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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乾明宫。

        又是一夜难眠,丑正躺下的,    不过卯初,    宇文泓已经醒来了。

        梦里都是阿淳,他总是梦见她站在悬崖边,又或是被关在一处疾驰的马车上,    他用力喊她的名字,    她却不理会他……

        没人知道他心中的焦急,    没人知道他濒临在狂躁边缘,    可偏偏他是皇帝,    在众人面前必须持重,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中甚是压抑。

        左右已经睡不着了,    他从龙榻上坐起来,    打算穿衣后去御书房,    才刚有动静,    殿门外忽然传来了福鼎试探的声音,    在唤道,    “陛下?”

        他顿了顿,嗯了一声,    “何事?”

        福鼎忙隔门答道,    “半个时辰前朱统领来报,    说在北郊郊荒山中,发现了许多辽人死尸。”

        宇文泓一听,    立刻问道,    “怎么回事?进来说!”

        福鼎立刻应声进来,    将方才朱硕的禀报细述一遍,“朱统领昨日带人搜寻到北郊山林,在一处荒山中发现上百具尸体,经查验,竟然都为辽人。”

        “辽人?”

        他皱起眉来,好端端的,怎么会死这么多辽人……

        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北辽明明已经答应了要方阿淳,然而却一直未见有动静,加之他也一直怀疑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其他人有掺和,然而现在这些辽人又被杀,这到底是为何?

        他们到底打了什么主意,阿淳又到底怎么样了?

        他忽然觉得再也等不住了,索性发话道,“更衣备马,朕去看看!”

        他要亲自出去?

        福鼎愣了愣,见外面天色未亮,想要劝阻,然也明白他的殚精竭虑,只得赶紧应是,忙招呼人上前伺候。

        不过一刻钟,宇文泓已经出了宫门。

        ~~

        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好在出事的山林中已经燃起火把,是以宇文泓一下马车,就清楚的看见了现场。

        朱硕早已恭候在此,见他到来,马上上前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宇文泓匆忙抬手,径直问道,“可还有什么发现?”

        朱硕皱眉答说,“启禀陛下,微臣无用,虽然已经根据打斗痕迹派人在附近查找,只可惜除了这些尸体,并无什么有用的发现,这周围其实早已搜寻过,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目前也尚无法判断是谁下的手。”

        闻言宇文泓也敛起眉头。他在山中略走了一遍,甚至亲自查看了那些死尸,忽然冷笑道,“这里被伪装过,根本不是始发地。”

        见朱硕怔楞,他续道,“这些打斗痕迹都是虚的,辽人体力向来强健,怎么会如此无力?现在虽无法判断是何人下手,但有一点清楚无疑,行凶之人欲盖弥彰,故意误导你查找的方向。”

        他刚从战场上回来,很清楚辽人的实力,这一番话说出,就见朱硕茅塞顿开,垂首道,“微臣愚钝。”

        宇文泓没空搭理他,只是吩咐,“找仵作来验尸,看这些辽人真正死因是什么?”

        朱硕立刻道是,赶紧吩咐人去找仵作,很快,有几名仵作一起赶来,当面查验后,向皇帝禀报,“启禀陛下,这些辽人应是死于砒霜之毒,至于身体上的外伤,应是在濒死之际加上去的。”

        这样的结果,果然印证了宇文泓的猜测,朱硕一听,却更加奇怪起来,“能用砒霜放倒这些壮汉,不可能是他们自己人干的吧?这又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这当然不会是他们自己人干的,但也确实诡异。

        能用毒药将辽人放倒,必定也是他们信任的人,绝大可能,就是与他们呼应的梁人,只是既已结盟,为何又要除了他们?

        宇文泓凝眉,在萧瑟寒风中吩咐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贵妃,他既欲盖弥彰,故意误导,那就往相反的方向去,凡是有可疑之处,不管辽人还是汉人,绝不放过。”

        朱硕应是,立刻调动人手,往西边追查。

        经过这一通折腾,天色已经亮得彻底,初升的阳光投入山林,竟叫萧瑟之余呈现出一丝生机。

        宇文泓迎着寒风而立,心间隐隐有了预感,阿淳一定还安全着,他们一定就快相见了。

        ~~

        晨光透过床帐落了进来,仍躺在床上的静瑶便知道,天已经亮了。

        她想了一夜,心间已经有了主意。

        耳边隐约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那两个丫鬟进来了,她顿了顿,用虚弱的声音唤道,“来人。”

        立刻有一个丫鬟来到帐前,轻声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说,“我,有些不舒服,拿些水来吧。”

        一听这话,这丫鬟立刻倒了杯热茶来,小心翼翼的揭开帐子,想要送至她面前,而果然就见她的脸色不太好。

        丫鬟吓了一跳,忙关问道,“夫人觉得如何,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喝了两口水,故作虚弱的说,“浑身没力气,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一个孕妇说自己的肚子不舒服,这可不像是小事。

        两个丫鬟顿时都有些紧张,毕竟昨日主子交代过,叫好好伺候这位夫人的,万一有什么闪失,会不会被怪罪?

