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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爱恨纠缠


月光暗淡,寒风刺骨。

        姬千秋站在院子里,安静地看着面前瘦长挺拔的男人。男人身穿一袭深蓝色广袖长袍,面带一张只露出右边眼睛的铁质面具,身上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气质。

        蓝衣男人见她表情从一开始的紧绷逐渐变得淡定,便也收回手笑了笑,轻抚了一下前襟,沉声道:“确实是个练武之才。”

        这声音听着就中气十足,内力浑厚。

        姬千秋迟疑片刻,还是屈膝行了女子之礼:“……千秋见过高人。”

        男人摆了摆手,很是随意:“王妃不必如此多礼,我哪里是什么高人,不过就是一个随心随意的莽夫罢了,不懂这些繁琐礼仪。”他淡淡地说,“我受恒王委托,前来教你武功。”

        姬千秋扬起一抹微笑,站直身子改为江湖中人的抱拳姿势:“阁下想必就是殿下先前与我提过的师父吧,可如今殿下外出有事,并不在王府中。”

        她留了个心眼,并未把傅弈受命带兵打仗一事说得太清楚。

        蓝衣男人见她如此谨慎,心中反倒放心下来,周身气息也随之柔和许多,不似方才冰冷。

        “好,弈儿能娶到这样的夫人,是他一辈子的福气。我常常听他提起你的事,如今得见本尊,才明白他的满腔爱意没有错付。”

        姬千秋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放下手。

        不知该说这男人是直率过头还是不善与人交际……

        男人说完之后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他转身走到院子中央,一边说:“你是初学者,习武更该由浅到深、从基本功到复杂的招式,一样一样慢慢来。”

        “我以后每夜都会来指导你练武,过来。”

        姬千秋听见这声命令似的口吻,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但她还是走过去,有些为难地说:“阁下……”

        男人打断她:“你以后也和弈儿一样,叫我师傅就好。”

        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姬千秋是否想跟他一起习武,仍自顾自道:“我的武功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普天之下也找不到几人能打赢我的。”

        “由我来教你,不出三个月你便能独步天下。”

        男人说话很是傲气,但他确实有傲气的资本。

        “我虽然知道几套女子常练的功法,但我还是打算把自己的独门绝学教于你。”

        “你要记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转过身,把双手背到身后,“今夜你且先练习蹲马步,基本功要扎实,下盘要稳。先把底子打好了,日后即便想学其他功法,也能快人一步。”

        ……

        冬月夜,寒风瑟。

        姬千秋按男人说的话开始练习蹲马步,期间许多次都因腿脚酸软几度想要放弃,但她又紧紧咬着唇,兀自坚持下去。

        蓝衣男人也并未休息,而是一直站在少女身边指导她如何摆出正确的姿势。

        “目光直视前方,深呼吸,慢慢吐气。”

        “记住,重心在脚底涌泉穴,肩膀放松。”

        “虚领顶劲,气沉丹田,”

        楚临双手环于胸前,语气平稳,露出来的右边眼睛暗含着一丝欣赏。

        看见少女吸收学习的速度极快,他点点头,心中很是满意,赞赏道:“甚好、甚好。”

        他原以为这些贵族出身的千金小姐都很娇气,没想到徒儿的妻子却如此与众不同,能吃苦又有毅力,看来她不会成为徒儿复仇之路的绊脚石——

        既然无碍,也就不用除掉她。

        楚临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却冷漠无情。

        姬千秋就这样在院子里足足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待她站起身时已经觉得两条腿酸痛得似乎废了。

        “很好,孺子可教也。”男人声音比刚见面时柔了些,他抬眸望了一眼天色,淡淡道:“已经巳时了,今日就先练到这里罢,我明夜再来。”

        姬千秋犹豫片刻,还是随着傅弈的称呼喊:“……师傅,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男人的声音透过铁质面具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弈儿跟着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向我提出什么请求。更何况你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能多一分自保能力,也是让他安心了。”

        姬千秋面色绯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风吹红的。

        “我小时候也曾提过想习武的事,双亲却不太同意,我也没再强求了。”

        蓝衣男人眼神淡淡,语气温和:“你也才及笄没多久,且根骨奇佳、意志坚定,现下正是习武的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又说:“时候不早了,虽然没有别人在,但孤男寡女深夜独处到底也是不太好的,我就先走了。”

