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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分离


此为防盗章,  请支持晋/江/正版  也就是顾建业和余坤城脑子好,  人也机灵,常常拿着东家厂处理的紧缺品换取西家厂的紧缺品,  和那些厂里的人都搞好了关系,才能时常有这样的便宜捡。

        顾安安昨晚睡得早,起得晚,  中途还难得没有被尿憋醒,  此刻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罢了。

        “哼  ——嗯嗯——”

        身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音量很轻,  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感觉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或许一点都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顾安安知道自己身边躺着的是余阳,  现在这屋里四个孩子,  也就他有可能会哭。

        她家两个哥哥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哭,比如逃避处罚或是耍赖的时候,  还光打雷不下雨,一旦要哭,  那嚎啕声能把家里这木梁给震塌下来,决计不会有这么“温婉、含蓄”的哭法。

        顾安安睁开眼,  转了个身,  看向睡在自己边上的那个小萝卜头。

        余阳此时早就没有了刚见面时候的那样小傲娇的模样,  侧身睡在炕上,  小手拿着枕头盖住脸,  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枕头掩盖住了他的声音。

        “看什么看,你个大白馒头。”

        余阳感觉到了顾安安的动作,掀开枕头,露出两个红通通的大眼睛,可能是被枕头蒙着的缘故,一张脸也被闷的红红的,尤其是鼻尖,就和胡萝卜似得。

        看着早上被他爸说要给他当媳妇的小奶娃娃这样看着,即便知道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可能什么都不理解,余阳还是觉得有些恼羞成怒,觉得自己的少男心受到了伤害,色厉内荏地压低声音对着顾安安恐吓到。

        “再看,再看,小心我!”余阳捏紧拳头,对着顾安安比划了一下,只是看着她那白白胖胖的一身软肉,和纯洁无瑕的小眼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手僵在了半空里,良久才放下来,在顾安安的小脸颊上轻轻一按。

        果然是大白馒头,这手感,软绵绵的,就和往日妈妈吃完,剩给他的白面馒头一样,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有没有那么可口。

        余阳舔了舔嘴唇,放弃了这个想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想法,只是这手指戳上瘾了,戳戳顾安安的小脸蛋,再戳戳她手上胳膊上的小肉窝,把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玩出了兴致来。

        顾安安看着他刚刚偷偷摸摸的哭泣行为,心中隐隐有些怜惜,毕竟在心理年龄二十岁的小阿姨眼里,眼前这个只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小男孩,别看他面上装的好,其实心里也是有许多委屈的吧。

        顾安安想着在爸爸嘴里听到的故事,心中叹了口气,十分善良大方的忍受了余阳的动手动脚。

        “糖,吃。”

        顾安安想起来,自己还有一颗偷偷藏起来谁都不知道的糖果,原本想着用来哄黑胖和黑妞的,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伤心的小可爱似乎更需要甜甜的糖果的疗愈,十分大方地从自己小枕头底下将那颗粉粉的水果糖掏了出来,凑到余阳的面前。

        余阳戳的正开心呢,就看到了那个胖娃娃伸着藕节一样的胖胳膊,肥嘟嘟的小手掌中间乖乖躺着一颗糖果,还一个劲的往他面前凑。

        “吃,甜甜。”顾安安想着小孩子都是喜欢吃糖的,像她小时候就很喜欢,只可惜,现在的她还没法吃。

        余阳戳着顾安安胖脸蛋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凑过来的手,因为有那样一个妈的缘故,他有记忆以来就是在爸爸的大卡车上度过的,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爸爸和顾叔叔以外的人送东西给他。

        余阳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眼前这白面馒头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越看越让人想要咬一口。

        他毫不客气地接受了顾安安递过来的糖果,拨开外头的糖衣,在顾安安眼馋的视线下放进了嘴里,是草莓味的水果硬糖,甜甜的,余阳笑了笑,配合着那红的和兔子一样的眼睛,滑稽地可爱。

        或许有这样一个小媳妇也还不错,余阳看着边上终于睡过去的顾安安,在她的小脸蛋上轻轻又戳了一下,如是想着。

        ******

        接下去的日子温馨平淡,余阳似乎是在顾家扎了根了,余坤城只要一有空就和顾建业一块回来,每趟来总是会带些东西,或是吃食或是布匹玩具,每个月还准时把余阳的口粮送过来,只是只口不提把人接回去的事。

