，你们酒馆我看行，比天然居还行嘞！”老头子自然不理会苦着脸的李忘言，一边砸吧着小酒，一边吃着盐焗花生米。
“老头子人血馒头好吃吗？你这是卖我...”铆足了劲准备好好跟老头子理论一下的李忘言突然停住了，原来是方七菱小心翼翼的端着菜走了过来，似乎老板娘在后厨说了些什么，难得七菱脸上居然有点红色，怯生生的感觉，这世上本来真话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脸红，远胜过千言万语。李忘言突然不好意思再接着说下去了，甚至有种冲动，跟这个傻姑娘过一辈，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兔崽子要惜福，你以为你能配的上什么样人家的姑娘？上次村东老刘家要招你入赘，那姑娘可比七菱差远了，哼，胸无大志，七菱配你绰绰有余。”说完不再理会李忘言，老头子眯着眼睛扫视了两人一眼，夹起一个花生，咯嘣咯嘣嚼的脆响。
李忘言有心反驳，却当着七菱的面再也说不出话来，尽管方七菱听不懂，但是李忘言仍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也许自己并不反感这样，只是反感老头子对自己的漠视而已？李忘言甩甩头，将这个细思极恐的想法扔到一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很舒服，想必就是如此。
“嘿，听说了没？今年北边闹雪灾，北荒的妖蛮子南下了！已经有好几个大镇子被屠的一干二净，小孩都被烤了吃嘞！可真是惨！”耳朵里突然听到了酒客的讨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客官，吃的可还好？您说妖蛮子南下了？”李忘言满脸笑容，似乎只是不经意的招呼。
“那还有假？俺可是从九边走商回来的，这消息北边都传遍了，现在北边谁敢出门，都躲在寨子里烧高香求仙人显灵，不要让妖蛮子找上门。”酒客似乎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一个小二的质疑，拍着胸脯道。
“那会不会到咱们这边来？”李忘言突然想起了初见韩慕侠时，韩慕侠那副癫狂的样子，不禁有点心里犯嘀咕，难道韩狗儿说的是真的？李忘言突然觉得背上湿了一片。
“到咱们这来？妖蛮子那是疯了，上次这地方有妖蛮子的影子的时候，还是说书的嘴里那场闹西军那会，多少年的事了！”酒客似乎很乐意对着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进行大世面的普及，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李忘言不再搭话，只是觉得心沉到了谷底，根据上一世墨菲定律的规律，如果你担心某种事情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李忘言不再理会酒客的话，转身冲着韩慕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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