        楚临说完话后立刻转身,根本不等少女开口说话。

        姬千秋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有些感叹。看来这人是唯我独尊惯了,根本不在乎世俗的礼法与眼光。

        她倒有些羡慕能这样逍遥自在活着的人。

        可男人只走了没两步便突然停下,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姬千秋抬眸一看,原来许久未见的阿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在这样冷的天里,阿辰身上只穿了一件较为破烂的黑灰色布衫,他刚开始发育的瘦弱身板在冬夜里看起来十分可怜。

        姬千秋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正想走上前去责问他怎么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却看见阿辰直愣愣地盯着男人看。

        少年的脸紧紧绷着,眼尾微微上挑,表情看上去很是紧张,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黑猫。

        他们二人隔着几步距离无声对视着,却没有一人主动上前与对方搭话。姬千秋心下微动,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很不对劲。

        片刻后,反而是阿辰率先移开视线,他阴鸷地瞟了一眼姬千秋后转身便走,背影看上去很是孤傲。

        蓝衣男人转过身,看着姬千秋淡淡地问:“方才走进来的那个少年人是谁?”

        姬千秋犹豫片刻,还是说:“某夜回恒王府的路上刚巧遇见的小乞丐,我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可怜,也就收留他带着一起回王府了。”

        “他叫什么名字?”

        “阿辰。”

        男人垂下眼眸,沉默了很久,久到姬千秋几乎要出言提醒他时,他才沉声说:“不要太相信他。我先走了,明夜再来。”

        说罢他快速走到院子的高墙边,脚尖轻点地面凌空跃起,翻墙出了恒王府,再看不见踪影。

        姬千秋听见他满含警告的话语,心中觉得古怪,便也多留了个心眼。

        翌日清晨

        姬千秋早早就起身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对镜轻描眉眼,又抹了一层淡粉色的唇脂,妆面淡雅却不失大气。

        她唇边带笑,容光焕发,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

        而今日也算是天公作美,屋外晨光熹微,鸟雀声啼,在连日来阴冷的天气中尤为舒缓人心。

        随后,她在白妃的服侍下换上一套淡蓝色的金丝勾羽纹礼衣,又披上一件雪白色的狐裘。

        “白妃,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回姬府吗?”

        姬千秋坐在梳妆镜前,从首饰匣中挑了三枚精致的白玉发簪,自上而下别进浓黑云鬓中。

        “若你不想去,我不会强求你的。”

        白妃笑着摇摇头,在她身后膝盖弯曲,行了一礼,恭敬道:“奴自然是要跟在夫人身边的。”

        在姬千秋看不见的角度,她垂下美丽迷人的眼眸,隐去其中不可告人的阴暗思绪:“眼下王爷不在府中,夫人身边的人只能多不能少。”

        姬千秋勾了勾唇,微微侧过身子扶起她:“我都说了,在我身边不用如此拘谨。这儿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必须遵守的繁琐礼仪。”

        白妃沉默片刻,才笑着说:“好。”

        姬千秋欣慰一笑,转而陷入沉思中。

        今日是两位哥哥终于得以调回京城的大喜日子,姬府自然会好好庆祝一番。

        虽然昨日太子与太子妃双双暴毙,但他们不是皇帝,即便死了百姓们也不必为他们守丧,况且莫伯伯为了保护皇室的形象,对外一定会压下他们惨死的真相。

        不该泄露出去的,谁也不会知道。

        她与哥哥们的关系算不上特别亲密,毕竟男女有别,而且哥哥们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已被调离京城,期间也未曾被允许回过家。

        时光飞逝,他们这一离开就已过了六、七年。

        二哥姬扬是个武官,从小双亲就让他跟着一位武学大师学习武功,成年后马上就进宫谋了职位,人缘极好。

        二哥高大帅气,性格豪迈不羁,略带着些火爆。但好在他待人真诚热情,行事作风也严谨,进宫没多久就被皇帝赐了一个高级武将的职位,在朝中与其他大臣的关系相当不错。

        三哥姬谦俊逸非凡,性格温润谦虚,与人交谈时给人感觉如沐春风。他年纪虽轻但学识渊博,与二哥截然不同。

        三哥成年后选择当一名文官,渐渐的在朝中颇为得势,不仅有了自己的根基,更有许多少女痴恋爱慕,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能挤破姬府的大门。

        仔细想想,姬家之所以名气大,或许也和他们这几个后代有关——

        她的大姐姐独宠后宫,权倾天下。

        她的两位哥哥一个豪迈狂放,一个温柔内敛,又同时在截然不同的位置上叱诧风云。

        而她,不仅出生那日紫气东来,又是别人口中的天下第一美人,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成年之后剑走偏锋,执意嫁给一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风流皇子,成为全京城最引人瞩目的王妃。

        多年来,姬家本来就因那些个传说而处于风口浪尖,后来又出了两个在朝政上说得上话的大官,如何不惹人眼红?

