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贰〉初识
她终究没有死在那场大雪里。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小木屋里，空气中还残留着稀薄的药味。历经一夜高热，她的神思还不甚清明，只是睁着眼睛，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窗外一片明媚，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梨树林，花白如雪。她恍惚了许久，直到起身时额头上的帕子滑落到地上，才回想起自己上山采药，被困在风雪里，体力不支晕倒的事。
脚踝处隐隐传来钝痛。她吃力地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缓慢地挪动到门边。
启门时，晨间微凉的风裹挟着梨花的香气一瞬间袭来，将她浸没在其中。斑驳的树荫下，只见一人负手立于石桌旁，桌上摆着一局残棋。那人一袭白衣，绸缎般的墨色长发披散下来，落在他肩头，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又顺着衣襟垂落到腰后。一阵风吹来，一簇簇白花摇曳在枝头，抖落下雪似的花瓣，落到他白乎乎毛绒绒的耳朵上。
！！慢着慢着慢着，什么东西，耳朵？！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眸，淡淡地望向她。
她只好磕磕巴巴开口：
“这位道长……不不不……这位……大哥……”
纠结了半天称呼，她才终于认命般喊出四句话：
“大哥哥！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不好吃！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的耳朵以一种极度微小的幅度动了动，无奈地望着她，也不知道人类这几年又编了些什么无聊的东西骗小孩，但他也不想费功夫跟一个孩子探讨自己吃不吃人这个问题。
于是他颔首，随手画了个传送的法阵，准备把这个冒失的孩子送回去——本就是顺手救下，他也不大在意她的去留。
不过，冒失吗，这孩子至多六七岁，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这么小的年纪只身走进风雪交加的大山深处，虽说是冒失，却也有几分胆色。
他心里想着，女孩却突然回过头，攥紧了小手。
过了许久，她鼓起勇气，颤抖着对他说：“不……不对！我不能走！我是来求药的！我叫……杜小花，我母亲害了肺病，大夫说她活不成了，可我听说神山上有一种白色灵草，入药可包治百病。小花这辈子愿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救救我母亲！”
不等他回话，她又紧张道：“我……我家里没什么钱，父亲打仗回来，瘸了一条腿，没法下地干活，生意也做不起来…母亲病后拿不出钱看大夫，才会拖到现在。但我会努力赚钱，买药的钱我一定一定会还上的！”说罢，便朝着他跪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暗道人类活着也是不易。
“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你口中的灵草，不过是白沢山上随处可见的小花罢了。”他淡淡道。
“现在送你回去，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小姑娘闻言愣了愣，瘫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水顿时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最终还是没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他一向喜静，不多时便被她吵得头疼，无奈开口：“别哭了，死生有定，都是命数，草木虫鱼，飞禽走兽，皆是如此。”
她似是没有听懂，但哭得更厉害了。
奈何狐族少族长白沢也没有涉猎过哄孩子这方面的知识，只好揉了揉眉心，道：“……不哭了，我可以给你母亲施个法术，让她在睡梦中逝去，如此，可免其痛苦。”
她抽着鼻子点了点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俯下身重重地对他磕了个头，道：“三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再多活三日吗？越娘的阿娘……我姥姥从南枝县过来看她了，再等三日就到澜溪了，自越娘嫁到我家起，她们就再没见过了。求求您了！”
“她并非你的生母。”
“我知道，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但越娘一直对我很好，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所以，她也是我娘。”
她的头磕破了，不断有血渗出来，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轻轻颤抖着。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答道：“办法有，但万事都有代价。以你三年寿数，换她多活三日，你可愿意？”
“愿意！我愿意！谢谢神仙大哥哥！”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又强撑着向他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沉默着向她走过去，用手抚去了她额前的伤口。
狐妖一族中有少数人，比如他，天生就有能窥见他人寿数的能力，而面前跪着的女孩，生辰石上刻着的数字仅有二十又一。
“除此以外，你还要负责白沢主殿的洒扫，以你的生辰石作抵，满三年，我便将它归还与你。”
她本就瘦弱，又染上了严重的冻伤，难保不会落下病根，白沢灵气充裕，长居于此，或许多多少少能有所改善吧。如此，他才总算觉得自己没白拿她的寿数。
“好！”然而女孩对此一无所知，笑着爽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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