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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80章


闳翁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虽然身上还打着几个补丁,  但至少从头到脚都整整齐齐的,  在百姓们劳作的时候普遍当“溜鸟侠”的大汉初年,  一个匠奴在干活的时候还能穿得这么齐整,已是非常难得。

        他知道樊伉的性子,当下也不啰嗦,  上前一步,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满脸疑惑地道:“郎君是想做个大木轮子拉车么?”

        “……”樊伉十分无语,心想明明他画的是水车,跟外头牛车的轮子到底哪里像啦?

        闳翁瞅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面色尴尬地立在边上,嗫嚅地道:“老奴驽钝,猜不出郎君想要造的东西。”

        “不不不,  是我没有说清。”樊伉简直无语,  说:“这个是水车,是要放在河边上汲水用的。”

        樊伉粗略地解释了一遍图纸上水车的功用和原理。

        “把这个水车建在河边上,  湍急的水流能推管出来这个轮子上的叶片向前,  刮板刮水,水斗装水,河水冲来,河水的冲力能缓缓转动水车的辐条,这样装着水的水斗就能一级一级提上去,  临到车顶的时候,水斗就会倾斜将水注入到水渠中,流到灌溉的农田里。”

        其实说白了,这就是利用了水从高处流向低处时会释放能量的原理,让水轮自转。放到现代估计随便一个高中生都能讲解明白的简单物理命题。

        可当樊伉说完看到满屋子的人中除了闳翁一脸的若有所思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郎君你在说笑”的表情时,就知道刚才自己估计又对牛弹琴了。

        “算了,别管这是个什么东西,你先看看这个东西能做么?”樊伉一手抚额,问道。

        “郎君,这什么水车这么高,那水有多大力气啊,能推得动吗?”乘光表示不是他不相信郎君,实在是郎君说的这个东西太难以想象了。

        一个车轮子怎么汲水啊?郎君简直异想天开。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透露出的皆是同样的意思。

        “车轮子都要人拉才能动,这个水车真的能自己汲水吗?不用人担水?”

        “奴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

        更有人甚至频频朝闳翁使眼,压低嗓音问他:“闳翁你是不是哪里在得罪郎君了,不然为何郎君要想这个法子为难于你?”

        “……”樊伉满头黑线,心想这么大声真的好么?他听得见的。

        无名满脸冷漠地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连忙噤声,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樊伉看了一眼,现是个眼生的少年人,因为这次来舞阳比较仓促,估计是阿沅挑出来照顾他的。

        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樊伉当然不会跟他认真计较。

        唯有闳翁沉默不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奴年轻时,曾给宫中的贵人们做过一种小玩意,一根轴五片叶子,只要风起,带动叶片转动,除非按着叶片,否则那个叶片就能一直转动。倒是跟郎君说的这个水轮子颇有些相通之处。老奴便想,既然风能带动叶片一直转,想必水也是能的。”

        樊伉微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觉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了。

        想想也是,墨家钜子横行的年代,木工几乎成了墨家的代名词,常人欲窥探一二都不可能,在这样严苛的环境下,闳翁一个奴隶居然习得高深的木工活计,可见此人的聪慧。

        只可惜生不逢时,又身为奴隶,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天赋。

        樊伉深感惋惜:“你只说这个做得成做不成吧。”

        闳翁明白自己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多亏了他的这点木工底子,樊伉器重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知道自己的身家未来全在这上面,现下郎君既需要这个水轮子,自然是想尽办法也要帮郎君造出来。

        “造是造得成,不过老奴还要仔细再琢磨琢磨。”

        樊伉忙活了两天,少吃少眠,这会儿眼睛都在冒星星,脑袋嗡嗡嗡地响,但凡人说话声音大一些但要炸开了似的,好不容易听闳翁说这么一句,连忙道:“行行行,你仔细琢磨,就是别琢磨太久,等到夏时,水面暴涨,就只能等来年了。”

        闳翁应了声喏,夹着那张图纸回去琢磨了。

        “累死我了,我要睡觉,除非天塌下来,不然别叫醒我!”樊伉怪叫一声,便放心地往炕上倒了下去。

        众人吓了一跳,无名伸出两指往他鼻下和颈上探了探,说:“无妨,郎君只是太累睡着了,且都出去吧,让郎君歇会儿。”

        阿沅等人闻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无名扯过被子替樊伉盖上,又把桌上画废的稿纸拾起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炕头的一只木盒里。