        本来官场中就最忌惮大臣们相互勾结,两位哥哥不仅自身能力出众,而且几乎与其余所有人交好。这让原本极为欣赏他们的皇帝渐渐生了些忌惮,就在几年前,皇帝忽然下令把他们调离京城,分别分配到边远的城镇去帮助当地官员。

        虽然新分配的官位不小,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传言姬贵妃得知消息后盛怒,执意要把他们调回来,但最后不知为何又不了了之了。

        现下皇帝体弱,甚至严重到不知何时会突然离世的程度,再加上培养多年的太子已死,未来的事就更不好说了。不仅皇帝要重新立储,先前支持太子的士族们也要物色新一任人选。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丞相重新下令让姬家两位年轻的重臣重返京城,维持原官职,继续为朝廷效力。

        姬千秋在耳后分别抹了一层薄薄的桃花香膏,站起身柔声道:“走吧,陪我一起去迎接二位哥哥归来。”

        ……

        姬府

        姬千秋刚走下马车,就看到站在大门处等着她的母亲。此时天色尚早,几乎没有路过的行人。

        母亲扬起一抹优雅得体的微笑,但看到她身后的白妃时又像上次一样猛然变了脸色,嘴唇苍白颤抖。

        姬千秋脚步微顿,心中疑惑更深。

        但她不忍心见到母亲如此痛苦的模样,便快步走上前去握起美妇人的手,一起走入正厅。

        “绿萝,自从你随我去了恒王府后还是第一次回来吧,你可以先去找白芷她们好好聊聊。”姬千秋携母亲的手一起坐下,微微侧过脸命令着,“白妃,你去门外侯着,我有事要与夫人说。”

        “是。”

        两位婢女齐声应到,行礼后双双出了门。

        姬千秋一直暗中打量着母亲的脸色,在这样冷的冬日,她不仅面色发白,甚至额头上还浮现几滴肉眼可见的冷汗,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状态不对劲似的。

        “好孩子,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姬千秋故意问道:“谁?绿萝还是白妃?”

        “……就是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

        “我怎么觉得娘好像特别在意她,是有什么事瞒着女儿吗?”

        母亲垂下眼眸,尴尬地笑了笑:“只是觉得她特别像一个以前的友人罢了。傻孩子,我哪有什么事有必要瞒着你的。”

        “嗯。”姬千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神色淡淡:“那就最好了,娘若有任何烦恼都可以告诉女儿,千万不要独自忍了去。”

        独孤玥微微颔首,额边垂下一缕青丝,美得成熟又慵懒。

        “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贵妇人拉着她的手抬起头,眼中满是心疼,“陛下怎么突然把傅弈派去战场了?且不说你们是新婚夫妻,就凭他那只会寻欢作乐的性子,哪里能挑起这种大梁?”

        “若他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姬千秋忽然想起姐姐劝她改嫁之类的话,她面色一冷,却仍柔声安抚道:“娘,你就别担心殿下了,他自有他的办法。”

        “再说了,他绝不是什么寻欢作乐的人。”姬千秋无奈地解释着,却仍未暴露傅弈隐瞒许久的实力,“我相信殿下,他一定可以打赢这场战争。”

        独孤玥叹了口气,只得点头道:“我先前与他接触后也对他改了观,傅弈定不是一个泛泛之辈。”她话锋一转,“可他不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留你独自一人呆在恒王府里。要不你就先回家里住着吧,有我们在,就不必为你的安全担惊受怕了。”

        “恒王府里有许多得力侍卫保护着我,再说了,哪有王爷刚出门,王妃转头就跑回娘家的事?”

