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情以死济

黄瑞道：“是廿五，大师兄真好记心。小师弟可天天掰着指头算呢！”

        查剑章道：“那坟墓或许是隐士奄然物化，抑或是我等惊扰了神人，借五行之术遁走也未可知。唉，若非重任在肩，实当一同前往祭拜，请求宽宥才对！但刻下尺璧寸阴，也就说不得。”沉声号令：“师弟们分头向西北行进，张弓搭箭，以防万一，相互照应着，不能相隔太远。”

        诸人齐声应诺，三三两两，疾步奔西而去。

        阿鹿闻听今天是农历二十五日，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暗想：“洛大哥说是九月十九日，只教了我一天的功夫，怎么会过去七天？一下子到二十五了……”

        转眼看去，通明的火把早已不知去向，走出树林道：“还是赶紧去找他们。”抬头一望洞顶灰蒙蒙的，隐约可以瞧见一条绳索，近前用手一拉，响起一连串的铃音：“天快要放亮了。”当下手提木刀，向西追赶。

        黑暗中走约大半个时辰，洞里已能视物，越行前路越亮，一座大山出现在不远处。

        此地洞高几近百丈，宽六十丈许，山头距洞顶虽未过半，山谷却是峭壑阴森，怒涛排涧。山脚下是一片偌大的栗树林，与稀稀落落的橡树参差不齐，林缘生长着冶葛和白藤花。他每前行一步，腥臭的气味便浓重了几分。

        阿鹿将走近山脚，右侧长草间传来沙沙声，侧头却见一条黄褐相间的大蟒蛇，正慢慢爬进了树丛。

        他立刻追赶巨蟒，心道：“要能杀死这条大蟒蛇，好多天都不用挨饿了。”

        忽听西南方向传来几声悲悸的号叫，接着爆裂声响个不停，当即止步道：“或许那些人也遇见了大蟒，所以才放炮仗，想吓跑它们。”绕树跃藤，寻声音跑去。刚奔出二十几丈左右，陡觉身体一紧，一条巨蟒连臂带腰把他一起卷住，紧接连缠了数匝，分叉的芯子伸缩不停，张开了血盆大口。

        阿鹿登觉呼吸窒滞，猛然一提气，轰然作响，巨蟒登时爆裂开来，并无一丝蟒血溅到身上，不禁兴奋道：“是莹果丹实出的力量，我多下几年苦功，就可以替阿耶娘他们复仇啦！”不觉跑出去六里多地。

        正奔跑间，忽听左山坡后传来两声尖叫：“救命，救命啊……”

        他顿即转身，奔上低矮的山坡，心想：“听着是女人的声音，她怎会跑到山洞里来？”翻过山坡就见景色一变，四处是岩石，看不到一棵树木。只看见一人身穿浅蓝色的兽皮衣，正用木棍挑打着一条蝮蛇，连连倒退，望去十分的慌乱。这人名叫金凤娇，是当朝太傅金逸夫的长女。

        阿鹿纵身过去，嗅到一股中人欲呕的腐臭气，他迅将那人挟在腋下蹿到了一旁，松手问道：“没咬伤你吧？”

        金凤娇道：“还好没有，可吓死我了！你看，你看呢，毒蛇又来了……”便在阿鹿扭头之际突然出手，点打对方的神道、灵台、悬枢、长强四穴，把摇晃欲倒的阿鹿抱在了怀中。

        阿鹿紧忙运气冲穴，却无一丝内力，不由气道：“我好心跑来帮忙，你为什么骗人？”

        金凤娇打量着阿鹿，心想：“他生气的样子很迷人。金萝妹子，可不能让你剥去了面皮，我要他！”眼神痴迷道：“我以为你是梨园子弟，喊你也不会停下的，那不是去送死么？所以呢，诓你来才是对你好啊！”

        阿鹿道：“把我穴位解开。”

        金凤娇道：“小妹只会点穴，偏偏不会解……”

        话音未落，一块大山石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随即站起来四个人，都穿兽皮衣，只露一双眼睛，嬉闹着跑到了近前。

        阿鹿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身材廋俏，正是酋长阿硕的女儿金萝，她端详着阿鹿道：“娇姊姊，他好像一个武夫，可不是梨园的小生啊，交给妹子吧。”