        两人相视一眼,同她说,“夫人且先等等,奴婢们这就去禀报主子。”

        静瑶嗯了一声,并没阻拦。

        而就见其中一个丫鬟赶快出门去报信,不一会儿,宇文铭真的过来了。

        她仍没有下床,只是由丫鬟扶起,半躺在那里。

        宇文铭眼见如此,匆忙来到床前,见她果真面容憔悴,赶忙问道,“瑶瑶,你怎么了?”

        她微微扫他一眼,咳道,“这几日身心俱疲,又加上昨日颠簸,实在是不舒服。”

        这话叫宇文铭顿了顿,忙道,“是我不好,我若早知道是你,先前绝不会那样对你的……不说了,你先好好歇着,我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可好?”

        这正是静瑶盼望的,但她没有立刻表现出急切,而是淡淡点了点头,说好,却又问道,“你这里有大夫?”

        宇文铭回说,“是备了一个,我这就派人去叫……”

        静瑶却显得有些信不过,又问道,“他能诊治孕妇吗?”宇文铭除过慧怡并没有别的孩子,她是知道的。

        宇文铭眉间微微皱了皱,却又很快放下,微微笑了笑说,“既是大夫,自然多少都通晓些,放心吧,应该可以。”

        静瑶却显得很是介意,摇头说,“那怎么行呢,孕妇用药与常人不同,稍有不慎,便会危及腹中孩子,我要经验老道的大夫才能信得过。这个孩子对我很重要,若没有把握,我不会吃药的。”

        她倔强坚持,叫他有些无奈。

        其实她腹中的孩子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若是换作他人这样难缠,他一定不会理会,但眼前的人是静瑶,而且今日难得平静的同他说话,他怎能不答应她,又惹她生气?

        宇文铭想了想,只好说,“那我派人去附近问问,山下有个镇子,或许有经验老道的大夫。”

        静瑶假意才得知这情况,眼睛一亮,点头说,“好。”

        她还算好说话,这叫宇文铭很高兴,忙点头道,“那你先等等。”

        静瑶嗯了一声,宇文铭便立刻吩咐屋里的丫鬟,“叫管家派人去镇上看看,请一位经验足的大夫来,给夫人瞧病。”

        丫鬟忙应下来,立刻去传话。

        自打知道是她,难得与她平静相处,宇文铭很珍惜现在这样的氛围,想与她多说几句话。

        他咳了一声,问道,“瑶瑶,我昨日提过的事,你可还记得?咱们去江南可好?”

        见她手抚着肚子,他特意又道,“我答应你,不会伤害这个孩子。”

        静瑶垂眸道,“我现在这样子,经不起路上的颠簸。”

        她没有直接拒绝,倒叫他有些惊喜,虽然明白时间不容耽搁,但考虑到她的身体,他还是点头说,“那就在缓几天,等你没有大碍了我们就启程。”

        静瑶不置可否,心间急切祈求上天今次一定能成事。

        他为了叫她说话,又进一步说,“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便不叫你们母子分离,我可以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就见静瑶似乎有些怀疑,抬眼看着他问,“真的?”

        视线与她相触的瞬间,他心被攥紧,静瑶终于肯看他了……

        无人理解他的喜悦,他弯着唇角说,“当然。”

        静瑶勉力叫自己目光变得柔和,却也没有马上应是,淡淡扫他一眼,又将眼眸垂下。

        这一点变化又叫他大喜,他激动起来,又试着问道,“瑶瑶,你没有忘记过我是吗?你当初跟他,都是因为恨我是吗?你根本不爱他是不是?”

