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病名为爱（中）
风间扬羽，呆呆地望着。
望着，那飞奔而来的身影。
即使，已经成倍缩小。
即使，已经不用仰望。
但那伟岸的身躯，那健硕的臂膀，以及那喉间，野兽般粗犷的嘶吼……无不在宣示着，那压倒性的力量。
但，即使如此，又如何呢？
难道面对力量，便应屈服？面对实力，便应俯？
既然，结局终是梦幻，那流离之人，何不追逐……？
纵使，遍体鳞伤，纵使，一败涂地。
可是，那份心中的炽热，却依旧在灵魂深处呐喊。
那是我的结局，那是，我的命运！
那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开心的，痛苦的，所有的所有，都是我的……都是我，不可分割的，全部啊……
忽地，想起了那位，在命运的戏弄下最终拿起三节枪，直面自己惨淡人生的女孩。
以及，女孩那，哀婉凄绝的歌声。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于终，乃是顾影自怜……”
可惜，自己不是水仙花啊……顾影自怜什么的，终究是太过悲伤的结局，化作水仙什么的，也不太适合自己的风格呢……
那么，还是，化作尘土吧，在自己的生命的烈焰中。
焰，在一刹那升腾。
一如，风间扬羽的笑容。
巨大的琉璃巨龙，此时此刻，早已化作了，绣花蛇一般细小的存在。
在那擎天的巨神面前。
但它，依旧咆哮着，狂飙着，带着，燃尽自己生命的烈焰。
直直地，冲了过去。
冲向，自己命运的尽头。
那里，是一步步奔腾而来的，带着恍如末日般轰然巨响的，伟岸的身影。
那张苍老的脸庞，那么平静，那么安详。
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与自己无关。
但他终究还是来了，遵从召唤，降临战场。
甚至，化作了一道风，一道雷。
狠狠地，来到了敌人面前。
长袍，被狂风撕扯。
银色的眸中，忽地露出一丝冷厉的光芒。
“Feim，Zii，gron！”
仿佛是将自己所有的血液都汇聚在了喉间。
声带，近乎撕裂般地，震动起来。
那是，用生命，出的最强音。
带着那，丝毫不加掩盖的，禁忌之力。
就像是怨念，就像是亡灵，就像是所有一切的愤怒，以不屈的意志，燃烧起来！
龙语·幻灵虚化，在一瞬间，被彻底释放。
金色的芒，混杂着火焰，刹那铺展。
慢慢地，如流水般，漫过周身，漫过空气，漫过巨龙……最后，漫过，那，不可一世的巨神。
然后，停下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
那位神，停下来了，连带着，整个世界。
就像是电影，忽地卡顿。
卡顿中，只有那道银色的身影，站在火焰之上，奔腾。
一直奔向那停滞的世界。
可是，那世界，却忽地，动了一下。
继而，碎裂。
恍如琉璃编织的梦幻，华美，而脆弱。
不堪一击。
“领域，即为法则，法则之内，吾即为神。”
淡淡的声音，淡淡的语调。
模糊，而缥缈。
只有眼前的那道巨大暗影，如此地真实。
真实到，触手可及……
“轰隆隆！”
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响。
炽热的焰，在一瞬间炸裂开来。
迸出，无与伦比的刺目光芒。
光芒中，有一道人影，缓缓地显露出来。
就像是一颗，失了根的浮萍。
流离，飘荡。
最后，爆射而出。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道身影。
如山一般巍峨，如狮一般凶猛，如风一般迅捷。
直直地，朝着那，飘荡而出的，流离幻影。
飙射。
他的一只手，尚擎着天，而另一只手，则忽地张开。
然后，骤然紧握！
撕扯！
被，拔起来了。
那刺破苍穹的巨大石柱。
继而，迅断裂。
恍若一柄巨大的长枪，被死死地，握住。
“盖亚能量炮！”
不知道，是谁带的配音，带着，一点搞笑。
但，风间扬羽却丝毫笑不出来。
银色的眸中，那道巨大的身影，猛地后倾。
然后，投掷！
就像是，在投掷一枚标枪。
不，那是他，所有的力量。
撕裂一切希望的，绝对力量！
若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直直地，朝着那半空中的银色身影，掠去。
那一刻，天地沉寂。
可是沉寂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那是……另一道流星。
同样的银芒，同样的耀眼，就像是那夜空中，最为璀璨的星辰。
带着绝望般的疯狂。
出现在了，风间扬羽面前。
耳畔，忽地，响起，银铃般的声音。
“天国，之门！”
你们……
那一刻，风间扬羽很像吐槽。
但嘴一张，却忽地，噎住。
因为，他看到了，挡在他面前的，那道，纤细的身影。
以及，那张，微微侧过来的，苍白脸颊。
明明是风一吹，便会融化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像山岳一般，岿然不动啊！
送死这种事情，请不要擅自……冲在别人面前啊！
风间扬羽，伸出手，努力地，想要将那道身影扯开。
可是，缠住了，被那柔软的。
以及，被那，缱绻的目光。
星星银芒，点点流落。
伴着，那失聪的巨响。
伴着，那骤然瘫软的身躯。
