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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挣诰命


  晦气?

  李横手指一颤,聪明如他一代首辅,立即明白过来王妙落这是瞧出他与他原来的儿子不太一样,想借用神灵的力量将他驱散。

  问题是有用么?

  好不容易重活一遍,虽然老天爷没遵从他心意让他平平淡淡过,已让他有了重新崛起的念头,今生再走一回科举,再上一次人生巅峰的打算,然到底是活了啊。

  理智告诉他,不去土地庙最好,他此生的母亲的坚定眼神儿则告诉他,由不得他不去。

  那便……去吧。

  他还真有点儿好奇,土地公土地婆能不能大显神威,将他照出原形,再把他送回地府,正儿八经地真真正正投胎去。

  带着好奇,又有点儿忐忑,下晌李横跟着王妙落到离大丰胡同不远的土地庙。

  土地庙里的陈庙祝非房县人,十多年前来的房县,具体来历不明,未曾娶妻生子,在土地庙扎根生活,已是不惑的年纪。

  在李横记忆中,自李武病逝,王妙落便时常来土地庙上香叩头,跪在土地公土地婆香案前,动也不动,闭着眼睛,虔诚地祈求平安,八年如一日。

  因着如此,王妙落与陈庙祝很是熟稔,也认得李横,李横对陈庙祝的印象,是一位慈祥爱笑的长辈伯伯。

  王妙落与陈庙祝日常几句,便拉着李横跪到香案前,让李横好好诚心地求一求,去去晦气。

  李横跪在蒲团上,依王妙落之言,甚诚心地求一求,叩头时也叩得半点儿不马虎,看得王妙落一阵满意。

  叩求完起身,王妙落让李横到香殿外等着,她再跪下,拿着签桶摇起签来。

  李横走到香殿外,陈庙祝坐在殿旁解签案后,笑意吟吟地看着李横。

  李横走过去,到解签案前坐下:“陈伯。”

  “横哥儿今日有些不一样?”陈庙祝单刀直入,与以往一般,喜欢直接进入话题。

  李横微怔,随即笑了笑,印象中的陈伯确实就是这个样子,有时犀利得让过去的李横感到害怕。

  “确实不一样了。”陈庙祝这一句说得笃定,他看着李横的笑容,双眼微弯,笑得愈发和善:“听说你这几日病了,如今是好全了?”

  “被一个小王八羔子打了一拳,踢下莲花池昏了过去,回到家发起高热,好几日未去上学。”李横似是听话的乖孩子,毫不犹豫地全盘托出:“今儿一早重去族学,刚过影壁就又碰到了小王八羔子……”

  “于是又被打了鼻梁?”陈庙祝早发现李横脸上受伤的鼻梁。

  “上回打到嘴,受伤的嘴角刚好,今早又被打得流了鼻血。”李横经跪在香案前叩求后,发觉神灵也没显威,他是安了心又觉得莫名地遗憾,此刻坐在陈庙祝前,他觉得此行也没白来:“陈伯,你是哪里人?”

  “我是哪里人不重要。”陈庙祝还是一副眯眼笑的和善模样。

  李横问:“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陈庙祝道:“伯伯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但事实是你已经改变了,你父亲早逝,你母亲一个人带大你不容易,你有所改变,或许能让你母亲过得好些,这才是重要的。”

  李横沉默了,现在他可以肯定,眼前的陈庙祝要么出身很不简单,要么来房县定居前的经历不普通,绝对是个很有来历的长辈伯伯。

  细想想,前世他一路爬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也没见过这号人物。

  回家的路上,李横问王妙落:“母亲,陈伯的名讳是什么?”

  王妙落茫然地想了想,再想了想,最后摇头:“不知道……”

  “那有谁知道么?可有谁跟陈伯来往得密切些?”李横接着问。

  王妙落还是摇头:“陈庙祝性情有些古怪,喜欢安静,平日里除了待在土地庙里为香客解签,也没听说他跟谁来往密切,有谁知道他的名讳……或许有,但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喊他陈庙祝。”

  李横哦了声,没再问。

  王妙落扯住继续往前走的李横,颇有审问的架势:“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我在摇签的时候,陈庙祝跟你说了什么?”

  李横煞有其事道:“陈伯同儿说,明年二月县试,儿可去试试。”

  王妙落先是皱眉,毕竟自家儿子的学业如何,她虽不识字,可平日里也没少关心,晓得儿子在族学夫子的眼里,就是块朽木。

  朽木是什么,她特意请教过陈庙祝,陈庙祝说是没天份读好书的人。

  “陈庙祝真这样说的?”王妙落有些不相信。

  “儿可曾诓过母亲?”李横不答反问。

  王妙落即刻摇头,儿子虽于学业上没天份,可自来孝顺,撒谎诓骗她这种事儿,她儿子绝对做不出来。

  李横与陈庙祝在后来随意闲聊间,有提到明年县试之事,他说想去考一考,陈庙祝听后笑着点头,说试试也好。

  再走两步,王妙落想起今儿求的签,高兴地道:“怪不得今日摇签,一摇便摇了支上上签!我儿明年……”

  本来想说明年县试定然能考过,突然又觉得自家儿自家晓,这样说不太现实,也怕过后没考中,会伤她儿子的心,打击儿子今后念书的积极性,她的话蓦地就断了。

  李横能猜到王妙落断了的后文:“母亲放心,儿明年好好考,一定能考过。”

  儿子这般有信心,不管实力如何,这般心态却是好的,王妙落不忍说晦气话,想到儿子今早一进族学便又被打之事,倘是不好好上学,明年如何能考过县试?

  明年县试不过,要考下次县试,也得好好做学问,可无法进族学专心学业,她儿子哪里还有科举的希望?

  她是越想越忧心,越想越觉得她这个当母亲的无用。

  李横往前走着,好半晌没听到王妙落的声音,本来王妙落就是个话多的性子,这几日母子相处,皆是王妙落在说他在听的模式,王妙落忽然安静了好久,他怪不习惯的。

  他侧脸去看,这才发现王妙落眼眶红红的。

  李横停下脚步:“母亲?”

  王妙落没有停下脚步,她继续往前走,只在听到李横唤声时摇了摇头,又摆手示意没事儿,让李横继续走。

  李横看着王妙落往前走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给他一种浓厚的沧桑无力的感觉,能让王妙落这般操心的,也只有他这个儿子了。

  “母亲!”李横大声喊道。

  “诶!”王妙落被喊得回头,才发现李横竟然落她十几步,她哎哎声冲李横招手:“走快些……”

  李横捋捋袖口,步伐稳健,走至王妙落跟前站定,郑重道:“母亲且等一等,儿必为母亲挣个诰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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