        独孤玥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定安侯大步走入厅内。他面色阴沉,博川金面罩一副极其不快的模样。

        姬千秋站起身,膝盖弯曲行了一礼:“千秋见过父亲。”

        定安侯冷哼一声,猛的一甩衣袖走到主桌上坐下。他阴鸷地扫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独孤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质问妻子:“怎么,如今胆子这般大了?在孩子面前连脸面都不想维持了?”

        姬千秋愣了愣,站着身子,觉得他这番话意欲不明却又耐人寻味。

        父亲是个严厉且不苟言笑的人,平日里虽然也经常明里暗里对母亲冷言相向,却从未像现在这样阴冷怨毒过。

        此时,他浑身紧绷,双目充血。

        独孤玥一副公主做派,她下巴微挑,示意姬千秋在一旁坐下。随后又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热茶,冷声说:“我不想知道侯爷又发什么疯,但今日还要为两个儿子举办接风宴,我绝不容许有任何人毁了这场宴会。”

        “哦?我发疯?也不知究竟谁才是那个连脸面都不要的疯子!”姬煜举起大手指向正门,怒道,“亏你还是一国公主,还是侯府夫人。”

        “你告诉我,外面那个女人是谁?长得与你如此相似就算了,细看之下竟还有几分像那个野——”

        “够了!”独孤玥呼吸急促地打断男人,生怕他在女儿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姬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美貌的贵妇人气得发抖:“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姬千秋脸色也并不好看,她沉下声音,略带着些警告说:“我也不知父亲究竟是何意思,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你骂我娘。”

        “真是好一个母女情深。”男人冷笑几声,转头看着姬千秋,“门外那个白裙子的女人是从哪来的?”

        “燕后强硬塞给我的。怎么,难道父亲以为我很想要她吗?”

        姬煜面色阴冷,看样子是被乖巧的小女儿气得急了。但他或许是不想骂女儿,便转过头看着妻子:“那女人真真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怎么会千里迢迢到东龙来?”

        姬千秋呼吸一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怪不得她总觉得白妃与自己七八分相似,若说白妃是娘与慕容晟私通生下的女儿,倒也说得通了。

        算算年龄,白妃确实比她大了八、九岁,母亲也确实和她的表兄慕容晟相爱过一段时间。后来,她为了联姻不得不远嫁东龙,嫁给了名满天下的才子父亲。

        如果父亲的猜测是真的,那白妃岂不就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姐姐吗?

        姬千秋说不清楚此时心中复杂的感情,只觉得胸口沉重,呼吸困难。

        “白妃,进来。”

        姬千秋抬高声音,面色如常。她迅速瞟了一眼双亲,心中已打定主意。

        白妃得到命令,低着头快步走入厅内,恭顺地跪在地上。

        少女的声音如覆霜雪,比冰还冷:“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白妃身体肉眼可见的一颤,战战兢兢抬起头,目光却仍低垂着看着地面。

        姬千秋目光带着怀疑,不由得细细审视起白妃,然后越看越觉得这美艳的女人六分像母亲,四分像慕容晟……

        先前她没敢往这方面想,现下倒如一声惊雷在脑里炸响般恍然大悟。

        少女的脸色也不比男人好多少,却仍维持着优雅的贵族做派。

        直到身旁传来一声冷笑,姬千秋才移过视线,看到父亲阴鸷地打量着白妃,又转过头死死盯着母亲。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姬千秋就先说:“父亲久久才与女儿见一面,怎么突然就甩了脸色?白妃的身世不过就是一个猜想罢了,何至于如此动怒。”

        “若父亲实在不喜欢我带来的这个婢女,回王府后我把她处理掉便是,不值当为她伤了身体。”她放柔了些声音,“再说了,今日是二位哥哥回家的大喜日子,父亲不要让大家都不开心了,好不好?”

        姬煜顿了顿,或许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或许是不想在小女儿面前露出隐瞒多年的丑事,他粗重地喘了两口气,克制住几欲爆发的怒火,面色却还是难看。

        “你先带这婢女去宴客厅吧。”姬煜冷着脸,“算着时间你那两个哥哥也快回来了,你过去看看奴仆们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等会儿别让客人们看了笑话。”

        “我有几句话要和你母亲聊聊,随后就过去。”

        “……是。”

        姬千秋站起身,表情略有些迟疑。可她终究还是带了白妃出去,让双亲独处。

        她刚出门没多久,姬煜突然一拍桌子,怒吼道:“独孤玥,你这次做的未免太过分了。”

        贵妇人也冷下脸,毫不害怕面前盛怒的夫君,她淡淡地说:“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好,没有别人在,我就直说了。”姬煜冷笑着,英俊容颜染上了些岁月的痕迹,“堂堂北鸾国长公主,在嫁人之前竟然和表兄私通并产下一女!既然你们如此相爱,又为何要嫁过来?”

