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借物思

　　前世那些回忆被郭敬城勾出来，李横再无法看进书，轻轻把杂史搁在桌面，默默无语。

　　郭敬城也陷在自已的回忆当中，晓事时知道姑祖母的悲剧，他情绪便会低落，五年前连曾祖父也因心病再站不起来，他情绪便会无比低落，连与吕云弓打架都失去了乐趣。

　　“你要去不悔山庄，我是一定得陪你去的。”郭敬城并未去看李横有何反应，他目光落在右手拇指上面的碧玉扳指上，并不知李横已被他说得看不进书，“你刚进京城，听闻我姑祖母的事情一定不多，你想见我姑祖母是好奇吧，这京城里多少人听闻我姑祖母的事情，都会产生好奇，都会想进不悔山庄见我姑祖母一面。兴许便是如此，姑祖母才烦了，在五年前索性闭庄，再也不见客。”

　　这个，李横也是知道的。

　　前世郭妙因此烦不胜烦，脾气是越来越暴燥，却未到要闭庄不见客的地步。

　　郭敬城端茶喝了一口，“明前龙井……对，姑祖母也喜欢喝明前龙井，祖父说姑祖母原来并不喜欢喝明前龙井，是后来认识了林家老祖宗，见林家老祖宗喜喝，姑祖母这才喝起明前龙井的，慢慢的，竟也喜欢上了。”

　　初见郭妙时，那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跟前跟后，他倒没恼，只觉得有趣得很，倒是把郭通那家伙气得险些要请家法。

　　到底没有。

　　郭通疼郭妙都来不及，哪里真会请什么家法，不过是吓吓小姑娘而已，让郭妙虽在他跟前太没规矩。

　　那时他瞧着有趣，却是因着林府子孙不少，却无人敢在他跟前如此呱噪跳脱，忽然在顺国公府遇到这么一个，还是郭通的掌上明珠，他觉得有趣之余，也多了几分身为长辈的慈爱，于是待郭妙甚是宽容。

　　宽容到，有问必答。

　　当时小姑娘看他吃茶吃得津津有味，便问他明前龙井有何好喝的？

　　他没怎么回答，只让小姑娘自已去喝喝看，说不定就喝出答案来了。

　　郭妙真的自此喝上了明前龙井。

　　“往前祖父同我说的时候，我总感觉祖父的表情有些怪异，如今想来，那是祖父甚是无奈的神色。”郭敬城再喝两口明前龙井，只觉得这茶也没什么，虽是难得，然在于他们这些豪门世族中，此茶不过平常，“那时，我无法理解姑祖母为何会这么喜欢喝此明前龙井……”

　　现在能理解了？

　　李横默默端起茶碗，端至嘴边抿上一口。

　　“现在才晓得，姑祖母非是喜欢上此明前龙井，而是喜欢上让她喝此明前龙井的人，借物思人罢了。”郭敬城一脸老气横秋的感叹。

　　“咳咳咳……”李横被嘴里的茶汤呛个正着，咳得他眼都红了，瞪着十足小老头样的郭敬城咳嗽个不停。

　　郭敬城一脸无辜与莫名奇妙，“你自已吃茶吃到呛着，那是你自已不小心，瞪小爷作甚？”

　　年糕听到李横的咳嗽声，一阵风卷进屋，跑到榻前为李横顺气，又递茶碗到李横嘴边再吃一口，好把被呛着的那口气顺下去。

　　待李横缓过来，便让年糕退下去。

　　年糕应诺，端起榻几上的两个半空的茶碗就走，到茶水间重沏两碗茶。

　　“啊对！”郭敬城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要说的正是李横的师父，“怪不得你反应这么大，不过林家老祖宗虽是你师父，他与我姑祖母之事却与你无甚干系，你激动什么？莫非你也听过此事？乃是你师父亲口……哦不，亲笔写信说给你听的？”

　　李横真想喷郭敬城一口茶！

　　李横勉强压下内心想胖揍郭敬城一顿的冲动，问道：“你怎会晓得此事？郭世子同你说的？”

　　明明那事发生后，为郭妙清誉想，也实则并未与他发生过什么，真要说有什么的话，那不过小姑娘年少慕艾，一厢情愿。

　　前世那年他已五十多岁，郭妙不过二八年华，整整大了小姑娘四十岁，他再老牛，也不会吃这么嫩的一棵草！

　　“祖父哪里会同我明说？是我自已想通的。”郭敬城言语间不无小得意，“这五年来，我为治好曾祖父的心病，可从未停下查探曾祖父病倒之前的事情。不管什么事情，想着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便东查查西查查，什么也不放过，结果没查探出曾祖父的心病原因，倒是让我渐渐摸出姑祖母当年致残的原故。”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他从未想过他那即便坐在轮椅上也美得惊人的姑祖母，居然会在豆蔻年华思慕上足以当她祖父的林家老祖宗。

　　“查到之后，我还去问了祖父，同祖父求证。祖父怕我乱来，索性告诉我是真的，也告诫我不准再查下去了，否则定不会轻饶我。”郭敬城此后便没再查下去，只一心一意继续想着如何让他曾祖父再站起来一事儿，“至于姑祖母摔断腿儿那事儿吧，在当时也保不了密，那是在琅琊书院竞技园里发生的事故，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到半日，便传到阖京都晓得了，我查起来倒也容易得很。”

　　“那你姑祖母与我……家师之事，你又是怎么查到的？”李横觉得林府与顺国公府联手保密下来的此事，在前世当时就已经处理得很好了，绝不会有人敢透露半句，怎么到小胖子这儿，居然还能被查出来？

　　“也不算是查出来的。”郭敬城摸摸鼻子老实交代，“三年前我也买通了个内鬼，让他帮我打探一下，结果他还真有些本事，不到半个月就给我打探出姑祖母要去放河灯。”

　　“放河灯？”李横疑惑，“城郊可没什么好地方能放河灯，你姑祖母是要进城？”

　　年糕重沏好茶端进来，轻搁在榻几上，再次退下，静候在屋门外。

　　“没有。”郭敬城摇头，“城郊确实没什么好地方能放河灯，但姑祖母其实就是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放放河灯，再对河灯中想要祝福的人说上几句体已话，姑祖母根本不在乎地方好不好，只要清静便可。”

　　河灯里想要祝福的人？

　　李横已经想到答案，他摇头苦笑，“你姑祖母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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