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蛇尾
敖兴初看着眼前生的一切，不知道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1t;/p>
慧凰倒在了第五修的身上，气息微弱。她还活着，第五修也仍然活着，而且他的气息平稳顺畅，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性命之忧。&1t;/p>
第五修被救了回来，被从之前濒临死亡的状况中救了回来。&1t;/p>
或许很不可思议，但敖兴初的脑海中，仍旧回想着之前他和慧凰之间，那简短、却重要的对话。&1t;/p>
......&1t;/p>
“你是他的爱人？”敖兴初问。&1t;/p>
“他怎么了？”慧凰没有回答敖兴初的问题，看着倒在地上的第五修颤声问道。一层水雾，渐渐充盈了她秀丽的双眼，如孤山花瓣上沾染了一滴雨水。&1t;/p>
“为了保护你还有他所有重要的人，身受重伤。”敖兴初觉得自己说的还算贴切。&1t;/p>
“他会死吗？”&1t;/p>
“如果放任下去不管的话，他会。”&1t;/p>
“为什么你不救他？”慧凰趴在第五修的身上，用手缓缓抚摸过他因痛苦而不断颤动的脸庞，声音像是哭泣，也像是在质问。&1t;/p>
敖兴初沉思片刻，开口说：“因为我没有这个理由。”&1t;/p>
他是对的，他与第五修间的关系，充其量不过是相互交易，而且交易的内容中，还没有一定要确保彼此的生命。&1t;/p>
何况第五修现在的伤势，几乎是不可挽救的，死亡，对他来说就是唯一的结果。哪怕敖兴初可以保住他的性命，自身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1t;/p>
所以他选择袖手旁观。&1t;/p>
此为天命，非人事可逆。&1t;/p>
很冷血？&1t;/p>
非常冷血。&1t;/p>
冷血到极点。&1t;/p>
但你可以指责敖兴初，却并不可以要求他。&1t;/p>
因为他没有做错。&1t;/p>
做对自己没有伤害的事情，谁也不会指责错误。&1t;/p>
儒门的道理，也有一条必须要牢记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正是同理。&1t;/p>
“这是他送给你的。”敖兴初想到了什么，又把那一朵湛蓝色的花朵拿出，将湛海心兰放在了慧凰的身边，敖兴初说：“他会这么拼命的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能将这朵花送给你。”&1t;/p>
他也没有说错。&1t;/p>
而且哪怕第五修马上就要死了，敖兴初依旧会，遵守自己的约定。&1t;/p>
“谢谢。”慧凰缓缓捧起了这朵花，轻轻说着。&1t;/p>
这句话应该是对敖兴初说的，感谢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诺。&1t;/p>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1t;/p>
“如果你不愿意救他的话，那让我来救。”慧凰将湛海心兰放在了第五修的胸口上。&1t;/p>
“你？”敖兴初想到之前看到慧凰朝这里飞过来的景象，隐约猜到了些什么。&1t;/p>
“我虽然没有修炼，可是我还有凤凰血脉。”慧凰笑了笑，但此刻她的笑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悲凉。“凤凰族的一式本命绝学，我还是会用的，而这，正好可以救他。”&1t;/p>
“涅槃重生。”敖兴初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他十分了解。&1t;/p>
那曾经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1t;/p>
想到当年的往事，敖兴初微微迷惘。&1t;/p>
“你无法理解吗？”看到敖兴初的表情，慧凰会错了意。“因为你没有所爱的人，所以你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为他付出，完全是心甘情愿。”&1t;/p>
说完之后，慧凰身后，一双翅膀再一次浮现，五彩斑斓中，带着神秘莫测、逆转天机的力量。&1t;/p>
“你错了。”敖兴初看着渐渐被光芒笼罩的二人，这一句话并没有真的说出口。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口吻，眼前这个女子，也是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就理所应当的去说、去做。&1t;/p>
真实的，难道有凤凰血脉的女子，都是像这样自说自话而且固执吗？&1t;/p>
但她们，真的很善良。&1t;/p>
可是他同样知道，善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1t;/p>