        金凤娇抱起阿鹿，将他靠在岩石上，一拉金萝的手腕：“咱俩去那边说。”转对另三人道：“我和妹子说句贴心话就回来，不准笑啦！”那三人瞧着两人的背影，嗤笑着小声嘀咕起来。

        二人走离三四丈外，金萝道：“刚刚说好了的，是梨园弟子归你，要不是就归我。表姐比我大，妹妹知道你不像我大哥，必定不会耍赖皮，是不是？”

        金凤娇道：“妹子，我一眼便看上他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金萝道：“表姐曾问过我：‘阿萝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呀？’妹妹当时怎么回答的？”

        金凤娇道：“妹子说想找一个威风凛凛的大丈夫，但一看他就是个傻小子，用他练什么换面术，还不如让表姐遂了个心愿。日后我送你十名壮汉，这总该行了罢！”

        金萝道：“凤娥姐早就说过，大姊是见一个爱一个，你又不会当真！以往表姐你吃羊吃多了，便想尝一尝龙肉啊，虎肉什么的，换换口味了是么？”

        金凤娇小声道：“娥儿这个死丫头！”搂住金萝的腰肢：“何况妹妹是姑父的掌上明珠，现在不也姓金吗？”

        金萝挣开了身子，慢慢脱去兽皮衣帽，连同犀牛角扔在地下，笑盈盈道：“姓金那又怎么样呢？我仍然是阿萝呀，就喜欢傻小子，宁可丢掉了性命，也要他记住我的容颜！”说完向阿鹿跑去。

        金凤娇嫣然道：“妹子不怕丢人丢命，难道表姐我会怕？今天他即使能记住你，可别忘了女大十八变的，来日未必能认得出来表妹呀！”边说边褪掉护衣，随后款步而行。

        只见她十六七岁的年龄，身着一袭葱绿色的软缎小袄，杏脸桃腮，檀口微翘，两眼媚意荡波，当真是妍姿妖艳。

        这一来另外三女收敛了笑容，左一人道：“卿竹，我们是不是应该避一下？”这女子名叫庞婉玲，是浙西一带马贼头领的胞妹。被她称作卿竹的女子则姓慕，来自“玉雕冰堡”。

        慕卿竹道：“咱们便是来凑热闹的，根本不用回忌。”

        右那人拍手道：“是啊，是啊！看她俩想玩什么花样。”这女子叫金凤娥，是金凤娇的亲妹妹。

        金萝停在阿鹿身旁，蹲下身子道：“你叫甚么名字？”

        阿鹿道：“我干嘛告诉你？”

        金萝一呆道：“我给你解开穴位，你可别毛手毛脚的，也别和她生气了，行么？”

        阿鹿合上双眼，一语不。

        金凤娇止步道：“妹妹知道我点得是那几处？”

        金萝道：“表姐说只会点不会解的，你搭把手就好了。”

        庞婉玲道：“如果鸩鸟马上飞来，你俩又脱去了护衣，虽已服用过药物，恐怕也抵不住吧？”

        慕卿竹道：“说不定里面穿着犀甲呢。”

        金凤娥笑道：“哪有什么犀甲啊？姊姊和表妹这回呀，是真豁上了！”

        金凤娇弯腰扶转阿鹿，嗲声嗲气道：“好壮的人儿。”歪头媚笑：“表妹来罢，你这个鬼精灵！”

        金萝运气出指，连点阿鹿被封的四处穴道，阿鹿只是浑身一震，手脚仍不能动。她紧接连点了两遍，手指微微麻，起身道：“妹妹的功力是不如姊姊，却总算给他解开了。”

        金凤娇一眨不眨地瞧着阿鹿，神态渐而抹媚迷醉，压根儿没听见金萝的话语。

        阿鹿一下子跳到旁侧，金凤娇“啊哟”了一声，撑地含嗔道：“真是个冤家，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金萝笑道：“表姐不要辣手无情，那就好了。”走到阿鹿身前，慢慢抬起雪白的皓腕，握住他左手背贴在嘴上，猛咬了一口。

