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开了这里，我就什么都没了
尽管龙天阳把时间估算得很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是比平时迟了一分钟。
那是离市中心区域不远的一栋别墅，枝繁叶茂，亭台楼阁的的布置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主人并非普通身份。
当龙天阳亮起了耀眼的远光灯，别墅的雕花大门徐徐的敞开，而守在门口两边的警卫同时朝他恭敬的行了个礼，喊道：“二少爷。”
每每来到这里，他的心情都很沉重，但却也不得不来。
车停好，身着球衣的龙天阳迈着修长结实的长腿走了下来，刚一抬头就见到别墅的老管家苏妈站在门口候着了。
“二少爷。”苏妈率先打了声招呼。
“她今天好吗？”龙天阳在别墅的门口停住了脚步，目光透过门缝朝里面看去，随后又看向了苏妈。
“今日的胃口还不错，早上搭配酱菜喝了点小米粥，中午准备了点清淡的，炖了条鱼，没吃多少，可好歹吃了，晚上惦念着二少爷，到现在还没进食。”苏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行了，我知道了，”龙天阳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你去厨房准备点餐食，一会儿我陪她吃点，记得烧点热水出来，饭后我……”
“知道，我都明白，”苏妈已经在这里伺候了好几年，龙天阳的规矩自然心里清楚，“二少爷快进去吧，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叨念着呢。”
龙天阳的眼神再一次穿越过门缝到达了别墅里面，透过强烈的灯光，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里面的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等候着自己的到来。
凉薄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那是一种充满了苦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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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梁振武拿家门钥匙的时候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数落。
梁静撇了撇嘴，闻见父亲身上传来的一股浓重的化学药品味道，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你这个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忘带钥匙这种低级错误也会犯，爸爸妈妈以后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生活？”或许是在研究院里穿着白色的研究服，梁振武在训斥女儿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带上了一种教授的威严。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梁静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其实不管她犯了什么错，父亲数落来数落去也就是这么几句话，耳朵都要听出老茧了。
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钥匙呢，给我，天黑了，我要回家了。”
梁振武摇了摇头，从研究服的口袋里取出了钥匙递了过去：“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来个电话，记得客厅留盏灯，爸爸大概十一点多就回家。”
客厅留灯是怕梁静一个人在家会害怕，而梁振武虽然每一次都会提醒，却从来没有表明过自己这句话里真正的含义。
他是个学富五车的大学教授，同时也是一个女儿的父亲，尽管对梁静心底里是百般疼爱的，可面上仍旧是一副严厉的表情。
只可惜在这个时候，梁静只觉得父亲不苟言笑的模样过于正经，从不曾体会过那张冰冷脸孔下的良苦用心。
一把抓过了钥匙，她挑了挑眉，冲着梁振武挥挥手：“谢谢老爸，我走了啊！”
凝视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梁振武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怎么永远都是长不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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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推开别墅的大门，龙天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位于大厅正中央的女人。
她坐着轮椅，很显然腿脚不便，却并没有因此降低了自身雍容华贵的气度。
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孔看上去尽管有些岁月的痕迹，可不得不说这个女人保养的确实很好，乍看之下也不过是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年纪，但其实她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
听见门口响起脚步声，女人双手操纵着轮椅转过了身：“你来了。”
而就在转身的瞬间，她之前眼底的冰冷瞬间变成了温柔和慈爱，俨然就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妈……”龙天阳径直朝着女人走去，同时抬起眼看了看候在一旁的佣人。
简单的一句话道清了他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其实仔细端详，他们母子二人在样貌上也的确有相似的地方。
佣人立刻会意，恭敬的行了个礼之后便朝着别墅外走去，而离开之时还细心的将门给带上。
龙天阳上前，因着女人坐轮椅的关系，他曲下了双膝，以下蹲的姿势来到了女人身边：“听苏妈说您还没吃晚饭，所以我让她去准备一点吃的，正好我也还没吃，妈陪着我一起吃点吧。”
自从母亲双腿残疾之后，他一直很顾及到她的心情，所以言语上很注意，绝对不会让她有一种拖累了儿子的想法。
“往日里你都是准点到的，今儿怎么晚了几分钟？”何秀敏伸手抚着儿子的脸庞，就在注意到他还是一身球衣打扮的时候，眼底突然浮现出一丝异样，“去打球了？”
龙天阳低头看了看自己，老实承认：“是，偶尔运动一下换换心情。”
“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运动能免则免，别忘了自己肩上的担子，”何秀敏脸上的浅笑有些许的收敛，“天阳，别怪妈狠心，要知道我们母子二人有没有出头之日就靠你了……”
闻言，龙天阳垂下了眼眸，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他从懂事开始一直听到了现在，这么多年了像一种魔咒控制着心性，就连夜晚睡觉在梦里也不得安生。
“妈，其实……”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的开口，语气是鲜少会出现的郑重。
“嗯？”何秀敏不明所以，目光移动到他的头顶。
她喜欢儿子穿西装打领带的模样，因为那是成功人士的一种标志。
只要他离成功越近，自己翻身的机会就大了一分。