        他眼里流出急切的光,甚至又想来抓她的手。

        她努力没叫自己露出过分厌烦,却也没叫他得逞,躲过后,朝床里侧歪了歪身子,道,“这些事说起来叫人心伤,我现在很累,不想谈这个,你出去吧,我想歇一歇。”

        她没有否认,只说心伤,便说明一切正印证他的猜测——她果然还爱他,她没有爱过宇文泓,她还是自己的。

        他连声道好,想伸手为她掖被子,又想起她方才的抗拒,只好又将伸出的手收回,他立起身来,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同她说,“瑶瑶,我保证,从此之后,一定好好待你。你好好歇着,我,我先出去,等大夫来了,我再来看你。”

        静瑶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宇文铭便脚步轻快的迈出门去。

        ~~

        静瑶记得,宇文泓同自己提过,元微山虽然大,但村落并不是很多,所以她虽不知此地究竟处于元微山的什么位置,心里却有六成的把握。

        此时不能流露出过分的情绪,她既然假意称病,便乖乖在床上窝着,时不时干咳几声,好叫外头的丫鬟听见,就连送进来的早饭,也说没有胃口吃。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听见了动静,门外面丫鬟请示说,“夫人,大夫请来了,可叫现在进来?”

        她叫丫鬟扶着,慢慢从床上坐起,点头说,“进来吧。”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便打开了房门,而后便见,一位老大夫提着药箱进来了。

        等人来到近前,静瑶看清楚样貌,不由得惊喜。

        来人正中她下怀,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口中的那位神医叶遂。

        静瑶原想着,既然连宫中的宇文泓都知道叶神医的大名,想来在元微山附近,他也算得上家喻户晓的名医,若是发话要经验老道的大夫,宇文铭的手下很大可能会找他来。

        事情顺利的出乎意料,现在果不其然,那提着药箱站在门前的正是叶遂。

        只是还没容她欣喜多久,却见宇文铭跟着叶遂的脚步,也进来了。

        好在她昨夜已经想过大约会出现这种状况,心间也做了些准备,眸光淡淡扫了来人一眼,没有任何异样。

        倒是宇文铭先开口道,“瑶瑶,这是从山下请来的大夫,听说有多年行医经验,你大可放心。”

        静瑶这才抬眼,装作从未见过般,打量了一番叶遂,点头道,“有劳大夫了。”

        叶大夫倒也没露出异样,点了点头,道了声,“夫人客气。”见一旁的丫鬟在榻边搬了凳子,便顺势坐了下来。

        接下来便该是把脉问诊了,然却见静瑶抬脸对一旁的宇文铭道,“你不必在这里陪,先出去吧。”

        宇文铭却说,“我不太放心,想听听大夫怎么说。”

        静瑶淡淡道,“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有孕在身,等会儿大夫免不得要问及一些妇人的问题,我并不想别人在场。”

        这话叫宇文铭心间一凉,别人……对于她来说,自己仍是外人。

        他微有些不悦,甚至还有些怀疑。

        静瑶猜得到,为了安抚起见,又道,“反正有这两个丫头呢,等会儿大夫说什么,叫她们说给你听就好。”

        这句话终于叫宇文铭放下戒虑,也对,反正有丫鬟在。他便点头道,“也好,那我在外头等你。”说着又看了看那两个丫头。

        丫头会了意,向他垂首表示遵命。

        他终于放了心,总算离开了房中。

        等他把门关上,静瑶这才伸出手,叫叶遂把脉。

        叶遂将手指覆上,想了想方才所见情景,开口例行问道,“不知这位夫人现在觉得如何?”

        有丫鬟在旁边,静瑶不能说的直白,只是道“一连许多日没有睡好,今日晨起,觉得身心俱惫,胸闷气短,腰腹也甚是酸胀。”

        其实打一开始看见她,叶遂就认出来了,行医多年,他诊治过的病人有很多,但那个男子绝对是最特殊的一个,一看身份就不一般,样貌气质也甚是不凡,身体健健康康,却偏偏心病严重……

        他从未透露过姓名身份,但却叫叶遂印象深刻,这个女子是他身边出现的唯一一个女子,也是一副万里挑一的相貌,他可没忘。

        几年没见,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女子虽然有着身孕,却还是一副胜过千人的美貌,只是身边的男子,却不是当初那人了。

        叶遂原本懒理别人的闲事,但今日遇上,确实难得的机缘。

        加之这院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寻常富贵人家的孕中妇女,衣食无忧,大多心间舒畅,但她的脸上,着实看不出什么安逸,加之脉象弦长,气郁肝滞,一看就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叶遂来了些兴趣,一边把脉,一边继续问道“多日睡眠不宁?敢问夫人这是遇上了什么难解之事?”

        静瑶叹道,“原本家庭和美,不料却陡然遭遇巨变,明明心中所想近在咫尺,却无奈力不从心,只能空留余恨……”

        话未说完,只听一个丫鬟出声打断道“夫人……您今早还没吃早膳,现在饿不饿?奴婢去为您准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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