        “这些年来你们私下见了多少面就不用我拆穿了吧?”男人阴沉地说,“这些腌臜事我倒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下倒好,你前几日刚见过那个奸夫还不行,连你们的女儿都要安置在我女儿身边了?”

        “什么叫你的女儿?”独孤玥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再说了,你的腌臜事又比我少了?”

        “我与殿下的孩子刚生下来就已经被母后秘密处死了,殿下更是亲眼看见那孩子被母后的贴身大宦官从高空摔下,狠狠砸死。”

        “我没必要、也不屑撒谎骗你。这女子是燕后硬塞给千秋的,她的身世与目的本就是个迷。”独孤玥冷声说,“她为何出现在东龙国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她从何而来。退一万步,就算她长得确实有几分像我,但你就一定能断定她是我的孩子吗?”

        “姬煜,无论你再怎么生气,我也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再说了,我嫁给你之前与其它男人有过关系的事你不是一开始就从秘密书信里知道了吗?现在又何必装什么受害者?”

        男人沉默着,不说话了。

        “要说私通,谁比得上你和抚蔷楼那个小娼妇呢?前不久你趁我不在府中的时候不是还偷偷把她带回来了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独孤玥不屑地笑了笑,“我脏,你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她顿了顿,决定还是说出来:“但我已经与亲王殿下说清楚了,从此以后再不会与他有任何不合适的关系,这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了。”

        男人倏地皱起剑眉,满脸震惊地看着她。

        独孤玥笑了笑,反问道:“我敢说断就断,你敢吗?”

        “你舍得那个小娼妇吗?”

        姬煜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出如此果断的决定,心中又犹豫又不安。

        “我与筠娘……我……”

        “舍不得是不是?”独孤玥也不逼他,声音有些落寞,只说:“行了,我也不要你做出什么选择。我放弃这段关系并不是为了你,只是突然觉得这么多年了,反倒没意思了,也不想再维持这样没有结果的爱……”

        “你们私下里干什么都要有个度,不要摆在台面上辱了我的面子。”独孤玥站起身,极有气势地说,“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她刚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的男人问:“那你会希望我也和筠娘断了吗?”

        独孤玥闻言愣了愣,她没有说话,径自出了门。

        姬煜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他垂下脸,抬手抚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独孤玥竟然会主动放弃那个男人……

        他也确实明白自己不比妻子好到哪儿去,他从年少时就早已和筠娘坠入爱河,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他虽未能与筠娘有孩子,但他自认为对筠娘的爱意从未减弱一分。

        筠娘家并无爵位,她只是一个从小就没了父母的乡野女孩,从小就跟着师傅生活习武。

        当年,年仅十五岁的他正坐马车回府,马车差点撞中了路边跑得飞快的筠娘。筠娘正追赶着一个抢了路人钱袋的盗贼,她把钱财交还给路人后又过来与他解释,还请他吃了一碗美味朴素的馄饨。

        从那时起,筠娘的善良、行侠仗义便已深深打动了他。而他们这段感情的开始也是这热情少女主动,她偷偷翻墙找他玩,后来又强行吻了他。

        筠娘知道自己的家事根本配不上他,后来在独孤玥嫁过来后,她更是主动提出要做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

        可现在……

        他曾经以为他们四人这种憋屈扭曲的秘密关系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想到独孤玥率先放了手,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姬煜叹了口气,心中又烦又乱。

        他一直都不想承认,他似乎爱上了自己的妻子。

        姬千秋细心检查着饭桌上摆放的餐具,她必须确保每一位宾客的坐席上没有任何破绽。

        确认无误后,她转过身,正准备再去厨房巡视一遍餐点,抬眸时竟然看见她那两个哥哥回来了。

        只见两个身高相仿,修长高挑的男人双双踏入宴客厅,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温润如玉。

        他们见到少女的瞬间同时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齐声道:“妹妹,好久不见。”

        姬千秋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冰冷不再。

        “二哥、三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她迎上前去,“我这就去叫父亲和娘来。”

        “哎哎哎,急什么。”姬扬挑眉,摆了摆手,“这一路上又脏又累,我要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阿谦,你呢?”