        所幸在顾家这段日子,顾向文两兄弟已经和余阳培养了十分充足的战斗情谊,处的就像是亲兄弟一般,家里也没有一人有意见。

        只是这时间慢慢流逝,这粮食问题越来越大,粮食紧缺的矛盾,也大有随时激化的架势。

        自从步入58年,这老天爷仿佛就忘了降水这件事,全国到处都缺水,尤其是那些产粮大省,遇到了严重的旱灾,粮食产量急减少,连当地人的肚子都填不满,更别提上交国家,分配到其他不产粮的省市了。

        涟洋县的旱灾不算非常严重,不过这入夏以来,直到秋收,拢共就只下了两场雨,虽然没有到达别的地方传闻中河水断流的状态,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地里的粮食要用水,只能人力去河里挑,不少村子还为共同的河流的归属起了争执,甚至展到两村混斗的状态。

        年初的时候,除了苗铁牛狠了狠心没有虚报粮食,其他生产队或多或少都夸大了粮食产量,生产队里的社员吃不饱,打起架来也用不上劲,因此那几次争执也没出什么大岔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粮食所剩无几,地里的粮食又有歉收的趋势,连任务粮的数量能不能凑齐都是个问题,越临近秋收,越是有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所有农民的心中。

        对比之下,小丰村也受了灾难的影响,可是一来人粮食足,二来这苗铁牛早早做了准备,地里种的都是耐旱的农作物,受灾害影响相对就少了很多,村里人的精神头也比别的村来的好。现在,只要一提起苗铁牛,这村里就没有一个不称赞的,赵青山这段时间都缩进了尾巴,不敢再和苗铁牛有什么争执,生怕被这高涨的民心给压趴下了。

        58年磕磕绊绊的,好歹也过了下来,进入59年,这饥荒的矛盾,算是正式爆了。

        “上头的文件下来了,从今天起,咱们这食堂公社就取消了。”

        现在正值四月,天气微微凉,苗铁牛把全村的人都召集起来聚在大队部,说着上头的通知。

        “取消食堂,那咱们去哪吃饭去?”这大锅饭吃的也挺好的,不用自己做饭,分量还足,这没了食堂,他们连做菜的铁锅都没有,那吃什么去?

        “如果取消食堂,咱们队上的粮食怎么分?”也有人赞同分粮的,毕竟这粮食握在自己手上才让人来的安心啊。

        “大家安静听我说。”苗铁牛现在的威望和前些年可不一样了,尤其是在隔壁三石村的对比下,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的村民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上头给的通知,除去上交的粮食,以及足够的粮种以及牲畜的饲料,剩下的粮食都照成人,孩子,按人头划分到每家每户。”

        这个办法是迫于无奈的,因为现在处处都缺粮,食堂公社根本就负担不起那样大的消耗了,现在每个生产队的粮食还不知道够不够撑到下次收粮呢,干脆就取消食堂,把所有仅剩的粮食分到每个人的手上,管你是往粮食里掺更多的水还是加各种糠麸野菜,能不能撑下去,就靠自己了。

        “明天下午放工后,所有人都来这里领粮食,每户派一个代表过来。”苗铁牛觉得把粮食分了也好,这天实在是太怪了,谁也不知道旱灾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粮食分到了个人的手里,他这个当队长的,就能少操不少心。

        “队长,那铁锅呢,做饭没铁锅怎么行?”也有村民疑惑,当初他们家里所有铁质的东西都被收走了,现在家家户户要自己开火了,没锅子怎么烧饭做菜啊。

        “上头会派人下来,一个锅子十斤粮食。”说到这苗铁牛也有些无奈,当初的锅子是免费收走的,说是支持大炼钢,现在却要花钱把锅买回来,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据说城里的粮食以及很紧缺了,就等着这锅子卖粮补缺口呢。

        “怎么这样做事的。”村里人果然有些抱怨,但是他们也明白,这话和苗铁牛说也没用,是上头领导的主意。不过这十斤粮食也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他们只是抱怨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这大锅饭要取消多久时间,这锅子,还是必须得买的。

        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这公社大锅饭一去不复返了。

        “肥崽,你有香香甜甜的糖块吗?”

        “肥崽,你有那喷香酥脆的撒了芝麻的饼子吗?”

        “还有,肥崽你.......”

