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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的黑枣树


五月,万物花开。

        白杨、梧桐、垂柳、桑树、槐树的叶子都很大了,在微风中簌簌作响。

        紫荆、香椿、美人蕉、风信子、杜鹃、玫瑰、郁金香也都盛开了。

        想起上次来洛阳,那时被钱照定逼着追杀江湖。同样的景色,那时就很紧张,现在就轻松多了。

        我现,洛阳的景色竟然比家乡的好。我本以为,城市肯定是乌烟瘴气,乡下肯定绿意盎然。其实不是这样——没有什么平衡,只有越来也不平衡。好的越好,坏的越快。洛阳很富,于是多余的钱让她几乎成了花园,到处都很干净;乡下很穷,于是到处是枯树死水破屋,到处都是垃圾。

        我感叹着,洛阳真美啊。整个城市犹如花园,不应说树木在房子间,应该说房子在树林间。

        我在督军府看着那些花啊树啊。

        院子里有一株极大的枣树,有着深绿色的叶子,和嫩绿色的小刺。她开花了,细小的密密的黄花,蜜蜂在其中飞舞着。

        细小的毛毛虫掉在地上——如此恶心的毛毛虫,为什么我心里却觉得温暖?

        我回想着。

        想起来了。

        我想了我家。

        温暖的是记忆。

        枣树是记忆,枣花是记忆,毛毛虫也是记忆。

        记忆是我的家。

        记忆就是我。

        家乡的意义是什么?我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是什么?和平的意义是什么?安稳的意义是什么?人只有成功才能追忆安稳吗?

        然而,一切似乎毫无意义,因为赵家庄已经没人了。一千多人已经都没了。我和狗剩儿一家在洛阳。赵阿荣已经成了燕京人,他们一家几十口人在燕京,甚至算是大士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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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忆着我的黑枣树。

        二十年前,爹去乡上赶集,回来时带回一袋东西。

        我看着那袋奇怪的东西,问:“黑呼呼的,这是什么?”

        爹说:“黑枣。”

        我咬了一口:“这枣为什么这么多籽儿?啊,这枣为什么有的有核,有的没核,有的还有好多小核?”

        爹说:“这是黑枣,好养,便宜。”

        我吃着黑枣。黑枣很有嚼头。我不停地吐着籽儿。我在春日——错了,我想了一下,应该是秋日——的阳光下吃着,全身暖洋洋的,让我差点睡着——无论是那时还是回忆时还是最后回忆时。

        我把黑枣籽儿全都吐进窗台下的美人蕉上。

        第二年,我现好多奇怪的小苗长出来了,长得比美人蕉还快。夏天的时候就已经过美人蕉,不过叶子怪怪的。哈,应该就是去年的黑枣吧。

        我问爹:“秋天就结枣吗?”

        爹说:“哈哈!你想多了。至少五六年,而且黑枣树很怪,好多黑枣树长不大,好多不结果儿,但是结果儿的就每年长好多。”

        我一想,五六年才能长大,这要等五六年?我为几个破枣等五六年?等不及!等不及!等不及!而且长大了还不一定结果儿!如果不结果,多让我失望!

        于是我像拔草一样把它们全拔了,给我漂亮的美人蕉腾地方。

        第二年,竟然还有一株细细的黑枣苗怯生生地长出来,黄黄的像乞丐的头。我很忙,就懒得理它。它这一年都长得没美人蕉高,因此,我一直没理它。

        第三年,一解冻它就钻出来,叶子黑绿黑绿的,长得比芭蕉快多了。我也懒得理它,反正就一株。

        后面它几乎成了一颗树,越来越大的树,最后竟然把美人蕉挤死了!

        五六年了,它比房顶还高,依然不结枣,而且树上老掉毛毛虫。

        爹说:“它长在窗台下,对房子地基不好,砍了吧。”

        我不同意。人家都长了好多年了,怎么能砍?这不就白长了?我说:“肯定要结枣的。说不定哪年就结果儿了呢?你想,它不结果儿,那它怎么繁衍后代?对吧?”

        十年前,我离开家乡的时候,它比院里长了二十年的香椿树还大,就像杨树梧桐一样给我们遮风避雨。

        我几乎忘了它是黑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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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乡的回忆真是美好。

        青春的回忆真是美好。

        我又想起用枣子来制做蜜枣的事儿。

        我先用竹竿把枣子都打下来。枣子一定要选半红不红的。不要全红的,全红的会坏,而不红的还没熟。

        小心毛毛虫。这种毛毛虫叫小老虎,全身长着鲜艳的绒毛,就跟老虎的花纹一样,因此叫小老虎。小老虎经常吊着细丝从枣树上吊下来,特危险。小老虎叮在身上像针扎一样,而且我晚上还挠啊挠,一直睡不着觉。

        终于可以泡蜜枣了。我先用清水把一盆枣洗干净,然后用白酒泡一会儿枣子。之后把枣子放进陶罐里,然后密封。注意一定要密封好,不然就坏了——有一次我就弄坏了,里面都是蛆,浪费了一年,我哭了好多天。最后,把罐子放进阴凉处,年前就可以吃了!

        吃的时候又香又甜,一口一个,嘎嘣脆,鼻子冒出酸气,再“噗”地一下吐出枣核。第一口可能不好吃,但第二口就吃出味儿了。第一次吃可能会醉,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吃完后,我趴在爷爷身上睡觉,听爷爷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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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美好的回忆啊。

        我回忆着这美好的回忆。

        等等……不对,我没爷爷啊!

