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狄俄尼索斯的神迹
送走安洁莉娜，佐伊说：“露西塔，你留在这里等茱莉亚。”
露西塔留在这里，不就意味着——
“乔言，你和我一起去找琳娜小姐。”
佐伊要求乔言和她一起去找琳娜？
乔言很不解，但她忍住了求解的冲动。“是。”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座属于元老院的古堡很大，回廊与回廊连接得宛如迷宫。一般来说，元老院拥有的财产都是古老吸血鬼家族主动上缴的，是犹如税金一般的存在。
这里的装潢老旧却不过时，可见主人当年在审美上下足了功夫。便是壁角处也精心装饰，不曾受过霉点的侵蚀。
“古堡的主人是酒神的崇拜者呢。”佐伊轻轻说。
是吗？乔言只看出来曾经的主人对于希腊神话有着非同一般的痴迷，装饰画都和希腊神话中的故事有所联系。比如说，如今在乔言右手边的巨型油画，描绘的就是宙斯化为金雨与达娜厄幽会缠绵的情景。
“是因为酒窖里放了很多葡萄酒吗？”
佐伊回头看着乔言，好像乔言说了奇怪的话。她冰蓝的双眸是旋涡，一旦坠进去就会情不自禁吐露真言——乔言看了一眼，便生出这样的感觉。
“……不是。”
佐伊的脚步变得更沉重了些。
到了一楼未曾进去过的会客厅，乔言也能看出，古堡曾经的主人非常崇拜酒神了。在这幅占据整整一堵墙的巨型油画上，俊美的酒神脸庞浮上微醺的红晕，在他的脚下，愤怒的女人们捏住一位老者的手脚，老者的眼中透露出惊恐之色。
是放在会客厅里，会令人想要尽快离开的油画。
一座架子立在油画前，像是为了让言语不朽，石头代替了纸张记录了一篇怪异狂乱的、勉强可称作诗句的东西：
“不朽的狄俄尼索斯哟，为那愚昧者的诋毁，吾将献上狂热的祭礼，迎接汝毁灭的身躯。
第一日，宰杀羔羊，以乳蒸之。
第二日，背叛的都毁灭，钟爱的都溯回，代你受过，流放至无人之岛。
第三日，分食毛皮与骨肉，赞美神圣，赞美甘醇。
第四日，要世人知晓彭透斯的罪孽，献上愚昧者的骸骨。凡活着的都将与汝一同死去，凡死去的都将与汝同复活。
歌颂汝之名，歌声汝之神迹。”
所以，这幅油画描绘的是，酒神信徒们将轻蔑酒神的国王彭透斯撕碎的场景。乔言顿感不适，她本能地扭过头，不愿再多看一眼。
而佐伊似乎并没有因这幅画感到任何不舒服，她甚至上前，用手仔细抚摸了碑石。她长久地站在那儿，仿佛沉浸狄俄尼索斯的虔诚信徒，已然忘了她和乔言出来的真正目的。
不过——那也未必是真正目的，长于伪饰的贵族们，说话真真假假。或许，出来闲逛才是佐伊的真正目的。她只是在演戏给露西塔看。
“乔言，你觉得，这碑石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但乔言觉得，答案也很显然。
“大概是从什么古老年代里流传下来的恐怖诗歌吧。我听说，以前的信徒，在面对异教徒时，会采取危及性命的恐吓，这首歌大抵就是这种残忍手段的见证。”
“所以，这上面发生的事，是真实存在的，对吧？”
这，乔言怎么可能知道？
“莱茵小姐，您的问题，在我所知晓的范围以外了，”乔言说，“狄俄尼索斯是人类记录的神话，但是，人类自己都不能确信自己是否真的见过神呢。”
佐伊伸出手，抚摸起油画上酒神祭司们近乎狂热的两颊。可怕的女人们啊，使她们杀戮的，到底是对神的爱，还是脱离控制的嗜血之心呢？
“所以，如果这样的事再度发生，就能证明神的存在了吗？”
乔言皱起眉头。
“假如是为了证明有神的存在而刻意创造曾经的神迹，那么这种神迹必然是人为的，又怎么能称之为神迹？”
“所谓神迹，就是普通人、还有血族都无法复刻的奇迹吧。”
“……复活，算神迹，对吗？”
佐伊直视乔言的眼睛。一瞬间，乔言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佐伊已经知道了——
“所谓狄俄尼索斯的神迹，真的是很可笑，”佐伊手摁在碑石上，“要是想证明神迹存在，必须制造杀戮。”
“信仰神的人，很无趣呢。”
乔言没法猜透佐伊，也许佐伊知道了什么，也许佐伊只是在感叹狄俄尼索斯的神迹。前一分钟，她还以为是露西塔被佐伊找借口敷衍过去，这一分钟，她深切希望佐伊的借口不是拿来对付自己的。
好在，能被佐伊利用的，她也能利用。
“莱茵小姐，我们应该去找琳娜小姐——”
乔言微笑着，故作无知。
“没错，找到她……”
佐伊缓缓走到乔言身边，她说：“我想她可能在杂物间一类的地方，你去看看吧。”
佐伊居然还真让乔言去找琳娜了。可能是乔言的话惹得佐伊极度不快，让佐伊必须把乔言赶走，又或者，这是佐伊的气话。但不管怎样，乔言的确借着这个机会脱身了。
在找琳娜和面对佐伊奇怪问题的两件事里，乔言选择去找琳娜。虽然古堡面积很大，琳娜自己也有腿，但是，乔言不想在那幅油画下和佐伊谈论任何话题。
彭透斯眼中的恐惧，真实得能穿透画布抵达乔言的内心。
当下，先去阿佛洛狄忒的房间，确认琳娜依旧没有回来是最要紧的事。毕竟，乔言也不想浪费太多力气。
结果，是春之骑士给乔言开的门，两人对于对方的出现都很惊异。春之骑士看了看乔言的身后：“就你一个，莱茵小姐呢？”
“莱茵小姐拜托我找一找琳娜小姐，我来这里确认一下……”
乔言稳住心神，问：“请问琳娜小姐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会去找的。琳娜小姐独自一人已经很危险了，乔言，你要赶紧找到莱茵小姐，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是莱茵小姐把我支开的，”乔言说，“她就在会客厅里。”
“会客厅，”萝宾关切中带着焦急的声音从门另一边传来，“那可真是个让人不愉快的地方啊，更不能留佐伊一个人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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