        黑胖啃着花生,绿豆大的小眼睛闪着憧憬,两颗大门牙窸窸窣窣快地动着,没一会,那一颗花生就渐渐的消失在了黑胖的嘴里,小模样,别提多萌了。

        作为一只勤奋的小老鼠,黑胖的日子也算是滋润,从来就没有挨过饿,番薯、玉米、花生、稻谷,只要是地里有的,它的窝里也很快就会有了,唯独像糖块、饼干之类的稀缺品,家家户户都藏得严实,根本就没有给它们下嘴的机会。

        黑胖鼠生第一次吃到白糖,是它那个嫁到城里的邻居的二姨太的三大爷回乡探亲的时候给带的,它有幸分到了一口,舌头一舔就没了,只是那甜滋滋的味道,它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作为一只有追求的鼠,它这辈子的目标就是吃遍世界上所有的好吃的,可是作为一只鼠,即便是一只在鼠当中也显得有些异类的鼠,这个愿望对它依旧有些远大。

        顾安安摇摇头,坐在自己的专属座驾上,听着黑胖从头到尾就停过的话,很好奇它是怎么做到一边吃东西一边能够口齿清晰的说话的。

        “原来你都没有啊?”黑胖有些失望,将花生壳扔到一旁,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变出一颗葵花籽。

        顾安安沉默着看着它那一肚子肥膘,想着刚刚它钻出来的那个洞,也不知道吃完这些东西,它还钻不钻的进去。

        “你放心,鼠虽然胖,可是弹性很好,那么大一点洞,鼠一定钻得回去。”黑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荡起一阵浪波,仰着小小的脑袋,仿佛当初卡在洞口下不去的鼠不是它一样。

        “我虽然现在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不过再过些日子,等我再大点就有了。”顾安安想了想,再过一年半载,等她学会走路后,她就能拿饼干盒里的东西了,看黑胖的体形也吃不了多少,就是加上黑妞,她也供得起。

        “真哒!”

        黑胖顿时放下爪子里啃了一半的葵花籽,小小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芒,如果此时有背景特效的话,顾安安觉得自己应该能看到一片小星星。

        不过她也有些担忧,那就是眼前的这只贪吃鼠,真能活到那么久吗,据她所知,一般老鼠的寿命都只有三到五个月,最长也不会过一年,黑胖不知多大了,看上去应该也是个成年鼠了吧?

        “我今年都已经六岁了,黑妞和我是同一个鼠妈生的。”顾安安心里想的,黑胖都听见了。

        说来也奇怪,一般情况下,老鼠一胎生五到六个,以后每胎加一个,直到一胎15-16个,黑胖和黑妞出生的时候块头有一般满月的老鼠那么大,它们妈妈那一胎预计该有十二个的,结果却只生了它们两个。

        从小,黑妞和黑胖就和别的鼠不一样,它们比别的鼠更聪明点,而且老鼠家族的常规展规律在它们两只鼠上出了点问题,六年过去了,它们也就比刚出生的时候大了一圈。现在在这十里八乡的老鼠群里,它们两个可是老老老老老老老祖宗了。

        顾安安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点为什么自己能听懂它们的话的原因,或许,一般的动物根本就没有沟通能力,只是这个猜想还优待验证。

        “你放心,鼠不会白拿你的东西的,等明年灾难来临了,鼠不会让你饿死的。”

        黑胖挥了挥小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肥肚皮,自信满满地承诺到。

        “灾难?”顾安安挑了挑眉,难道眼前的黑胖也预计到了那场浩劫。

        “现在天气越来越不对了,你们人感觉不到,可是我们鼠早就有预感了,天气越来越干燥了,土地也越来越夯实了,鼠想把洞挖大点都比以往更困难了。”

        说起正经事,黑胖那逗比的小表情难得正经了点,吃瓜子都没那么有胃口了。

        想着,又啃了口瓜子,饱满喷香,嗯,还是很好吃的。

        顾安安满脸黑线的看着眼前这个逗比难改的小老鼠,想要问一些更靠谱的。

        “其实鼠也不太清楚,都是黑妞说的,现在鼠们都在拼命攒粮呢,攒了好大好大的粮仓,够鼠子鼠孙吃上十几年了。”

        老鼠都喜欢屯食,即便够吃了,只要看到能偷窃的食物,照样会拖回窝里,这一点,在两个活了六年的老鼠身上,更加体现的淋漓尽致。

        黑胖安慰地看了眼似乎有些紧张的顾安安:“肥崽你放心吧,虽然你有点胖,不,是非常胖,但是鼠还是会把你喂饱的。”

