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此心不死
一轮黑月，嵌在血红的天幕中，照亮了贫瘠的黑土。
四周荒无人烟，风也不曾吹过。野草扶着枯木在此地相伴百年，如无意外，终会一同腐烂，随寂寞凋零。黑色的土地如泥沼般吞没生机，夜空血红，仿佛染尽了万物的鲜血。丈量天地，不过几尺。碎石挡住视线，平添了几分孤单。
两道人影，捡起碎石，抬走枯木，随便搭个火堆，破坏了这里独有的风景。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此地。
“凌霄，老子看错你了，你还是个男人吗？”
“炎兄，消消气，凌哥也不是怕了，他只是……”
鬼幽担忧的目光，落到了瘫倒在地的凌霄身上。自从来了这个不毛之地，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句话也不说，什么表情都没有，整天就呆坐在原地。炎燎原尝试去逗他、骂他都没有效果。今日，实在是忍无可忍，打了他一个耳光。
“你要是个男人，就站起来还手，否则，我就打死你，也免得以后你被你爷爷打死。”
凌霄听到爷爷两字，瞳孔放大，站起身长啸一声。
随后，又呆坐在地，嘴角流出口涎。
“这个不长脸的家伙，鬼兄你让开，我非得打死他。”
“再给他个机会，我相信凌兄一定能走出阴影。”鬼幽强行将炎燎原拽住，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算了，今天就饶他一命。”
“对呀，对呀，话说，我们现在在哪呀？”鬼幽赶紧扯开话题。“听我师父的意思，咱们应该在冥界。”炎燎原眉头微蹙，捏起一根草，叼在嘴里。总算扯开话题了！鬼幽偷偷抹掉额头的冷汗，“可是，你不说，三界的通道被封锁了吗？”
“我也不清楚，我师父是怎么做到的。”
“好吧，今天该你去打猎了吧。”
“为什么又到我了？”
“一天一轮。”
炎燎原飞掠而起，出去找食物了。望着他的背影，鬼幽叹了一口气，扶起凌霄。凌霄失神的双眼，恢复了一点神采，“唉，我不知该如何跟他说呀。”鬼幽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实话实说吧，炎兄应该能接受。”
一场人生一场梦，为何我们的梦，如此苦涩。凌霄伸出右手，隔空抓起一块黑石，抛向远方。月凉如水，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唉，今夜的风，格外的喧嚣。
“鬼兄，快来看，我抓来了...”炎燎原拖着一头野猪，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看到向他招手的凌霄，眼角的泪痕，淹没了嘴角的笑意，“大哥，你、你终于回来了。”
“燎原，我对不起你。”
炎燎原搂住了凌霄的肩膀，笑得像个小孩子。我就知道，大哥，不会被困在过去的时光里。凌霄拉着他，坐到了地上，轻声说道，“燎原，你听我说。”他乐得摇头晃脑，不停地拍着凌霄的后背。
“燎原，你听我说！”
“哈哈，我就知道。啊？啊！你要说什么？”
凌霄吸了一口气，“燎原，你爹娘没死。”炎燎原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嘴角慢慢拉平，眉头皱在了一块，“大哥，你，你刚才说什么？”
“司徒老头最后的传音，告诉我了，你爹娘在消散仙境。”
炎燎原低下了脑袋，声音有些低沉，道，“是，是吗？他们还活着呀，真好！”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低谷。
鬼幽几次想张口说话，都没能出声。
“哈哈，太好了。我爹娘没死，这不是好消息吗？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凌霄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大哥，我可是炎燎原呀，你不用担心我。”炎燎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我、他、你。鬼兄，我说不出口，你来说吧。”鬼幽吐出一口气，“你爹娘已死，现在活着的，只是两个躯壳。”
炎燎原干笑一声，站起身来，架起木架，开始烤猪肉。
“凌哥？他这是？”
“呵呵，这样啊！燎原，谢谢你。”凌霄也去帮忙烤猪肉，留下了一脸问号的鬼幽。“你俩什么意思？踢我出队？”鬼幽忿忿不平，撸起袖子，也烤起了猪肉。
三人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努力地营造了和谐的气氛。
即使这气氛，有些虚假。
“吼吼，我吃饱了。”鬼幽拍着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的仰倒在地上，剔着牙，享受饭后时光。“鬼兄，我想解手！”炎燎原大声说道。
去就去呗，跟我说什么？
“我要上厕所，你听明白了吗？”炎燎原又强调了一遍。“去……”凌霄推了鬼幽一把，他只得不情愿的站起身，陪着炎燎原走向了远方。两人走了很远，鬼幽嘴里嘟囔道，“多大人了，还让别人陪着来解手。”半晌，又叫道，“炎兄，咱们也走得太远了。”
炎燎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鬼幽，轻叹了一声，“鬼兄，该怎么说呢？你睡得太久了。”呃，“什么意思？”也罢，这样也好。“你知道，我找你出来的原因吗？”鬼幽踢飞了一枚石子，这是他第二次被人说睡得太久，“不是上厕所？你有话跟我说？”