巨大的冲击力，将眼前的身影，连带着风间扬羽一同，狠狠地，顶了出去。
一直，飞向星空。
胸口，传来骨骼断裂的声响，还有那，满溢而出的殷红。
但风间扬羽，早已不在乎。
在命运的最后，还有什么，比怀中的人儿，更加值得在乎的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天国之门什么的，是用来吞噬，不是用来防御的啊！”
啊……依旧吐槽出来了，带着责备的语气。
死死地，抱着那柔弱无骨的娇躯，风间扬羽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孩子，可以这么轻，轻到，仿佛一片羽毛一般……
“啊咧……应该是，记错了吧……真是抱歉了呢……”
银铃般的声音，一闪即逝。
化作一点微弱的银芒，瞬间，消失在少女的眉心。
只留下少女一人，躺在风间扬羽的怀中，喃喃自语。
“唔……记错了么……是，太累了吧……姐姐……辛苦，你了……还有……守护者大人……”
淡紫色的瞳，终于，开始渐渐涣散。
一如，那璀璨的银芒。
“对不……起……”
风间扬羽，忽地笑了。
笑得，那么温柔，就像是，在望着一个孩子。
“‘对不起’什么的，是道歉用的吧，这时候，果然还是应该用‘晚安’吧……不过，算了……累了，就好好地睡一觉吧……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风间扬羽，这样说着，于是，少女，就真的这样沉沉睡去。
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有晶莹的露珠，忽地飘落。
轻轻地，带着一粒种子，飘落到了，风间扬羽的心中。
然后，芽。
就像是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绝望。
就像是最美的，也是最陋的希望。
就像是，那一直隐藏于身体深处的——魂，灵，火……
“咔嚓……”
有什么东西，忽地，碎裂了开来。
仿若一贯历经风霜的锁，终于，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那恶魔的低声耳语下，不堪重负地，崩坏。
在光与暗的夹缝中，打开了那个，不该打开的，潘多拉之盒。
于是，世上的一切邪恶，一切原罪，都在一瞬间，释放出来。
贪婪，嫉妒，色欲，傲慢，怠惰……以及，暴怒！
一切的一切，带着那苍白的魂灵之焰，奔腾而出！
在一瞬间，覆盖了，整个身躯。
银色的，迅枯萎，伴着，那逐渐焦黑的皮肤。
可是，风间扬羽，却恍若未觉。
或者说，毫不在乎。
暴怒之焰，早已将他的心焚化，只剩下泛红的余烬，恍如呼吸般，微微闪烁。
而就在这微光中，忽地窜起一道猩红。
如一抹血光，将黑暗，轻轻撕裂。
“饿……我好饿……”
虚弱，低沉，透着，一丝丝沙哑。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缓缓地，苏醒过来。
就像一只野兽，闻到了食物芬芳。
“累则寝，饥则食，乃是世间常理。若你需要，我赠你天为盆盖，地为釜甑，生灵万物，任汝食用！”
缓缓地，闭上眼，风间扬羽，如是说到。
带着，出乎意料的，平静。
“要……我要……吃……，好人……喜欢……”
依旧是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丝兴奋和喜悦。
如一个孩子，在出门右转的时候，忽地捡到了父亲遗弃的刮胡刀。
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轻笑。
风间扬羽，缓缓地将神识收拢起来。
任由那诡异的红芒，蔓延而出。
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眸，在一瞬间睁开，带着诡异的猩红。
恍如来自九幽炼狱的魔瞳。
而他，则是那，嗜血的，魔君。
伴着，猩红的魔雾。
原本覆盖着身体的苍白之焰，忽地，仓皇逃窜起来。
就像是羚羊，遇到了猎豹。
然而，猎物与狩猎者的命运，似乎在它们相遇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所谓的挣扎，说的，便是这种徒劳。
苍白的魂灵火，迅地被那魔雾包裹。
旋即，吞食。
毫无悬念。
顷刻之间。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一股前强所未有的强横力量，骤然爆裂。
风，云，火焰，石柱……乃至，整片星空，都在那一刻，崩裂开来。
就像是天地初始，万物混沌。
就像是一个神，横空出世。
浓烈的血腥味，带着，无数厉鬼般的尖叫，在一瞬间，充斥了整片空间。
少女的身躯，悄悄地，从风间扬羽怀中滑落。
似一羽蝶，翩然飘零。
但风间扬羽却毫不在意。
猩红的眸子，只是狠狠地瞪着那，逐渐变大的魁梧身躯。
以及那张，历尽沧桑的古朴脸庞。
一如初见时的，波澜不惊。
“终于，醒了么……”
虚无中，忽地，响起一声欢愉的轻笑。
缥缈，而诡异。
伴着，缓缓飘落的，洁白光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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