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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满满末世相


此外皇帝还特意下令,加李怀光为检校刑部尚书,并河中晋、绛、慈、隰四州,再加上邠、宁、庆三州,共节镇七州,即刻自长武城点起一万五千精锐,赶赴河朔,助河东、泽潞之军共讨田悦。

        同时皇帝让神策军阳惠元、张巨济行营共四千兵,出京北中渭桥,至三原处,和自西而来的李怀光军合流,一道渡蒲津入河中、河东。

        不久,暮色当中,大明宫客省馆驿处,朱泚双手撑住身躯,半伏在地板上,几名手持陛下诏令的中官,在着皇帝对其的处置:

        查无太尉参与叛乱的证据,太尉的官爵依旧。

        朱泚不由得喜上眉梢。

        可紧接着却又:如今皇帝见太尉劳苦功高,便于长安外郭万年县昭国坊,为太尉置办甲第一所,赐太尉女乐十人,并在京畿处挑选名园、膏田数十顷,及无数缯彩、金银,如此太尉便不用再回凤翔边镇,优游于京城之中,君臣再无猜忌。此外太尉继续领卢龙(幽州)节度使、中书令如故。

        接替的人选方面,中书侍郎张镒“才兼文武,望重内外”,可为凤翔尹、陇右节度使,领幽陇之兵。

        “臣,受制领诏。”朱泚脸色苍白,但却将头埋得更低,接过了皇帝下达的制文。

        不经意间,朱泚的手狠狠捏住了卷轴的边沿,出不易察觉的吱吱之声。

        早知道,就不应该听高岳和卢杞的建议,跑到京城来,索性呼应朱滔,直接在凤翔造反好了!

        可恨,可恨,我便朱泚暂时于昭国坊宅邸里隐忍,把这团怒火厝住,总有一天我会抓住机遇,让天下惊的,那时候我会:

        “我这辈子,被弟弟朱滔出卖,被同乡蔡廷玉出卖,如今又被皇帝卖了。多年前我入朝时,身旁起码还有几千甲士作为政治资本,而今连这些幽州防秋兵,都被皇帝给劫夺。如今我如此做,不是要证明我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所有人,我朱泚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而是要连本带利”

        几乎同时,前御史大夫严郢也丧魂落魄,手持贬谪他去费州的制书,步出了大明宫,接着走到都亭驿,茫然地牵过匹马。

        仰头望去,长安城上空晚春的云霞如血如金,格外美丽,也格外残烈。

        “开玩笑吧,开玩笑吧去费州当司马,呵呵,哈哈哈哈”严郢不由得想起,他和卢杞先前串谋构陷杨炎时,抓住的就是赵惠伯替杨炎卖洛阳私宅的把柄,其时赵惠伯被抓入御史台中,严郢对其拷打惨毒万般,最终赵惠伯吃不住伏罪,被贬到费州多田县为县尉,刚上任即被赐死。

        而今日他也要去费州。这好像是命运,不,是当朝圣主在给自己开个残酷的玩笑。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都亭驿前,前来相送的只有一人,光禄卿源休。

        源休是故去吏部侍郎王翊的亲女婿,而严郢是王翊的甥女婿。

        原本源休因无故休弃王翊之女,而和王氏结怨,遭到流放,后又被杨炎拔擢回京为京兆少尹,在最危险的关头被派遣出使回纥,如今好不容易活命归来,却遭卢杞的忌恨,安置当了个闲职光禄卿。

        最早杨炎将源休送回来,是要他在严郢身边,伺机构陷这位的,可源休却和严郢意气相投,成了好朋友。

        “叔敖(严郢字叔敖)!”源休在严郢的马头,是泣不成声。

        “无戚,原本圣主继位时,我等皆认为天下泰平指日可待,可如今刘晏左迁,杨炎贬死,卢杞为相后又不容我等,自此满朝臣工,互相猜忌攻讦,生事陷害。这天下啊,远不是当初想象的模样哇!可又能什么呢?我也难辞其咎。唉,无戚,万事珍重!”严郢完,便回身骑着马,离开了咬牙切齿的源休,往东市方向而去。

        等到严郢至万年县衙所在的宣阳坊时,看到坊门与东市交界的街口,正在公开处刑。

        因马畅信件暴露,殿中丞李云端等十一人遭到牵连,京兆府亲自得宰相卢杞的命令,派人来监杖刑:

        但其实遭刑的共有十二人,还有位便是刚刚因考功“上上”而升为殿中侍御史的宇文翃。

        见到自己的上司,先前已在御史台被拷打得只剩残命的宇文翃,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还对着严郢努力地抬起胳膊,意思大概是:“那道传符的事,我真的是不知情,我是冤枉的啊”

        “唉!”严郢在马背上痛苦地摇着头,用衣袖遮住脸面,匆匆离去,事到如今,他自身尚且不保,又如何去救宇文翃呢?

        就在严郢闭目而去后,行刑的棍仗齐下,围观的民众、官员、僧道诸流无不瑟瑟抖,李云端、袁封、单信等,包括宇文翃一道,背脊无不骨裂肉烂,其中宇文翃因年纪大了,又有旧伤在身,没七八杖就呕出大滩的血来,命丧黄泉。

        临终前,他还侧着脸,瞪着灰白色的眼珠,喃喃道“碎金,碎金”

        可此刻他还不知道,他割舍不下的女儿碎金,正在地上蹬着脚,被几名宫中黄衫儿牵拉着,要送入掖庭里做苦力,“夫君,夫君,救救我”碎金的手扒住自家院门的门框,对拱手立在庭院里,大气都不敢出的黎逢哀求不已。

        最终,碎金还是被拉走了,黎逢一动不动,眼睁睁望着妻子消失在院墙那边,眼神里有恐惧有不舍,也有星点庆幸,“还好与她离婚了,宇文翃这宅子也归我了。”

        骑在马上的严郢还见到,东市四周的邸舍和楼阁处,京兆府皂吏们挎着刀,提着铁索镣铐,叫嚣隳突,将一串串嚎啕大哭的商贾及其家人、仆人锁住,往慈恩寺的方向解送。

        如今长安城,西边的西明寺,和东边的慈恩寺,分别立起所“检纳院”,职责就是检查全长安商贾的家宅、田地、僮仆,随后按比例勒令他们交钱充军费,有交不齐的,全家统统送入寺中拷掠,家产全部籍没,许多商贾走投无路,以致有悬梁自缢而死的。

        街道中,一名道士脸色惨淡,正东张西望,匆匆往城南方向而去,和严郢交错而过。

        这名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县海池富萧乂所扮,现在连萧乂都挨不下去了,他的资产统统被敲诈殆尽,亏自己还曾是帮过李适登位,“悔不听高岳友昔日所言。如今我算是想明白,当初走士子路线是错,后来走商贾路线还是错,最终还是披上羽衣,去终南山当名道士的好,哪怕身无分文,可也是最安全的!”

        严郢自东出了城,萧乂则自南出城。

        以后,严郢刚到费州,就见到道路上停着个破败的棺柩,无人问事,十分凄凉,便问此是何人的,别人就“这是多田县尉赵惠伯的。”

        严郢大恸,看着棺柩,他日我亦如此。

        在他将赵惠伯的棺柩于当地下葬后一个月,严郢也怏怏而卒。

        他刚死,淮西李希烈也叛变朝廷,派兵占据襄阳,拒不让朝廷派来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李承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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