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转瞬
“我不去！”珉美女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儿一样，一顿胡乱挣扎。
“哎哎哎老师老师，你，你安分点儿。”领导有些不耐烦，抓的有些用力，在她手腕抓出一道红。
“我都说了我不去……我要回家，你放开臭乳猪……”珉美女不知清醒还是喝醉了，可能是心中对他太过反感，借着酒精更加肆无忌惮的发泄一晚上压抑的心情。
“你，你叫谁乳猪呢！”领导指着她，下巴上的赘肉一颤一颤的，确实很像发了福的肥猪。
珉美女抬眼，傻笑着说：“你啊，臭乳猪，还不如一坨耙耙。”
“你！你是个老师，怎么能说这种话！”领导气的发颤：“简直有辱斯文！”
珉美女跪坐在地上，一阵傻笑。
笑着笑着，她喉咙一紧，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胃里翻涌出来，一下秒，拉住他的裤脚，呕的一下吐在了领导鞋口。
“欸！你干什么！松开我。”领导慌慌忙忙的抬腿，可珉美女的抓的太死，紧紧抓着不松手，吐得昏天黑地。
“这可是我新买的裤子！你快撒开。”领导踹腿。
“……呕……”珉美女又吐了。
半个小时后，珉美女从出租车上下来，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你还没给钱呢。”出租车师傅说。
“抱歉抱歉。”珉美女从包里掏出仅剩下的几块钱零钱，扔在了副驾驶座。
“穷鬼。”司机留下两个字，跟开赛车般开着车走了。
珉美女斜瞅着司机离开的方向，举起了拳头：“王八蛋看不起谁！真是。”
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不合脚的高跟鞋穿的脚疼，一气之下脱下了鞋子，光脚坐在了路边。
对面就是她的小区，路灯忽明忽暗，她就这么坐在路边，看着灯红柳绿的街摊与过往的车辆，心累的把头埋入双膝。
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
包里的手机发来了信息，她拨着头发把手机拿了出来。
“珉老师，领导说教学方案有问题，并不能很大程度提高学生的成绩，改了主意说现在还不能试用，得再等等。”
“艹”珉美女忍不住爆出口，不想回复信息，借着剩余的酒劲把手机扔回了包中，感觉整个人如同一堆没有灵魂的烂肉：“并不能很大程度上提升学生的成绩……你们也好意思说出口，我费尽心思的想，你们连想都不想，整天花天酒地，这种混蛋到底怎么当上领导的。”
晚上的风很凉，但好过包间的烟臭与闷热，说出了心里话，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她趴在膝盖上，恍惚中间看到一个人影，很熟悉，指尖夹着一根烟。
那人朝着自己走来，不知是好是坏，但珉美女已经没有要警戒或者赶走他的精力了，多了点随便他怎么样的念头。
男生昏暗的身影因为路灯的关系越来越明显，穿着一件很薄的外套，走来时顺便把烟掐灭了。
“老师？”男生疑惑开口。
珉美女把头埋在膝盖中间，闷声道：“别叫我，我不是老师。”
“真是你。”雪小扣嘴角上挑，但没什么笑意：“这是怎么了，嗬，怎么这么大酒味。”
他捂着鼻子扇了扇。
“嫌臭就走开。”珉美女依旧没抬起头，没好气的说。
雪小扣愣了愣，又笑了笑，不但没走，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
“你怎么喝成这样了，不怕被你妈骂？”
“我都多大了，哪还用老妈管，当我是小孩子。”珉美女声音有些迷迷糊糊，大概快睡着了。
雪小扣又好奇的往她那移动了下目光，看到她提着的高跟鞋时，叹道：“现在确实挺像一个小孩儿的。”
珉美女不说话了，隔了几秒，她猛地抬头，异常清醒的盯着雪小扣，问：
“你还有烟没？”
“……干嘛。”雪小扣很警惕。
“给我。”珉美女伸手道。
“我没有。”雪小扣心虚的移远了些位置。
“给我！”珉美女老虎一样朝他扑了过去。
“欸！老师，师德，师德！”雪小扣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得用胳膊肘维持两个人的距离。
不过他还是太年轻了，珉美女最终还是把他身上的烟拿走了，脸上也挨了一巴掌，红彤彤的，隐隐发烫。