        它想了想自己的私房仓库,再想了想顾安安承诺的糖块和饼干,虽然有些肉痛,可还是觉得这买卖划算,毕竟它有很多很多的粮,可是却没有半颗糖果。

        觊觎黑胖几个的粮仓,那总归是下下策,顾安安还是想要用一个更稳妥的办法,一家子熬过那段时光。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在这样大环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他们一家人要是能吃饱穿暖,那一定会引来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要知道,人家喝稀的你喝稠的没什么,顶多引来大家的嫉妒,人家都吃观音土了,你还有饭吃,那就是要命了。

        顾安安可不想自家人没有饿死,反倒被身边的人害死。

        *******

        “饿——饿饿——”

        顾安安现在已经十个月大了,偶尔能吐几个字出来,通常情况下,就是爷,奶,爸,妈,哥这些日常生活里使用量极大的单字,偶尔也会说些吃,穿之类的字。

        今天晚上,顾安安是和爷爷奶奶睡的,她还太小,离不得人,顾建业和顾雅琴还年轻,免不了干柴烈火,这时候,就会把闺女托给苗翠花带。

        苗翠花盼着更多的孙子孙女,也稀罕顾安安这个宝贝,对于带孙女睡觉,再乐意不过了。

        可是今晚,这个宝贝孙女,显然睡得不安稳。

        顾保田用火柴点燃边上的灯盏,苗翠花看了看孙女的尿戒子,干干的,显然没尿,不知道是为什么哭。

        “该不是饿了吧?”

        顾保田疑惑地说到,孙女嘴里这一声声嚷着的,应该是个饿字吧?

        “可这睡觉前刚喝了奶,还吃了碗鸡蛋羹,照理不会饿的这么快啊?”苗翠花看着眼睛闭的紧紧的,拳头也握在胸前的小孙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哇——饿——饿——”

        顾安安睁开了眼,嚎啕大哭起来,苗翠花也来不及多想了,抱着孙女就朝儿子媳妇的屋里走去,把门敲得啪啪响。

        “妈,这是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顾建业才匆匆跑过来,现在这天气依旧还有些冷,顾建业就套了个裤头,神情有些窘迫,苗翠花用屁股想,就知道自己打扰了儿子和媳妇的好事了。

        “乖宝饿了,你赶紧让雅琴给孩子喂奶。”

        苗翠花看着哭的抽抽搭搭的孙女,心疼的紧,也只能委屈儿子了。

        那档子事哪有闺女重要,顾建业赶紧抱过闺女,往屋内走去。

        “不——饿饿——”

        “哇哇哇——饿——”

        顾安安挥着手,就是不肯将脑袋凑到亲妈的胸前,挥着两只小手,嘴里的哭号就没停过。

        “这饿又不吃,乖宝到底是怎么了?”苗翠花纳闷了,用手贴了贴孙女的脑袋,也没烧啊。

        “怪不会是惊着了吧?”现在还没开始破四旧,这些老思想还是存在在百姓的生活里的,苗翠花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老一辈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容易看到脏东西。

        “那咋办啊?”顾雅琴有些慌了神。

        主要是这个闺女实在是太好带了,往日里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别急,雅琴你抱着安安,咱们去灶房,建业不是往家里拿了点糯米吗,我来帮乖宝请请神。”这种时候,还是苗翠花压得住场子,现在大半夜的,也没法去找神婆,苗翠花知道点请神的学问,想自己先替孙女试试。

        因为动静有些大,除了睡得和死猪似的顾向文两兄弟,家里的其他人都来到了灶房里,点了灯,屋里亮堂堂的。

        “爸,妈,你看。”

        顾建业表情骇然地看着灶房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爬来黑压压一群蚂蚁,在地上形成了几个大字“旱灾来,饥荒到。”

        等他们都看清后,那些蚂蚁又井然有序的消失,仿佛刚刚的那一幕,只是他们的幻觉。

        蚂蚁一走,原本还闹腾的顾安安也不喊饿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今天这一幕实在是太耗神了,她的小身板,早早就撑不住了。

        “这——”