“唉，大哥其实，并没有得失心疯，对吗？”
“不可能，不可能。他得了，你不也看见了吗？”鬼幽急忙辩解道。“不会撒谎的人，很容易脸红。”鬼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刚要出声反驳，就看到了炎燎原嘴角的笑意。
这才反应过来，又被忽悠了。
“我明白他的想法，却也讨厌他的想法。”
“他是为你好呀。”
是吗？我最讨厌这句话了。“他不拿我当兄弟，或者说，他不信任我。”鬼幽嘀咕道，“我觉得吧，他就是太拿你当兄弟了，不想让你受伤。”炎燎原苦笑道，“兄弟？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词的？”鬼幽了然，两人的矛盾就在这里。
一方觉得，可以独自抗下所有悲伤，只把快乐留给兄弟。另一方，却认为，既然我们是兄弟了，有难为何不同当？
“看着你们，我就理解了兄弟这个词的含义。”鬼幽如实答道。“多谢！他能为我装成失心疯，我就不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伤悲。”炎燎原揪下一根头，用火点燃，遮住自己的眼泪。
“你们的隔阂越来越大了。”
炎燎原抬头望着黑月，脑中回放着两人初识的画面。
他笑了，他所了解的凌霄，就是那样。
“我决定了，我们要重新结拜。”炎燎原大笑起来，想通了。他们的矛盾，就是太为对方着想了。想到此处，他单足跺地飞掠而起，直奔浓烟所在。
鬼幽愣在当场，还在状况外，没有回过神来。
炎燎原飞到凌霄对面，伸出手笑道，“你好，我叫炎燎原。”凌霄瞥了他一眼，“你好像精神病，老子不想认识你。”
两人对视一眼，笑声传了很远……
“我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呀？我们都走了半个月了。”炎燎原扶着凌霄的肩膀，双腿软。
“冥界！”
“冥界！”
凌、鬼两人齐声答道。
炎燎原翻了个白眼，“废话，我也知道这是冥界，我问这里是哪？”凌霄摊开手，“都说了，这是冥界。咱们三个，谁不是第一次来？”炎燎原担忧道，“我们不会一路走到九幽地狱吧。”
“上次不是见过了吗？有什么好怕的。”鬼幽坐在地上，眼冒金星，他也累得不行了。“司徒老头，为何不把东方也送来？有他在，我们能飞得更快。”凌霄捶打着膝盖，手中的清气团，所剩无几。“师父有他的考虑。”炎燎原辩解一句。
“嘁，他就是想坑我们一道吧。”
“别这么说呀，我相信师父的为人。”
你真相信？凌霄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抬头望天。
很明显的言不由衷。
几十天后，凌、炎两人的体力到达了极限。
冥界的清气，少得可怜，他们无从补给。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应该不会吧，鬼兄会带我们走出去的。”
鬼幽躺在地上，四肢不停抽搐，口吐白沫。他拖着两人，飞了几百里的路……这位也指望不上了，“燎原，我们的前路在哪里？”炎燎原吃了口野草，回答道，“不知道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爷爷他……”
“大哥，咱们不是说好，不提那个了吗？”炎燎原打断道。凌霄眉眼颦蹙，他也不想提，但脑子，总往哪个方向想。“大哥，你觉得，一个人可以拉起一个时代吗？”凌霄随口道，“不能吧，我们都需要别人的帮助。”哼哼，“可我觉得能！一百年前，你爷爷代表强大。五十年前，你父亲代表正义。现在，轮到大哥，你将代表不屈。”
凌霄笑了笑，他知道这是一句安慰的话。
炎燎原吐掉嘴里的土，说了句“真他喵的难吃”，才继续道，“你别不信，若是我们能活着回到人界，你必将搅乱整个人界的秩序。”嘶，凌霄倒抽一口凉气，“你是在鼓励我呢？怎么听起来，不像好话呢。”嘿嘿，“你就当好话听呗。”
我去！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
两人躺在地上，扭打起来。凌霄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鬼幽，鬼幽翻个身子，继续睡觉。“等会，鬼兄什么时候睡着的？”炎燎原喝道，“我怎么知道，看拳！”
“我日，说好了，不打脸的！”两人互相捶打了几下，都睡着了。
梦里，凌霄又一次回到了那处寂静的小屋前。推开门，一个瘦小的孩子，倚着窗，看着天上的星星，摇头苦笑一声。
喂！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别等了，没人会回来了，谁都不会回来了。
你不是回来了吗？
我？我回来了，又能怎样？我就是你，我们始终只有自己。
哈哈哈，第一天才？你的眼睛，只能看见自己的手？
何意？
心在何处，家就在何处。
声音越来越小，场景越来越远。凌霄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天上的星星。繁星闪烁，构成了一颗心，乌云虽能遮挡，但它就在那里。瞳孔放大，只一念，悟通玄机。
此心不死，此身便可无限复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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