        “我也正有如此打算。”姬谦勾着笑,看着姬千秋柔声说,“还请妹妹暂时照料一下这儿,我去去就来,很快。”

        “好。”

        姬千秋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却见姬扬直勾勾盯着她身后的白妃,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她呼吸一滞,生怕被哥哥们看出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挡住身后与她七分相似的美艳女人。

        如果白妃真的是母亲与慕容晟的私生女……那从血缘上都可以说是他们四个人的姐姐,年龄甚至比进宫多年的姬家嫡长女姬琰还要大。

        姬千秋目送两个男人出了门,她睫毛颤了颤,沉声命令到:“你们都下去,好好站在正门迎接宾客。”

        “是,小姐。”

        候命的婢女们行礼退下,不过片刻,偌大的宴客厅中只剩下姬千秋与白妃二人。

        姬千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直直盯着眼前女人:“你有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

        白妃猛地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你有什么隐瞒我的吗?”

        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姬千秋深深呼出一口气,眉眼冰冷,美似谪仙,“跪什么,站起身来,好好看着我。”

        可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谈笑声,宾客们来了。

        “回恒王府我再好好与你算账,或者说——”

        “你先好好想想还能如何骗我。”

        姬千秋转过身,清冷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一世,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白妃听着这话,只觉得寒意自脚底爬上心头,又有些说不清的古怪。

        “笑,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

        女人愣了愣,随即眼中含泪,强撑起一抹微笑。

        ……

        姬千秋仪态优雅地走到大门旁,欢迎前来参加接风宴的贵族宾客。

        母亲先走了进来,她面上也带着笑,与往时并无差别。只是在看向白妃时面色已不再苍白,反而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随之进来的是一脸冷酷的父亲,父亲年轻时是京城出了名的冷美人,听说他才识渊博,每每出行都惹得各路少女驻足观看。但他从来都是一副冷酷且不近人情的样子,从不给不在乎的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们二人坐在主桌上,满脸欣慰地看着小女儿,放心留她一人站在门口接待各位贵客。

        如今她已是恒王妃,往后出席各种宴会,或是与夫人们打交道的场合只会更多不会更少,让她好好历练也是应当的。

        京城权贵们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姬千秋脸上带着得体微笑,与每个人都打了招呼,后又嘱咐婢女把他们带到早已定好的坐席上。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千秋。”

        熟悉的声音响起,姬千秋惊喜地回过头,看着面前可爱活泼的少女。

        柳姝今日穿着一身粉色绒裙,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似乎有什么让她极开心的事。

        可还没等她打趣好朋友,她就已经看见柳姝身后走来一个身着紫袍的纤细男人。男人越过柳姝死死盯着她,那眼神比毒蛇还阴冷。

        姬千秋瞬间明白了柳姝为何如此开心,她打量着柳姝兴奋得通红的小脸,和那局促又迫不及待想往后看的小眼神。

        她心中为好朋友开心,却也担心柳姝独自在这场单恋中陷得太深。况且她痴恋着的人还是这个深不可测、光是站在一旁就令人感到不适的丞相之子。

        她没敢告诉任何人自己曾被莫凌霜绑架过一次的事,因为她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人确实是莫凌霜,或者是莫伯伯……

        虽然她潜意识里一直害怕莫凌霜,但也不希望他是个犯下大错的坏人。

        没想到好姊妹竟如此痴迷于他……她该怎么做,才能在不伤害柳姝的前提下让柳姝死心呢?

        姬千秋走上前,伸手拉住柳姝的手,笑着说:“终于来了,快进去坐吧。”

        柳姝兴奋地凑近,在她耳边轻声问:“位置可安排好了?”

        姬千秋无奈地笑了笑,心中又担忧又宠溺,轻声回到:“放心吧,已经安排好了,就坐在你的右侧,快进去吧。”

        “好,千秋,多谢你了。”

        柳姝捏了捏她的手掌,快步走向坐席。莫凌霜看着粉裙少女的背影,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心中厌烦。

        “四妹妹。”

        姬千秋微微侧过脸,不太想与他交谈的样子,只冷声道,“莫世子还是快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了。”

        “你就如此厌恶我吗?”

