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胜败之间 27（上）
水音组长将我从睡梦中叫醒之时，我还觉得有些迷糊，于是便用冷水洗了洗脸，感觉精神了不少。就在这时，我的同伴——也就是组长另外那位助手小玲急匆匆进来，说那些病人的状况很不好，已经全部都处于昏迷状态中了！观察室的那些医师束手无策，这才让小玲马上过来再喊水音组长去看看。
其实水音组长这么早就赶来，就是惦记着那些病人的情况，原本也是打算等我洗过脸就一起过去的。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水音组长没有等我就和小玲急忙赶向了后楼。我也马上胡乱擦擦脸，换好了衣服追过去。
就在我刚跑出前楼进入中院的时候，突然发现有很多穿着卫队制服的士兵列队跑了进来，直接越过我的身旁跑向了后楼方向，而且沿途每隔几步便留有一名士兵守卫着。我当时吓了一跳，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看着他们，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大事。就在这时，我看到王家卫队的斯塔克指挥官也走向了这边，身后陪同着的是一名小队长，那个人之后也一直留守在军医所处理着善后工作。
当时斯塔克指挥官走过我身边时，还特意看了看我，然后问我：“我记得你好像是水音先生的助手吧？”
我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问我：“水音先生没在后楼吗？”
我回答：“在的，因为昨天送来的病人病情危急，组长先赶了过去，我正是要去找她。”
当时指挥官笑了笑说：“很好，水音先生的医术是最好的，她在的话是一定可以控制局面的。我们也要去后楼，你随我们一起走，顺便把现在的情况给我说一下。”
于是我就只好跟着斯塔克指挥官一起向后楼走去，我一边走一边把病人从送来之后一直到现在的情况如实向指挥官叙述了一遍。当他听说水音组长曾经直接接触这些病人时，也是一副特别惊讶的神情，然后说道：“水音先生还真的是为了救人不要命啊，这样的人将来要好好奖励的！”
我当时心里特别高兴，好像自己作为组长的助手，脸上都增添了好多光彩似的！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后楼的隔离室，那里的医师们见斯塔克指挥官亲自前来，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时的指挥官脸上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副严肃表情，和那些医师很小声讨论着什么，而我则可以透过窗子，看到水音组长正在病房里仔细为病人检查着。当时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就连小玲都留在了观察室没有进去。
斯塔克指挥官一直和别的医师不停交流着。而我看了好一阵，觉得水音组长自己在病房里忙不过来，于是我就对小玲招招手说：“我们赶快换上隔离服，进去协助组长吧！”
可小玲还没回答，斯塔克指挥官就先回过头来说道：“你们不需要进去了！马上通知水音先生也出来，不需要继续检查和治疗了。我可以确定这些病人的传染性很严重，继续抢救也未必有结果，作为卫队的指挥官，我认为出于对全城安全的保护，我们必须马上处理掉这些病人！”
不仅仅是我，观察室中的所有医师听到斯塔克指挥官这样说，全都大吃一惊！
一位医师战战兢兢地说道：“可是……那些病人现在都还活着啊……”
斯塔克指挥官看了一眼那名医师：“按照你的判断，他们什么时候会死？”
医师抹着头上的汗水：“也……也许两三天以后……也许下一分钟……”
“那么，我们再多把危险拖延上两三天又有什么意义呢？”斯塔克指挥官冷冷地说道，“这是命令，你们只需要遵守就可以了。把通话设备打开，我要和水音先生讲话。”
医师只得打开了观察室与隔离病房之间的通话设备。
斯塔克指挥官走到了窗前，看着里面正在忙碌的水音组长：“辛苦了，水音先生。我是斯塔克指挥官，对你的忠于职守表示由衷的敬意。现在，请水音先生离开隔离病房，我们将要对这些病人采取强制处理。”
听到了斯塔克指挥官的话，水音组长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怒气冲冲地走到窗前瞪着他：“你开什么玩笑？强制处理？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还活着？？”
斯塔克指挥官却相当镇静地问道：“这些病人可以听到我们的对话吗？”
“他们已经全部处于昏迷状态了，听不到我们的话。”
“很好，听不到也就可以安心一点。水音先生，你也看到了他们现在的状态，继续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请配合我完成工作吧。”
“你错了，指挥官。”水音组长却摇了摇头，“只要他们尚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他们——这也是我亲口向他们承诺过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任性下去，有可能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吗？”斯塔克指挥官的表情开始低沉起来，“如果疫病感染给更多的人，你能承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水音组长抬手摘下了头罩，用坚定的目光凝视着斯塔克指挥官：“第一，他们的病情的确很严重，但是究竟是不是真的具有传染性还都是推测，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至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其他感染者；第二，就算真的具有传染性，到底是通过怎样的途径还需要继续观察，这样才能确保我们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来应对；第三，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那一时刻，整个观察室的气氛几乎都凝固了，所有人都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人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