        阿鹿疼得一声喊，低头见手背出现齿痕，渐渐流出血来，按住伤口道：“你帮我解穴也咬我一口，可是我的血……”语未尽，却听庞婉玲出了惊呼：“毒鸩，毒鸩来啦！”

        众皆顺她目光望去。便见二十丈外走来两只五色杂斑的鸩鸟，颈部一圈透出白光，前身似雕鹫，后身如孔雀，迈着一种奇怪的步子，尖尖的钩喙一开一合，出梆梆之声，极具威仪。

        这鸩鸟筑巢于栗树林，喜食毒虫野葛，全身的剧毒，尤以羽毛为烈。

        据古卷所载，大禹治水时，曾在南海之滨见到过一只鸩鸟会“禁咒术”，迈着奇怪的步子，能令大石翻滚。自此大禹开始琢磨钻研，使其成为一种法术，命名为“禹步”，而且十分的灵验。

        葛洪也在《抱朴子》中有言：“凡作天下百术，皆宜知禹步……”禹步的基本步伐是三步九迹，逐渐扩大到十二迹等不同的禹步。道家著名的踏罡步斗，就是从禹步演变而来，由此可见禹步的威力不同凡响。

        但见二鸩靠近石堆，步法一顿，山石登即四下里翻滚，窜出好几条蝮蛇来。那蝮蛇头呈三角，身有斑纹，似乎嗅到了鸩鸟的气息，立刻全身酥软，蜷缩着瘫伏在地，任其啄食。

        金凤娇起身一拉金萝，急道：“表妹别闹了，鸩鸟还没有飞起来，快去穿兽皮衣帽！”

        金萝撇嘴道：“那你答应我，从今以后再不要接近他。”

        金凤娇一跺脚：“怕了你了！”拉着金萝飞也似的跑到护衣旁。金凤娥、庞婉玲紧随在后，急帮二人穿戴起来。慕卿竹却从背囊里取出一个多筒袖箭，朝向毒鸩，准备随时启动机关。

        阿鹿拾起木刀，心想：“这俩女人真阴险，或许是来帮那些人抓鸩鸟的。”

        心中正想，那两只鸩鸟越走越近，已欺进众人五丈之内。昂头扫视了几眼，使劲一抖身上的翅膀，向栗树林飞去。鸩鸟这“使劲”一抖，羽毒就会四处飘散，若无兽皮衣护体，举凡生灵在方圆五丈，俱有死无生。即便有兽皮衣，如果使力搏斗，一样不能幸免。阿鹿则是个例外。

        他稍一犹豫，纵声道：“小姑娘，我血里有毒，你找一处水源，把嘴里的鲜血洗干净！”转身奔跑。却听金萝稚嫩的喊声传进了耳中：“我会在洞外等着你的……”

        阿鹿翻过山坡，顿时闻到一股浓烈的硫磺气味，当即迎着烟雾走去。

        行约不到两里，眼前看到一处袋状的山坞，山石树木均笼罩在黄蒙蒙的烟气中。他待等烟雾渐渐飘散之后，觉前面的草丛里有一条死去的巨蟒，神情戒备的走过去察看。瞥眼就见不远处又有一条，都是肚腹高高隆起，一共现了六条。

        他走过蟒尸，又看到五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下，都穿兽皮衣帽，手中各握一柄长剑，七窍流血，舌头半吐，已经呼吸全无了。

        阿鹿逐一解开五人的衣帽，瞅见胸膛均有一道紫黑的血痕，一样的肋骨俱断。其中一具尸体脑浆迸裂，手里紧攥着一枚蒺藜火球，显然还没来得及出，便被巨蟒横击而亡。

        他望着面前的惨象，目光掠过蟒尸，恍然知醒：“这里死了五个人，那些人一定是叫大蟒给吞了！”正要过去查看一番，忽听远处的灌木丛内扑通一声响，他急忙回头观瞧，四顾却未见一人。

        心中暗道：“阿耶娘，为了能活下去，给你们报仇，鹿儿一定要学会说谎，就像阿达哥教我的那样：‘见人应讲人话，见鬼当说鬼语！’除了我自己，对谁都要有戒心，对谁都不能轻信。”

        大声说道：“是谁藏在那？我看见你的兽皮衣了，出来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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