        “我该不该厌恶你,你心中没数吗?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明白。”

        “哼。”莫凌霜冷笑一声,阴柔地说:“妹妹不说清楚,我又怎么会明白?”

        莫凌霜看着少女精致的侧脸,心中阴暗欲望更加浓厚。他病态地勾唇笑了笑,满心邪恶。

        ——四妹妹,你身上还养着我花重金为你求来的云雨蛊呢,只要那子蛊在你体内,你总有一日会是我的人,无论身或者心。

        ——我会耐心等待蛊毒彻底成熟的那一日,到时候你会迫不及待求着我怜爱你。

        ——他挚爱的少女究竟何时才能为他散发出诱人香气呢?

        莫凌霜手腕处藏着的母蛊炙热无比,却不能再像先前那样,随意控制她的身体了。

        ——都怪那贱庶。

        莫凌霜沉下脸,紧接着却又笑了笑,变脸速度之快令人恐惧。

        那贱庶就快死了,他不仅在宫外权势滔天,在宫内更有贵人相助……

        更何况那贵人还是少女的亲姐姐。

        莫凌霜居高临下地瞟了少女一眼,随即与她擦肩而过,率先向坐席走去。

        姬千秋看到他的眼神,只觉得像被某种剧毒的蛇类盯上,冰冷触感紧紧缠绕着她的身子,让她胸口沉重,呼吸困难。

        随着最后几位客人入场,她也跟着一起走向坐席,坐在了双亲身边。

        姬千秋正要命令下人们把餐点端上来,话却突然顿住。

        分明所有收到邀请的宾客都到齐了,门外忽然又走进一个性感丰满的女人。她穿着一条墨绿色的紧身长裙,身姿优美,妖娆美艳得不似普通人。

        姬千秋愣住,随即侧过脸,看向坐在旁边的双亲。

        母亲唇边仍带着笑,眸中却冷酷不已,似乎正处于爆发边缘。

        而方才一脸冷漠的父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表情僵硬,眼中含着惊慌与不解。

        “哟,这不是抚蔷楼的老板娘吗?”其中一位男性宾客惊喜地说,“平日里多难得才能见到你一面,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姬府相遇,甚好、甚好啊!”

        不仅这个男人,其他没有家室的男性都不约而同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眼神直勾勾盯着筠娘看。

        “这位是……?”

        姬千秋从坐席上站起身,朝女人走去,心中却忍不住有些鄙夷。

        这外室真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闯入别人家宴,当着别人夫人的面勾引家主。

        她心中不爽,更不想温柔对待对破坏双亲关系的女人。然而王妃的身份与多年来的礼仪教养让她不得不戴上虚伪的面具,又害怕会露出破绽让其他宾客怀疑。

        “筠娘见过恒王妃。”女人膝盖弯曲,声音比白妃还要娇媚,“见过侯爷、侯爷夫人和各位老爷夫人。”

        “回王妃的话,在下名唤筠娘,不过就是一个卖笑陪聊的俗人罢了。若是辱了娘娘的眼,还望娘娘恕罪。”

        筠娘这一席话下来,惹得那些男性宾客们全都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原来是抚蔷楼大名鼎鼎的筠娘,我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姬千秋抬手示意她坐在空着的位置上,柔声道,“还请老板娘入座。”

        “筠娘不敢。筠娘自知身份卑微低贱,不配与各位贵人同席而坐,我此次前来只是因为……”

        她话刚说一半,就听见几声大笑响起。

        众人往门口看去,只见多年未见的姬府两兄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爹、娘,还有各位贵客,好久不见了。”姬扬率先抱拳向大家行礼,解释道,“筠娘是我请来的,当年还在京城时我就特别欣赏她,也早已成为了知根知底的至交好友。今日既然是为了我与三弟举办的接风宴,我自然也要邀请她一起来的。”

        姬千秋听着这话,心中讥讽之意更深,忍不住嘲笑自己二哥。

        不愧是头脑简单的武官,这女人偷偷做了父亲的外室,破坏自家感情,他却还傻乎乎把筠娘视为自己的好友,真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原来是这样。”姬千秋笑得更深了,“既然是二哥哥的至交好友,就更不必如此多礼了。来,快请坐。”

        筠娘还要推却,就见姬扬笑着摇摇头,放荡不羁地拍了拍她圆润的肩膀:“快请入座吧。”