        再说,我的黑枣从来没结果儿,那枣是哪儿来的?不符合逻辑啊!事实上,我到皇宫才知道,我家黑枣根本就不是枣!它是柿子!柿子的一种!只不过愚蠢的凡人把它叫枣,这也算概念和实体不一样的悖论……

        但是,奇怪,为什么我嘴里会有酒香的回忆?为什么现在我在流口水?我为什么记得小老虎叮在我身上像针扎一样疼?而且我晚上还挠啊挠?

        妈的!

        难道,元老会这帮混蛋在我身上用上了传说中的“记忆移植术”?不可能啊,那玩意儿已经失传几万年了!

        我又想着……最后终于明白:这是东方明月的记忆!

        我经常去找东方明月玩,是她告诉我的!

        我告诉她黑枣树的故事,她告诉我红枣树的故事!

        她拥有与生俱来的感染力,描绘得惟妙惟肖。我还以为是我经历过的!我还以为我自己吃过!还以为我的鼻子冒出酸气呢!

        我想起来了!

        东方明月说:

        我先用竹竿把枣子都打下来。枣子一定要选半红不红的。不要全红的,全红的会坏,而不红的还没熟。

        注意小心毛毛虫。这种毛毛虫叫小老虎,全身长着鲜艳的绒毛,就跟老虎的花纹一样,因此叫小老虎。小老虎经常吊着细丝从枣树上吊下来,特危险。小老虎叮在身上像针扎一样,而且我晚上还挠啊挠,一直睡不着觉。

        终于可以泡蜜枣了。我先用清水把一盆枣洗干净,然后用纯酒精泡一会儿凿子。把枣子放进陶罐里,然后密封。注意一定要密封好,不然就坏了——有一次我就弄坏了,因为里面都是蛆,浪费了一年,我哭了好多天。把罐子放进阴凉处,过年前就可以吃了!

        吃的时候又香又甜,一口一个,嘎嘣脆,鼻子冒出酸气,再“噗”地一下吐出枣核。第一口可能不好吃,但第二口就吃出味儿了。第一次吃可能会醉,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吃完后,我趴在爷爷身上睡觉,听爷爷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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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请大家把前面的故事忘掉。

        我记错了。

        我重新说下蜜枣的故事:

        东方明月先用竹竿把枣子都打下来。枣子一定要选半红不红的。不要全红的,全红的会坏,而不红的还没熟。

        注意小心毛毛虫。这种毛毛虫叫小老虎,全身长着鲜艳的绒毛,就跟老虎的花纹一样,因此叫小老虎。小老虎经常吊着细丝从枣树上吊下来,特危险。小老虎叮在身上像针扎一样,而且东方明月晚上还挠啊挠,一直睡不着觉。

        东方明月终于可以泡蜜枣了。东方明月先用清水把一盆枣洗干净,然后用纯酒精泡一会儿凿子。把枣子放进陶罐里,然后密封。注意一定要密封好,不然就坏了——有一次东方明月就弄坏了,因为里面都是蛆,浪费了一年,东方明月哭了好多天。把罐子放进阴凉处,过年前就可以吃了!

        吃的时候又香又甜,一口一个,嘎嘣脆,鼻子冒出酸气,再“噗”地一下吐出枣核。第一口可能不好吃,但第二口就吃出味儿了。第一次吃可能会醉,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吃完后,东方明月趴在爷爷身上睡觉,听爷爷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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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忆完东方明月的回忆,一个念头出现了:二十年了,你这个黑枣树该给我结枣了吧?!二十年啊,转世的都成了一条好汉了!

        狗剩儿去年去过赵家庄,他肯定知道。

        我兴冲冲地去找狗剩儿。

        狗剩儿的大老婆和二老婆正堵在门口骂着,原来他又被抓住跟丫鬟——当然不是那个怀孕的丫鬟——办好事。

        看到我带着一堆禁军过来,她们赶紧躲在一边。

        我啪啪地敲门。

        我问狗剩儿黑枣树的事。

        狗剩儿:“黑枣树?结满黑枣了,我去年看过的。本来它不结枣的,我爹给你修剪嫁接的。当时那几年没结枣,我也以为它就是不结枣呢,没想到去年我回家,去你老屋看了看,它满树的黑枣!”

        我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就知道!

        眼前出现了我的黑枣树。它如此之大,把低矮的老屋都覆盖了。我家是屎户,因此到处都是肥料,所以它才如此之大。它的叶子、黑枣、毛毛虫啪啦啪啦地落在房子上、窗台上、地上……

        于是,我就来制造蜜枣。我先用清水……等等,想起来了,我家黑枣不是枣……于是,我就把黑枣晾干,做成了黑枣干!

        嗯,一定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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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紧去了赵家庄。

        赵家庄在中原平原的最北边。它的村口有一个黄河堤坝,从堤坝上能俯瞰整个村子。

        我以为,我看到是几百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两棵树。

        然而,并没有。

        我下了装甲车,从高地上望过去。

        赵家庄消失了。

        我的意思是,它的概念和实体都消失了。

        妈的,赵家庄消失了。

        整个赵家庄成了一个大院,院子里是散着油漆、木屑、洋灰的新房,还有新移植的花花草草,那些树都是新移植的小树。大院有个大红门,两边是张牙舞爪的石狮,顶上牌匾写着“张府”。

        我想起一句话:树矮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妈的,他咋知道我是内务府出身?

        一旁的洛北县长点头哈腰地说:“张大人啊,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请你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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