代价，异常高昂。&1t;/p>
......&1t;/p>
望着此刻昏睡在一起的二人，敖兴初不由得想现在对第五修来说，或许才是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等到他醒了之后，就会拥抱自己的爱人，然后如自己的承诺那样，放下自己曾有的一切，与她远走高飞，相携一生。&1t;/p>
这个故事至此，也应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1t;/p>
除了他们要一起度过的时间，只有慧凰所剩无几的生命。&1t;/p>
可以以十年计，或者五年、三年......甚至更少。&1t;/p>
慧凰救了第五修，其实就是与天地，做了一场交易。&1t;/p>
交易的，就是第五修的生命。&1t;/p>
而与生命等价的，也只有生命。&1t;/p>
凤凰涅槃，以自己的生机，换得他人永存。&1t;/p>
十分善良。&1t;/p>
十分，昂贵。&1t;/p>
敖兴初相信，即便只是这么短的时间，第五修仍然会陪伴她，陪伴着自己最爱的人。&1t;/p>
也许在第五修在完成了这个誓言之后，还是会回来继承第五家，继承他原本应付的责任。因为那以后他就再没有什么牵绊了，他的父亲第五律应当也会准许。&1t;/p>
既可以陪伴自己的爱人，完成誓愿；又可以继承家族，承担责任。&1t;/p>
孝义，就这样两全了。&1t;/p>
这算，喜剧？&1t;/p>
敖兴初叹了一口气，丹眼长眉上，出现了一抹罕见的，惆怅。&1t;/p>
夏侯晋康已经回到凌空城了，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这里只剩下敖兴初一个人。&1t;/p>
他忽然很想去东域，看一看颜游那些重伤之人的情况。&1t;/p>
对于他们的死活，敖兴初本是毫不在意的。&1t;/p>
敖兴初现在只是不想，让自己在这里单独一个人。&1t;/p>
不想看到那对男女，彼此依偎在一起。&1t;/p>
不多时，他又回到了东域，那一场大战起始的地点。&1t;/p>
炼农已经离开了。&1t;/p>
在他伤势好了一点点后，他就立刻离开了这里。&1t;/p>
炼农或许不是害怕别人，来找他的麻烦。&1t;/p>
作为一个大盗，他的仇人的确有很多，但还没有多到可以让他不战而逃的地步。&1t;/p>
他所离开，是因为羞愧。&1t;/p>
羞愧于自己的愚昧。&1t;/p>
羞愧于自己的无力。&1t;/p>
羞愧于自己的兄弟，先于自己而死。&1t;/p>
他不想再用这种样子，留在任何人眼前。&1t;/p>
此地，应麓三圣依旧在疗伤。&1t;/p>
吸引了敖兴初的注意，却是另一个声音。&1t;/p>
吸引他的原因，是这个声音，足够让人悲伤。&1t;/p>
听起来像是哭泣。&1t;/p>
也并非哭泣，反而是在擦拭自己的眼泪。&1t;/p>
狠狠地用衣袖，擦干自己的眼泪。&1t;/p>
姜雪林伏在姜宁远的尸体上，不断地哭泣、不断地流泪，不断地又把眼泪，一点点擦去。&1t;/p>
姜宁远在刚刚，死去了。&1t;/p>
其实以姜宁远的伤，可以活下来，才会让人觉得诧异。&1t;/p>
谁都知道这一点。&1t;/p>
但不是谁都可以，这么接受的。&1t;/p>
悲伤的时候，请尽情哭泣，那可以让你的悲伤快点散去。&1t;/p>
因为在悲伤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去做。&1t;/p>
姜雪林缓缓站起，扛起了自己父亲的尸，朝向东方，一步一步地走去。&1t;/p>
那里是他的家的方向。&1t;/p>
他必须要回到那里。&1t;/p>
“等一下。”&1t;/p>
敖兴初忽然开口。&1t;/p>
他看着姜雪林渐渐离去的背影，沉声说道：“按照我与你父亲的约定，我应传你一门绝世功法。不过现在，你也可以有别的选择，如果你有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去到龙域之中，受万龙游息洗礼正式入我龙族，不知你意下如何？”&1t;/p>
还在此地颜游、凌季以及薛改之，即便以应麓三圣见多识广，听到敖兴初如此说，不由得也是稍稍变色。&1t;/p>
只因为敖兴初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1t;/p>
可以进入龙域一窥真龙风采，受龙息洗礼正式加入龙族，这曾经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1t;/p>
现在就摆在姜雪林的面前。&1t;/p>
只要他开口，这一切对他，就都是唾手可得的。&1t;/p>
姜雪林的脚步，停下了。&1t;/p>
敖兴初微微松了一口气。&1t;/p>
这个决定，也是为了姜雪林好。现在姜宁远已死，龙威镖局的顶梁柱轰然倒塌，再加上星原大6上刚刚遭遇如此动荡，整个大6顶尖高手眼中折损，可以说是形势大变。风云突变中，会有很多人乘势而起，甚至可能有域外的势力插手进来，未来局势会变得十分复杂。而姜宁远如果要回到龙威镖局，势必要直面这些，对于他来说，那会是十分艰巨的挑战。&1t;/p>