        大庭广众之下随意触碰女子的身体本非常不妥,但姬扬一直都是如此豪迈随性的人,大家倒也只是笑了笑,没当回事。

        放眼望去,整个坐席上只有侯爷夫妇的脸色尤为难看。

        独孤玥不好当众伤了儿子的面子,只得假装淡然,把一口恶气都吞进肚中。

        如此一来,姬扬姬谦也随之坐入主桌。他们先后站起身向大家敬酒,又抒发了一通迫不及待为朝廷卖命的感想,整个接风宴的气氛热闹非凡。

        恰巧,筠娘的位置被安排在定安侯夫妇的对面,她与二人遥遥相对,目光有些闪躲。

        “筠娘,快吃菜啊,愣着干什么。”姬扬注意到她,“你面色怎如此苍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主人公这话一出,其余人的目光都朝她看去。

        筠娘顿了顿,虽然心中难受,但她多年在抚蔷楼中陪酒聊天,不可能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她当即勾起一抹媚笑:“筠娘身子并无大碍,多谢二爷关心,我先自罚一杯。”

        女人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很是潇洒风流。

        “好!”

        “哈哈哈,不愧是名满京城的美筠娘!”

        姬煜紧紧皱着眉,神色阴沉复杂,不知心中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埋怨多一些,却也有些腻味起来。

        他私下告诫了筠娘多少次,独孤玥最是在乎面子,千叮万嘱让她绝不可以在独孤玥面前露脸。但她这次竟然明目张胆来出席他们的家宴,不是明摆着要打独孤玥的脸是什么。

        姬煜薄唇紧抿,无情地盯着对面的爱人。

        筠娘时刻关注着他,眼下见他神色阴鸷,心中更为不安起来,想好好和他解释,却碍于人多没有办法解释。

        其余人哪里知道这几人的心思,仍在高谈论阔着。

        姬千秋时刻关注每一个人的状态,力求把这场接风宴做到尽善尽美。她巡视一圈,注意力被面色通红的柳姝吸引了去。

        柳姝此时正坐在莫凌霜身边,圆圆的小脸胀得通红,与身旁一脸淡漠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犹犹豫豫地端起手中白玉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男人敬酒。而男人只是不冷不淡地摇了摇头,无声拒绝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少女。

        柳姝失望地放下杯子,轻轻撅起嘴,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姬千秋看着这一幕,心中又酸又痛,恨不得把手中酒杯里的酒全都泼到莫凌霜脸上,让他不敢再侮辱自己的好姊妹。

        突然,大门处又走进来几个男人,他们身着蟒袍,神色恭敬地走进厅内直接跪下,向身前这些叫得上名号的、有爵位的贵族们一一行礼,然后说:“奴奉命前来传达丞相之令,命姬扬姬谦二人明日一早即刻进宫,丞相有要事商量。”

        两个男人站起身,抱拳行礼:“是,多谢大人传达。”

        “还有一事,姬贵妃命奴前来送礼。”

        “贵妃娘娘祝二爷三爷平安归来,希望两位爷能如从前一般继续为朝廷卖命,特各赏黄金万两。”

        “姬夫人育子最是辛苦,特赐绫罗绸缎百匹,夜明珠九颗,翡翠首饰九十九枚。”

        随着宦官的通报,源源不断的布匹珠宝都被抬入厅内,一时间大厅里珠光宝气,各类珍品让人移不开眼。

        独孤玥只得站起身,按着礼仪:“谢贵妃娘娘赏赐。”

        她声音冰冷,完全听不出有一丝一毫收到好礼后激动愉悦的情绪。

        其余宾客也并未多心,都互相笑着点头称赞,纷纷羡慕姬府出了这样四位身份尊贵的子女。

        ……

        宴席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宾客们也都有些微醺了,纷纷起身出门解手。姬府到底不是皇宫,也不需要经过主人允许。

        筠娘饮下最后一杯桃花酿,她面色绯红,双眼迷醉,看上去很是诱人。

        而她对面,独孤玥与姬煜仍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谁都不想先埋出第一步——

        前方即是深渊,总有一段关系面临破碎。

        筠娘大抵心中也有了些数,她凝视着姬煜,温柔地笑了笑,直接站起身往大门走去。

        她刚出了门,独孤玥就笑了笑,柔声细语地说:“侯爷才真是好大的胆啊,见不得人的外室也往府里带了。”

        “侯爷是从未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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