斯塔克指挥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水音先生，我一直都很敬佩你，而且我知道还有一周你就要光荣退伍了。平安度过最后的一周，给自己一个体面的离开，不好吗？”
“对不起，我是医师，不是士兵。我只知道救人，不会帮你杀人。”水音组长回答道，“如果我听从你的命令，那才是永远不可能体面的退伍了。”
“水音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吗？”此时的斯塔克指挥官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我再说最后一遍：请你马上离开隔离病房，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不要耽误我的工作，这些病人还需要我。如果你一定要处理他们，那就连我一起好了！”水音组长将隔离病房里的通话设备直接关掉，不再听斯塔克的话，转身继续去救助病人了。
斯塔克指挥官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着，盯着水音组长的背影看了好久，这才慢慢直起了身体：“所有医师全都离开，后楼不允许任何人再逗留。所有人撤离之后，让士兵将整幢楼直接焚烧掉！”
“斯塔克指挥官！！”我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水音组长还在里面！！”
“是她自己不愿意出来的，我已经给她机会了！”斯塔克指挥官指着我，“我不会因为她一个人就更改我的命令，这是对整个红珊堡的负责！现在，都给我马上离开！！”
“指挥官，这样不好吧？”那名小队长在斯塔克指挥官身后小声说道，“水音先生可是比亚副官的妻子啊，您这么做的话怎么向他交代啊？”
斯塔克指挥官看都不看小队长一眼：“我是指挥官，他是副官，还要我向他交代什么？后面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应对，马上监督所有人撤离出去，仔细检查，不允许再有人继续留在后楼，现在执行！”
小队长马上对着窗外的士兵一挥手，一小队士兵迅速跑了进来，强行将医师们带离了后楼。我再次望向隔离病房，依然能看到水音组长认真地为病人处理着溃烂伤口。
“水音组长！！！”我和小玲声嘶力竭地大声叫喊着，可是通话设备已经关闭了，我们妄想用自己嗓子喊出的声音来提醒组长，但她根本是听不到的……
这时，两名士兵已经来到我们身后，拽着我们的胳膊将我们向门外拉去。水音组长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我被拉出观察室的时候，便再也看不到她了——那是我见到水音组长的最后一面，那是这一生的永别。
当所有人都确定离开了后楼之后，斯塔克指挥官挥了挥手，士兵们开始点燃火把跑了进去。不一会儿，一股股浓烟开始从后楼各处冒出来……当那些士兵们都跑出来之后，耀眼的火光开始闪动起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要连我们的脸和头发都要烤焦了一般。但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境下，没有任何一名医师想要快一点远离这里，所有人都看着已经完全燃烧起来的后楼，似乎可以听到水音组长痛苦的叫声……
而斯塔克指挥官却说了一句：“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外人知道，这些病人都已经去世了，之后我们为了保险起见才不得不将整栋楼一起火化掉的。水音先生的事情不许任何人提起，如果泄露出去的话，我会要他好看！”
接着，斯塔克指挥官扭头对小队长说道：“你带一队士兵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情，后楼这边戒严，不许任何人接近。相关事情由你来负责，做不好的话别回来见我。”
“是！”小队长收到命令，立刻指挥士兵将后楼地带完全包围了起来，然后对着我们命令道，“没什么好看的，都离开，回到你们的工作岗位上去！”
在这样的要求下，我们不得不离开这里回去前楼。此时后楼已经燃烧了大半，不可能再有人可以从里面活着出来了。我知道，那些病人虽然没死，但至少已经昏迷，他们可以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死去。然而水音组长……她是为了保护那些病人不被伤害，而被活生生烧死的，是在极大的痛苦之下牺牲的！
回到房间后，我和小玲犹如丢了魂魄似的，一直呆坐在座位上发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想哭，却不知为何根本哭不出来。我甚至不知道没有了水音组长的未来，我应该怎样继续再在军医所工作下去……
斯塔克指挥官是什么时候离开军医所的，我也不清楚。从事情发生以后，整个军医所的医师全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除了机械地做自己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就是坐在房间里根本不出去……一直到比亚副官推开我们房间的门，我才知道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我很明白，您所得知的一定不会是真相。
虽然斯塔克指挥官有命令，不许我们将真实情况说出来，可是我觉得如果不让您知道的话，我就太对不起水音组长往日里对我的关照和疼爱了。就算是豁出去性命不要，我也一定要想办法见到您，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您，这样才算是不愧对我最爱的水音组长！
至于以后，我想我不会继续再留在军医所工作了。我会离开红珊堡，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改名换姓重新生活，用水音组长教给我的医术和做人的道理，来为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尽一份力，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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