        顾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想着刚刚那一幕,表情凝重。

        往日里,糠麸都是喂牲畜的,哪里是人能吃的,粗糙卡嗓子,吃多了还会堵肠胃,大人的消化力好,还能熬,小孩子就不行了,这嫩嗓子和肠胃,都受老大罪了。

        这不,那些人就将眼睛盯上了勉强算是丰收的小丰村,一个个嫁到小丰村的媳妇的娘家人上门借粮,或是已经出嫁的闺女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来娘家求粮。人心不是铁打的,加上现在的旱灾远没有到之后那样严重的地步,大家这心里头还没那么紧迫,这粮,就稍微借那么一点点,多了也是不肯的。

        这么一来,家里的摩擦就大了。

        现在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像顾家这样分了家的,多是上头二老还在,家里的几兄弟不分家住在一个院里,吃住都是一起的。

        既然这没分家,自然就是一户,这粮食也都是放一起的,这老大媳妇娘家来借粮了,老二老三媳妇家的来了是借还是不借,你借了老大媳妇娘家二十斤玉米面,难不成还能接老二老三媳妇娘家十斤?

        一堆糊涂账,往日里还算和平的小丰村这些日子就没断过争吵。

        这没粮要挨饿,有了粮也不见消停,都不知道那个好哪个坏了。

        相较之下,顾安安家里就平静了许多,一来分了家,二来顾保田和苗翠花也没闺女,几个儿子都分到了足够的粮食,没有要上门借粮的人,而且苗翠花那战斗力摆在那里,也没人敢来她这借粮食,就怕不仅没借到粮,反而惹了一身臊。

        顾安安想着刚刚奶奶的脸色,想来大伯母这借出去的粮还不在少数,不然奶奶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怪不得大伯母明明知道奶奶的性子,还怂恿大堂哥和大堂姐来家里吃饭,看样子是想从他们家里描补回去,只是大伯母还是低估了奶奶的性子,今天这一出过后,恐怕会消停很多了,就是不知道这粮食到底借出去了多好,大伯还要不要的回来。

        顾安安清楚,接下去的两三年这粮食只会越来越缺,没有储藏足够的粮食,接下去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大伯一家实在撑不过去,爷爷奶奶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还是会帮一把。

        不是顾安安小心眼,凭什么大伯母偏心自己的娘家人,最后买单的却要是爷爷奶奶和他们一家,不过,连她都能想到的事,顾安安觉得奶奶一定也想到了,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过去的。

        相处了两年,顾安安对于奶奶的本事已经有了十分清晰的了解,作为苗老太太的头号老缠粉,她相信奶奶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就是这么自信。

        “妈,秀妮儿几个......”

        走出老远一段距离了,田芳这才鼓起勇气追了上来,看着跟在苗老太后头,黄瘦的三个闺女,话说的吞吞吐吐的。

        今个儿一早老太太就让人把她家三个闺女叫了过去,一开始她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刚刚隔壁上演了这么一出,现在的隔音又不好,田芳在自个儿的屋子里,把大哥大嫂家生的一切都听见了。

        这件事,占便宜的是她的三个闺女,可是说实话,她心里却是有些埋怨苗翠花这个婆婆的。

        秀妮儿几个就只是丫头片子,哪里有资格吃那些好东西,她都听到了,大嫂家里蒸了鸡蛋和白面馍馍,还烙了煎饼,这样的好东西,给几个丫头吃就是糟践了。妈要是早就觉定搞这么一出,一开始就应该叫建党过去啊,他是男人,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只有他才配吃这些好东西。

        这么想着,田芳也有些怨上了几个闺女,没孝心的白眼狼,也不知道给她爸藏些好东西,就顾着自己吃,生闺女果然没用,她还是得尽快努力生个儿子。

        田芳什么话都没说,可是苗翠花却也大概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撇撇嘴,十分看不上这个媳妇。

        说起来,苗翠花也算是十分大度的人了,当初三个儿子娶媳妇,都是他们自己看上了才算数,只要女方没有硬伤,苗翠花都是同意的。

        用她的话说,将来和儿子过一辈子的人只有他媳妇,是好是坏都让他自己选,当然,如果有重大短板苗翠花也会提前打听清楚告诉儿子,他要是依旧一意孤行,认准了人家闺女,苗翠花也没有二话。

        当初顾建党在大哥顾建军的婚礼上相中了和王梅一个村的田芳,当时苗翠花就让人打听了,这田家在他们村的风评不好,活都是闺女的,好事都是儿子的,田芳在那个家做牛做马,田家还想靠卖闺女给儿子娶媳妇,所以这彩礼要的高,嫁妆一分没有。

        可是顾建党就是相中了他,那时候顾家可远没有现在这条件,是苗翠花偷偷卖了自己的嫁妆镯子,才凑够的彩礼钱。

        之后几年,顾建业长大了,也赚了钱,把那镯子又从当年的那个买家手里买了回来,偷偷在老太太生日当天还到了老太太的手里。

        所以说,这父母偏心也不一定是没有理由的,或许一开始是一碗水端平的,这日积月累的小事,就足够改变父母的态度,让公平的变得偏心,让偏心的变得更偏心。

        “啥事啊?”