她叼着烟，在口袋寻寻觅觅老半天也摸到火，烦躁的叹了口气，又把手伸了过去。
雪小扣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掏出打火机。
“师德啊老师，喝酒就算了，怎么还抽烟呢。”雪小扣说。
珉美女抽了一口，把烟夹在左手手指，右手把烦人的头发抓到后面。
“你们学生都能抽烟喝酒，我们成年人怎么就不能。”
珉美女一句话把雪小扣噎得死死的。
她拿着那盒还是满着的烟盒，眼睛格外精神：“这盒烟，我没收了。”
“不人道吧。”雪小扣道。
“什么人不人道，没给你记处分就不错了。”珉美女收了烟，想起来什么似的，瞟了他一眼：“你不是不会抽烟么。”
雪小扣一顿，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本来是不会的……”
“是你那群朋友教你的吧。”珉美女看穿了他。
雪小扣抿唇，不说话了。
“我就知道，跟谁在一块儿玩不好，非要跟混混们在一块儿，又学不到有用的东西，尽混日子了。”
“老师，话不能这么说，成绩又不代表一切，难不成等我以后回忆青春的时候满脑子只有数学英语和一大堆练习册才算有意义么。”雪小扣反驳。
“对，我觉得这样很有意义。”珉美女道。
“切。”雪小扣第一次表现出很明显的鄙夷：“迂腐。”
“你再说一句。”珉美女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成绩很重要这是真的，虽然代表不了一切，但能代表这个人对待人生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态度，你懂个屁。”
“好，我什么都不懂行了吧。”雪小扣无心听着。
珉美女很火大，但平时已然习惯了这群孩子柴米不进的脑袋，想了一会儿，最终跟自己的脾气说了妥协：“算了，跟你说八百遍也没用。”
雪小扣拨了拨齐眉的碎短发，有心无力的看着路灯下的飞蛾，沉默的很不正常。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爸妈会着急的。”珉美女说。
“不想回。”雪小扣支着半张脸道：“家里没手机没电脑，还有一大堆作业，回去了也没意思。”
珉美女：“……”
她抽下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掐灭包在了卫生纸里，云淡风轻的说：“现在可不是有没有意思的时候。”
见雪小扣一脸烦闷，珉美女又开口道：“玩够了吧，该往前走了，贺小寺已经开始了。”
那烦闷的表情一顿，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我记得高一刚看见她的时候，她跟你的状态差不多，那种死气沉沉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个高中生。”珉美女道：“她很自闭，表面看起来跟大家的关系很好，也很随意，但拨开那层糖纸，真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她什么样子关我什么事。”雪小扣耍脾气的说。
“你不是喜欢她么。”不像第一次知道他们的事情时那么冲动生气，珉美女现在十分平静，像一位普通的朋友。
雪小扣扭过了头，又不说话了。
沉默许久，他才道：“我是喜欢她，但感觉怎么也接近不了，刚开始就是喜欢她什么都不在乎，怎么开玩笑都无所谓的样子，可现在真的很烦。”
“是不是感觉她没有把你当回事。”珉美女一语道破。
“靠，你真的好烦啊。”雪小扣苦涩的笑了。
虽然已经很努力的跟学生当朋友，但学生在老师面前这么说话，还是引来她的不满，又一次把巴掌打在了雪小扣的头上，他才稍微收敛些。
“我是你们的老师，你们两个的事我得管，趁没闹出很大的动静惊动领导或者主任，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并不是让你不把我当回事。”珉美女严肃道。
“是是是，老师说的是。”雪小扣格外乖巧。
“还有，我说过的，贺小寺已经开始改变了，如果你现在还是这样，你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珉美女说。
“就像……”想说什么，但她顿住了。