        睡梦中樊伉翻了个身,大约是嫌炕烧得太热,踢了被子一腿压着,脸颊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呼呼呼睡得香。

        看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无名忍不住拿手指往他圆鼓鼓的脸颊上戳了戳:“说,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樊伉这一觉睡得真久,从晌午一直睡到晚上掌灯,方才醒转过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屋子里光线很暗,微弱的火光透过半启的窗子照了进来,一跳一跳的,空气里浮现出一股浓浓的香味,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狗吠声。

        躺在炕上的樊伉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刹那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和爷爷一起生活的日子。

        他翻了个身,趴在炕上半天不想起来,回味了半天。

        院子里燃着一个大大的篝火,篝火上面架着的半边野猪肉已经被烤得滋滋往外冒着油光,阿沅她们端着调味的酱料,大黑在边上跑来跑去,绕着火堆直打转。

        “汪汪汪——”

        乘光站在一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实在是太香了。

        自从来到舞阳县后,虽不曾缺衣少食,但伙食明显比在栎阳的时候差了许多,每日都是大碴子粥和咸菜饼,乍一闻到这么香的味道,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不光乘光,屋子里的樊伉闻到香味早已忍不住窜了出来。

        “什么味道这么香?”待看到院子里架着烤的野猪不由眼睛一亮,“好大的野猪啊!哪里来的?”

        “下午带大黑去山上逛了一圈,刚好碰见这只野猪出来找食,就杀了拖回来,省得秋天还要下来拱庄稼。”

        樊伉“哦”了一声,心想这野猪也真是太不长眼了,往哪儿逛不好,非要逛到无名兄面前,结果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我留了一半自己吃,另一半叫人拿去送给乐将军和王将军。”无名头也不回地道,  “郎君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就能吃了。”

        樊伉几乎是用飞一样的度跑去洗脸刷牙,再用飞一样的度跑到无名身边坐下,一脸喜滋滋地问:“可以吃了吗?“

        无名翻了翻烤架,说:“上次郎君用的那个孜然还有吗?拿点过来。”

        樊伉说:“没了,早吃完了。”

        无名便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将匕从内侧插进肋骨,手腕一翻,挑了一块最嫩的里脊肉出来,剔掉上面的筋膜,递给樊伉。

        “郎君吃吧。”

        樊伉接了过来,便迫不及待地咬了好大一口。

        无名兄烤肉的手艺好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烤的,烤出来的野猪肉又香又嫩,却又不腻,吃进嘴里,焦脆可口,满口余香,回味无穷。

        “好香啊。”不知道谁先吸了口水,继而周围此起彼伏响起一片咽口水声。

        樊伉吃了两片肉,垫了垫肚子,道:“咱们留一条腿两根肋排,剩下的让阿沅他们分了。”

        “也好,起风了,郎君畏寒。”无名切了一条烤得最好的后腿,又卸了两根肋排,示意樊伉跟他进屋子。

        阿沅连忙上前道谢,等两人进了屋才叫人过来收拾,将烤好的野猪肉抬到厨下,又吩咐人给郎君送晚食。

        樊伉吃了小半猪腿,一根肋排,撑得胃都涨了,实在吃不下才停手,阿沅特地送过来的馒头一口未动。

        无名见他吃饱了,切了一块肉扔给大黑,大黑嗷呜一声,叼着到炕边上吭哧吭哧吃起。

        樊伉见了,说:“大黑不能吃盐,别给它吃太多。”

        无名应了一声,就着昏黄的油灯把剩下的烤肉和馒头吃了,带着大黑出去溜了一圈,解决了大黑的卫生问题,才回来洗澡睡觉。

        樊伉白天睡过了,这会儿精神好得很,哼哼唧唧地睡不着。

        “郎君还不睡?”无名将油灯举到炕前,低头看他。

        “无名兄做的烤肉太好吃,吃多了撑得慌。”樊伉在炕上打了个滚,像只脱水的鱼一般,摊开四肢百无聊赖地躺着。

        无名简直无言以对,满头黑线:“我给郎君揉揉肚子。”

        揉了一会儿,樊伉觉得舒服多了,这才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无名吹灭了油灯,翻身躺在炕上,黑暗里默默地想,郎君贪吃的模样,活似小时候看到的岩松鼠。

        莫非郎君是松鼠妖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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