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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


《走薄冰》

        文/霁见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2年5月28日

        (一)

        夜色浓重,万物皆寂。

        灯火摇晃间芯花乍破,极轻微的一声。

        我合上书卷,抬手揉了揉后颈,正要熄灯就寝,青陆却在这时敲响了门,“大人,宫里来了人。”

        “怎么说?”

        “陛下夜半起热,难以支撑,望监国大人能立即进宫主事。”

        我看了看窗外,心头泛起些许异常,“立即?”

        青陆低声,“那宫人确是如此传达。”

        沉默片刻,我伸手捏了捏眉心,“备车吧。”

        “是。”

        入宫途中,胸闷气短,以致于连手中的书都不能专心就读。

        我烦躁地推开车窗往外看,骑马护在车侧的青陆闻声低头,“大人?”

        我皱着眉,“传话的宫人何在?”

        青陆回头示意,很快便有一少年人弯着腰疾步靠近,“监国大人。”

        “陛下这些天起居如何?”

        “并无异常。”

        “太医如何说?”

        “近日天气无常,陛下体弱,想来是昨夜风急雨骤,宫人看顾不周,才让陛下着了凉。”

        “下去吧。”

        “喏。”

        宫人的应答有理有据,并无异常。

        我放下车窗,心头对于秦析突发的热疾却仍有顾虑。

        秦析自小体弱多病,本应称王无望,奈何秦国王室子息单薄,兄弟阋墙,夜里的一场火灾,公子尽折,秦析出人意料地成了最后的赢家。

        秦析十五登基,初初那三年他尚不能每日理政,几乎将诸事尽数托付于我这个监国。又过了两年,他身子逐渐好转,日益康健,我明确提出要还权于他,他对此却也是不置可否,面上不动声色,山水半分不露。

        这位年少且病弱的君王惯来沉默寡言,偶尔的几个瞬间,他的眸色总会变得极其深沉,宛若那看不见的暗绿色湖底,似玉非玉,叫人看不透他所思所想,也让人无端生出些忐忑的惧意来。

        我私下揣测,大概史书里有弄臣颠覆的案例在前,这位君王心里想来也对我有所忌惮,所以才总时不时突发急疾来试探我。

        试探我是否真的效忠于他。

        试探我是否贪权弄权。

        试探我是否真的愿意还政于他,永不为患。

        我出身秦国赵氏一族。

        祖父赵益执掌秦国相印那年,我年仅六岁,已开蒙,每天最爱做的事情便是仗着从先生那里学到的一点学识到祖父面前摇头晃脑地班门弄斧,将祖父逗得哈哈大笑,从而得到若干细微的好处,诸如一方难得的砚台,又或者是一支昂贵的笔毫,更甚者是一个小小的允诺。

        哥哥赵于微只比我大两岁,人却相当早熟。

        每逢撞见这种情况,他都会对我默默摇头,无声劝我不可如此,有的时候觉得我的要求实在过分,不等祖父有所回应,他便大步过来提拎起我的衣领将我揪出祖父的书房,虽然这期间,他十有八九会被不甘示弱或者恼羞成怒的我爬上他的背脊和肩膀,如驭马一般驱使他,可他也从来不恼,只会无奈地笑着看我,偶尔也会在我的威逼之下,极其敷衍地说上几句小妹饶命之类的话,让我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这个小人计较。

        哥哥天资聪颖,祖父对他寄予厚望,很早便明言要将哥哥培养为下一任秦相,哥哥也将此立为自己的终身志向,在学业上从不敢松懈半分。他谋略出众,品行又好,十五岁便名满都城,得赞誉无数,只是人有旦夕祸福,那年祖父照例携他出行视察荆地,有刺客夜里偷袭,哥哥在护卫祖父时掉下山崖河底,从此不知所终,生死不定。

        尽管找寻无果,但祖父绝不承认哥哥的凶多吉少,他对外说继续寻找,行动上持续多年也从未放弃,哪怕后来病危之时,他气若游丝地叮嘱我的最后一句,也不过是——

        “一定要找到你哥哥。”

        哥哥出现意外那一年,我开始女扮男装,跟随在祖父身边出入朝廷。

        祖父如教导哥哥那样教导我为人处世,我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完成蜕变,从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变成一个游走在核心权力之间左右逢源的人。

        后来祖父逝世,公子争权,原定人选身折,我不得不连夜拜访秦析以维护家族利益。

        只是没想到那日无论我说什么,秦析都一具应好,情况顺利得让人意外,我至今回想起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再后来,秦析登基,我为监国,时光易逝,眨眼便是五年。

        现在秦析即将及冠,该是到了撤监国,还政于王的时候。

        我曾在秦析面前多次提及此事,奈何他每次听完都会置若罔闻地转移话题,又或者是再三以容后再议这样的借口来敷衍搪塞我。

        有什么不对劲。

        这样的念头在我心底反复出现。

        ——身为君王,怎能惰政?

        那天我尝试着将部分政事移交秦析处理,想着如果再次遭到拒绝,我会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没想到秦析这一次既没有逃避也没有拒绝,脸色苍白的少年只是眼眸深深地盯着我,语气极淡地问了句,“监国确定要如此?”

        我严肃地点头。

        秦析静了片刻,轻轻地笑了笑,“好。”

        秦析是个勤勉的君王。

        政事移交以后,秦析时常会彻夜处理公务,原来好了不少的身子抵挡不住这样的消耗又开始反复生病,几乎每隔半个月,我都会被眼前这样的连夜急召召进宫里一两次。

        虽然是小病,但是秦析康复需要时间,而政事也需要人及时处理。多则五六天,少则三四天,以前这些时候我往往会因为要处理积压过多的政事而不得不留宿在宫中偏殿,与秦析日日相对,将他的意思贯彻下达于大小事务当中,如今这个时候——

        也许拒绝留宿,才是打消君王猜疑的最好做法。

        “大人,含仪殿到了。”

        我下了马车,往前走了几步后选择回眸嘱咐,“在这里等我。”

        青陆知晓过往,闻言有些诧异,“大人,按照惯例不是要……”

        “属下知晓。”

        我回头继续往前走。

        夜色浓于墨,宏伟的宫殿像狰狞的异兽般匍匐于土地之上,宫灯微弱,照不清远处,宫人的身影单薄如纸,剪影一般立在玉阶之上。

        栖身于这权力的最高峰,也不过如此。

        慢步踏上最后一级玉阶,走进殿中时,我听到一道声音,“他之所言不可信。”

        少年在病中,惯常的温润嗓音里添了些沙哑。

        我停下脚步。

        殿内的君王轻笑了声,“唯有死人才能信守承诺,不再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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