雪小扣等着她往下说，看了她老半天，那张清纯干净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悲哀，不由皱起了眉心。
“你，跟你前男友？”他试着问。
珉美女抿唇没说话，闭着眼睛又打在他头上。
“有没有搞错，这也要打？”雪小扣委屈极了。
“不准随便谈论老师的私生活。”珉美女愤愤的说。
“那你们就可以随便谈论学生了？这也太不公平了。”雪小扣说。
“我是你们的负责人，当然可以谈论你们。”珉美女理直气壮。
“行，你官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雪小扣算是看透她了，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觉得今晚头都要被打秃了。
“雪小扣。”沉默中间，珉美女开口道：“老师也经历过高中时代，也不是不理解你们，自然希望你们的青春能丰富多彩的，但太丰富了，就是不懂事了。”
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点到为止，才能创造最好的结果。”
雪小扣手无意识的拨弄头发，看着珉美女的背影，感觉……她今晚特别不一样。
在珉美女做他的班主任和邻居之后，一直都以为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教育机器，也从未想过她能说出什么能让人感触的话，直到刚刚，看到珉美女大骂狗屎领导，抽烟解乏，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跟他说话，他才发现，似乎误会了什么，又或者，看的太过片面。
他也起了身，跟在光脚老师后面。
一前一后，悄无声息的走。
可还没走多远，珉美女就被一颗小石子划破了脚底。
她倒抽了口凉气，停在路边缓了会儿，抬脚一看，出血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雪小扣的两条腿就已经先行一步朝珉美女走去。
下一秒，两条胳膊也自己动了起来。
珉美女很沉，但并不影响雪小扣的动作，抓胳膊，抬腿，挂背上，一气呵成。
珉美女愣了好久，脸慢慢红透，命令道：“雪小扣，你放我下来。”
“你脚都磨破了，在走会被感染的。”听不出来喜怒哀乐，但却带着一丝温情。
“感染了也不关你的事，哪有学生背老师的道理，你快放我下来，别被学生家长看见了。”珉美女低着头小声的说。
“放心吧，就你现在着副样子，拿手电晃着你也认不出来。”雪小扣好笑的说。
确实，珉美女就怕被人认出来，去吃饭的时候难得化了大浓妆，披头散发的，完全看不出原有的那丝眉宇间的柔软，现在浓妆晕染，更像个鬼了。
“你住嘴！”珉美女又狠狠打了一拳。
“我说，老师，您是跟我有多大仇，今天晚上已经打了我好几次了。”雪小扣说。
“废话，当然积攒了很多，你也不想想你平时干的事。”珉美女说。
雪小扣：“……”
他把珉美女往上提了提，她身上有着成熟女性该有的味道，适量的香水，和已经散去大半的酒气，散乱的头发纷纷扰扰落到他脸上，扫的心里痒痒的。
一晚上的低落心情也因为珉美女的出现变得好了很多，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
明明笑都不会笑，也不会讲笑话，死板到不行，可总能让他乐的哈哈大笑。
“老师，能跟你商量个事么。”雪小扣趁机说。
“没得聊，我什么事都不会跟你商量的。”珉美女先发制人，把雪小扣的小心思扼杀在摇篮中。
“……”雪小扣：“您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你不需要。”迷迷糊糊的，珉美女有些嗜睡：“面子是相互的，你都没给我……我，凭什么给你。”
“我那还不是气不过你不给我玩的时间么。”雪小扣低声喃喃：“再说了，哪有周六周天连续两天补英语的，听的我都要吐了，不也一个单词都没记下来么。”
肩膀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雪小扣试着抖了抖肩：“老师？”
珉美女没吱声。
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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