        苗翠花瞥了看上去懦弱,那眼珠子却一直乌溜溜转悠的媳妇一眼。

        田芳的那些小心思在老太太的眼神下几乎无所遁形,整个人僵硬地站在边上:“没啥,就是三个丫头出来挺久了,家里还有好些活呢,想叫她们几个回去了。”她搓了搓手,看着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看上去白胖可爱的顾安安,心里又些许不屑,“这女娃娃还是要勤快些,不然以后不好找对象,秀妮儿几个懒备,平日里没人盯着就偷懒,我让她们多做些活,是为她们好。”

        似乎是解释,田芳又加了后头的那些话。

        顾秀顾春和顾丽的因为田芳的那些话,眼神更黯淡了些,今天白天,几乎是她们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吃了白面馍馍,还吃了煮鸡蛋,现在嘴里还留着鸡蛋的味道。

        顾丽舔舔嘴,有些失落,刚刚二堂哥和三堂哥说了要带她一块去玩嘎拉哈,二哥有四个嘎拉哈,都用朱砂染了色,红红的,可好看了。

        嘎拉哈是村里孩子热衷玩的一种玩具,它本身是猪羊身上的膝盖骨,每年杀猪杀羊的时候,这膝盖骨都会被分给喜爱玩嘎拉哈的孩子,至于那么多孩子分给哪一个,那就得看自己的本事,和自己爹妈的本事了。

        顾向文手上的那四个嘎拉哈是顾保田有一年上山打到的一个野狍子身上取下来的,是顾向文的宝贝,村里的孩子也都很羡慕,只有和他玩的好的人才碰得到。

        “行了,你把人领走吧。”田芳那人要是说的听,苗翠花也不介意多讲几句,可这人脑子早就被他们老田家给教坏了,自己是个女人还看不起女人,顾秀几个投到她肚子里只能说没福气,她这个做奶奶的顶多在大事上替她们把把关,其他的事,就只能看她们自个儿的造化了。

        “好嘞妈。”

        田芳这脸上终于有了点,笑,看了几个丫头一眼,顾丽瘪瘪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向她妈走去。

        “再怎么样都是你闺女,还长个呢,你就是让她们干活也做些轻省些的。”自从有了宝贝乖乖,苗翠花觉得自己的心肠软了很多,以往这样的事,她可不会多嘴。

        “诶!”田芳怔了怔,点头回答道,心里却不以为然,她小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就是小时候做多的活,才有了勤劳肯干的美名,顾家不正是因为这点才娶自己过门的吗?

        田芳想着出嫁的时候她妈说的话,对苗老太的提议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当天傍晚,苗翠花正要让儿子去把老大和老二叫过来,说说关于粮食的事,外头就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同村的人,说老二家里出事了,她那排行第四的孙女顾丽,掉水里去了,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让他们一家赶紧过去。

        “家里的房子是当年我和老头子结婚的时候公公婆婆分的,大哥和三弟家也都是一样的。”

        苗翠花喝了口茶,王梅和田芳的心头提了起来,这房子可是最值钱的了,可千万不能让老三占了大便宜。

        “这屋子,一共四间正房,一个堂屋,还有灶房和一个杂货房,我不偏心,老大作为长子,那一定是占大头的。”

        苗翠花的话激起了千层浪,王梅狂喜,田芳有些失落,顾雅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顾建军听了他妈的话也感动万分,只是他性格憨实,又最是孝顺,一点都不打算占他妈这点便宜。

        “妈,咱们三兄弟都是你的儿子,我作为大哥不能帮衬兄弟也就算了,哪里能占这个便宜。”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梅都想一巴掌把她男人扇到天边去,分家的时候,别人都绞尽脑汁要好处,就这个憨货,只会拖她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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