重担随时可能将姜雪林压塌，而敖兴初不希望这一切生，他很看中这个年轻人，欣赏他的坚守信念的性格。因而敖兴初起了爱才之念，不希望姜雪林过早夭折，所以他才会提出这个条件，让姜雪林可以远离即将到来的纷乱局势。&1t;/p>
“不需要了。”他听到姜雪林似乎叹了一口气，仍旧坚定且清晰地说出了这一句话：&1t;/p>
“我是龙威镖局的镖师，无论何时，都应当和镖局共同进退。”&1t;/p>
他已经作出了选择。&1t;/p>
无论怎样，他要回到自己最为重要的地方，去承担自己父亲曾经的重担，即便面对未来艰难的局势，他也要让自己父亲毕生的心血不被即将到来的浪潮所淹没，而要让之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最终的辉煌。&1t;/p>
他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1t;/p>
也是一条，最为让人敬佩的道路。&1t;/p>
敖兴初微微吃惊，又轻轻颔。&1t;/p>
他自己，没有看错。&1t;/p>
虽然姜雪林拒绝了自己的建议，可是敖兴初并不因此而可惜。&1t;/p>
这反而证明了姜雪林，是一个可造之材。&1t;/p>
这般冲动。&1t;/p>
这般热血。&1t;/p>
这般奋不顾身的，执着。&1t;/p>
少年的秉性，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十分幼稚无知的。&1t;/p>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少年人，也就无法被称作少年了。&1t;/p>
望着姜雪林缓缓离去，众人一时都是无言。&1t;/p>
无言，除了无话可说，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种无奈。&1t;/p>
特别是当他们想了想这一次的经历后，这种感觉也愈强烈。&1t;/p>
其实某种意义上讲，这一次的结局，颇有“蛇尾”之意。&1t;/p>
虎头蛇尾。&1t;/p>
敖兴初一开始想要将箑引出，是“虎头”；最终却反被对方利用，是“蛇尾”。&1t;/p>
夏侯晋康想要解决这一次的隐患，是“虎头”；最后也没有阻止箑让大6元气大伤，是“蛇尾”。&1t;/p>
曹鸣锐想要借势获得最大的利益，是“虎头”；最后反而身死，是“蛇尾”。&1t;/p>
常锟想要亲手杀了曹鸣锐，是“虎头”；最后反而因过于执着于此而神魂尽灭，是“蛇尾”。&1t;/p>
商盘君想要借此还清自己的债务，是“虎头”；还债的方式却现只有一死，是“蛇尾”。&1t;/p>
箑想要杀了他们得到灵魂、也的确一度占据上风，是“虎头”；最终却不得不重伤遁走，是“蛇尾”。&1t;/p>
丁靖析想要得到长弓，是“虎头”；最后虽得到了长弓，却仍旧不知所措、也没能再知道更多的事情，是“蛇尾”。&1t;/p>
炼农想要平息这一场无畏的动乱，是“虎头”；最后自己的兄弟因此横死、自己既被别人利用、也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是“蛇尾”。&1t;/p>
姜宁远想要借势占据整个东域，是“虎头”；最终被拆穿所有重伤而死，是“蛇尾”。&1t;/p>
哪怕是看似损失最小、受益最大的应麓庄，最终也是难逃一个“蛇尾”的结局。应麓三圣纵使如何奋力阻拦，现在也是身受重伤，未能全身而退。&1t;/p>
这些个结果，可能是所有人都想不到、也是所有人都不愿接受的。&1t;/p>
所有人都是输家，所有人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1t;/p>
是他们不努力吗？&1t;/p>
并非如此。&1t;/p>
所有人共同努力，都想要去拼得自己理想的结果，最终反而落得个，虎头蛇尾。&1t;/p>
可悲吗？&1t;/p>
可笑。&1t;/p>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一种“命数”。&1t;/p>
非吾之不力，只乃天命如此。&1t;/p>
而他们无论再如何强大，也无法做到真正的“称心如意”。&1t;/p>
这也许，是一种莫名的悲哀。&1t;/p>
敖兴初想要离开了。&1t;/p>
他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1t;/p>
即便在之前夏侯晋康再三挽留，他也没有真的想要留下。&1t;/p>
敖兴初已经，自由自在惯了，不会受任何人的约束。&1t;/p>
特别是在新界卫盟的人，也到了这里之后。&1t;/p>
敖兴初，忽然笑了出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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