而球衣打扮则像极了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虽然也很好看，可在何秀敏看来却是无比的碍眼。
“你想说什么？”见龙天阳的话只起了个头就不再继续了，何秀敏继续问道。
接下来的话已经在龙天阳心里盘旋了几年，每次见到母亲，他都想找个机会说出口，但只要一对上那双时不时出现哀怨和愤恨情绪的眼眸，不知怎么的，那些话就像卡在喉间的鱼刺，尽管疼，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可今天他鼓足了勇气想说出口，而在那之前，脑海中浮现出的竟然会是梁静的身影。
“妈，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最终一大段的词句只缩减成为了这一句话，而能这样直接的说出口，龙天阳觉得已经耗费自己莫大的勇气了。
“你说什么？”何秀敏闻言脸色都变了，眼神如利剑般死死的盯着龙天阳。
“我说，我们离开这里，离开t市，到任何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不是没见到何秀敏已然有些动怒的表情，可龙天阳还是硬着头皮将话全部说完。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她突然拔高了嗓音，语气中的森冷昭然若揭，“离开这里？你知道离开这里意味着什么？”
“妈，我长大了，有能力了，不需要依附龙家了，我可以照顾你，照顾自己，等将来我结婚了，还会有另一个女人一起来侍奉你，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这是他梦想中的宁静，在别人看来或者很普通，可对龙天阳来说却像是天边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呵呵……哈哈，呵呵呵呵……”何秀敏凝视着儿子认真的脸庞突然诡异的笑出了声，“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我告诉你，就是不好！”
“你所谓的安稳宁静，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扶在轮椅两侧把手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她的眼底顿时升腾起了浓重的杀意，“这辈子，要么龙家上下的人全都恭恭敬敬的称呼我一声龙夫人，然后堂堂正正的被你父亲接出这个地方，要么就是老死在这个华丽的监牢里，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结局！”
“妈，您身体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跟她斗吗？”龙天阳的心觉得无比乏累，母亲和那人的心结并非一天两天的问题，想要解开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今时今日，何秀敏和那人的地位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别说是二者相斗，就是一根手指头，何秀敏都不见得能伤到她半分。
“斗，为什么不斗！”何秀敏的语气突然放缓了下来，然而噙在唇角的笑容如寒冰一般冷彻心骨，“儿子，你以为我残废了就没资格跟她斗了？你错了，只要妈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跟她斗到底！我不会忘记自己这双腿是怎么瘸的，还有我原本所拥有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统统从她的手里抢回来！”
“那您有没有为我想过？”龙天阳失落的垮下双肩，内心无比沉重。
母亲若是一天抱着这样的念头活着，他和梁静之间就绝不可能。
“孩子啊，你以为妈这样做只是为了自己？我也是为了你啊……”何秀敏闻言心头一酸，她双手捧起了龙天阳的脸孔，原本杀气腾腾的眼眸中竟然泛起了晶莹的泪光，“你以为不争不抢，他们就会放过我们母子吗？儿子啊，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分黑与白的，有很多都是灰色的……你刚刚说离开这里，离开t市，谈何容易啊……”
“妈，只要我主动放弃龙家的身份不跟他们争的话……”
龙天阳的话还没说完，何秀敏就急急的打断。
“天阳，你妈这辈子的荣辱全在这里了，离开了这里，我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就是死，我也会死在这里，知道吗？”
“当然了，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如果不想再被我拖累，大可以自己远走高飞，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松开了捧着龙天阳脸颊的手，何秀敏改为了双手环胸的姿势，她颇为纤瘦的脊背靠在轮椅的后背上，嘴角透出的一抹笑容凝聚着浓郁的讽刺意味。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没有您就没有我，我怎么可能丢下您不管？”不管再渴望自由，龙天阳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他姓龙，他是何秀敏唯一的儿子，所以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既然不会丢下我不管，那么不争不抢或者离开t市这种幼稚的想法最好尽快的打消掉，”何秀敏听他这样说，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的表情，“天阳，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而未来的日子我能不能翻身，就全看你了。”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龙天阳虽然心底里失落，可俊美的脸庞上并未显出半分。
这就是自己的命不是吗？
“那就好……”何秀敏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她又何尝舍得儿子这般的委屈，可是……
不行，不能心软，一旦心软了，斗争还没结束自己就输了！
“吱呀”一声，别墅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站在外面好久的苏妈在听到里面的争吵声音小了之后便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现在是秋天，刚准备好的新鲜饭菜如果放置时间过长很容易凉掉。
何秀敏身子骨不好，断然不能吃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
“夫人，二少爷，晚餐预备好了，是现在吃吗？”她是个有眼力劲的佣人，又是何秀敏的心腹，哪怕听到了母子二人谈话中的一言半语，也不会到外面乱嚼舌头根子。
“行了，饭菜来了，一起吃点吧。”看出了龙天阳在经历了刚才的谈话后应该没什么胃口，但何秀敏仍旧打算要逼着他吃一点，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自己还得靠着这个儿子呢，又怎能不把他养的健健康康的。
“好。”龙天阳站起了身，走到了轮椅后面，推着何秀敏来到餐桌旁。
她的教养极好，动筷的模样亦是透着一股高雅的气质。
龙天阳在这一点上也很随母亲，细嚼慢咽的，浑身彰显出一种卓越不凡。
“对了，你之前提起过结婚，是不是心里有看中的人了？”
冷不丁的何秀敏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令得龙天阳猛地一下停住了夹菜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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