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猫儿与玉(中)
“郡主，咱们走吧，猫咱们明日再来找可好？”展玉堂柔声道。
郡主闻言，还欲说些什么，开口却不自禁打了个呵欠，想了想也只得点头委屈道：“好。展大侠你明日可千万别忘了。”
展玉堂也点了点头，又朝着十三喊道：“小三，咱该回去了。”
“展叔叔，你们先回去吧，我的镯子掉了！”十三似是再找些什么，弯着身子也不回头便应道。
“镯子？”展玉堂一愣，旋即想到他说的应是长安郡主送他的物事，皱眉道：“你怎地如此不小心？现在已是深夜，视线不好不方便寻物，不如明日再来吧。”
十三站起身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想来是方才打斗时给弄掉了，展叔叔你们先回吧，我眼力好，那镯子夜里又能光，应该没多时就能找到的。”
“如此就由着你吧。”展玉堂也不再劝，对着郡主说：“郡主，咱们走吧。”接着，又对十三喊道：“小三，你的斩浪我给你取来了，放在方才我进园的那墙头，你莫要忘记去取一下。”说完，便带着郡主朝祖证艾离去的方向赶去。
“得嘞！”十三应道，接着，施展开轻功在园子里奔跑着，不时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寻找着些什么。随着他身形的腾挪转动，胸前一个小小的圆环，散着微弱的光芒亦在空中摇曳着。
清晨，公堂上县官的桌案上摆着一些公文，但祖证艾也没翻看，只是静静地坐着。他虽换上了一身新缝制的官服，但头与胡须仍是凌乱不堪。尽管堂中或是院内并无一物，可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大堂上站着的衙役们也都静默地站着，一言不，却在不断地进行着眼神的交流，人们
祖证艾在祁县也算是小有名气。他的祖上是华朝初年著名的隐士祖空长，这祁县皆知的祖园虽说现下已是祁县用于召开祭礼或是迎接高官皇亲的场所，不过名义上仍是祖家的产物，只因祖空长的才能为当时的皇帝所欣赏便得次此赏赐。
而祖家的后人颇有其祖祖空长的风范，世代从儒，多读诗书，数百年来也出了数位学识渊博令人尊敬的大儒，但却无一人入朝为官，只是在读书的闲暇之时从事农桑，维持简单而清贫的生活。可尽管人丁单薄，家产不多，祖家仍是世间人人称羡，隐然名气风评皆不输于各世家大族。
可祖证艾这人，虽说亦是饱读诗书，也可以称作满腹经纶，却是与他先祖淡然避世大不相同，对功名一事十分至极。三十年前，他不顾父亲家人反对前往京城自荐为官，一去便是数月，可回来之时非但没有光宗耀祖，却反而使祖家变成祁县偌大一个笑话。
他回来那日，身上衣衫尽是破洞，头黏在一起满是灰尘，脸上如炭一般黑乎乎地，又满是胡渣；身上不断散出阵阵恶臭，离了数丈也能闻到。他那副腌臜模样，便是逃荒的饥民也比他干净了不少。他回到家中，父亲问他生了什么事，他却什么也不说，终日神情恍惚，嘴上喃喃叨念不知说些什么。
后来，又往来的客商传来消息，原来祖证艾在京中本是凭着自身才智与机辩为自己谋得莫大的名声，甚至惊动了宫中的皇上，下旨诏他入宫。可就在他要进宫的前日，声名鹊起，正自得意的他却被一个同样刚刚进京的南方小子辩倒，一时间失意至极，在皇宫中竟然误闯后宫，被关入天牢。后来，还是这南方小子单文丘怜他才能，联合数位大臣为他请命方才脱身。他自知无颜在留在京中，只得离开京城回到祁县。
祖证艾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倒在床没多日便去世了，他的母亲也改嫁同他撇清了关系。一时间，祖证艾成了祁县中人的饭后谈资，甚至街上儿童见着他都会编些俚语打油诗讥讽于他。自此时起，曾经志得意满风、度翩翩的祖家公子变成了一个意志消沉，颓废无能的闲汉，终日在街上和小童一般，以戏弄他人为趣事，只靠着变卖祖上字画藏书勉强生活。
而距今三个月前，祁县上任县守被朱恶灭门。皇室本拟遣人到此赴任，可因为六年来生的三十余起灭门事件，竟无人请缨担此任。皇室无奈，却也不能任由一县太守之职空缺，终于在左丞相、帝师单文丘的建议下，特地征招祁县本地人祖证艾为县令。祖证艾也未推脱，便在祁县中人异样的眼光中坐上了县守的位置。
展玉堂走进了大堂，见堂中气氛有些凝重，便看着祖证艾打趣道：“祖兄何故作出这般苦样，莫不是为了郡主的猫儿愁？”
“不。”祖证艾垂下头，淡然地回道。
“那是何故？”
“国事使我烦忧。”祖证艾怅然道。
展玉堂挥了挥手，示意众捕快退堂。见众人略微迟疑却还是听话离去后，低声道：“可是与洛国有关？”
“嗯。”祖证艾点了点头：“我心里始终是知道的，这天下也该乱了。”
“祖兄何出此言？”
“无他，唯吾皇年幼。”祖证艾一字一顿地说。
展玉堂闻言也没吃惊，似是认同了这个说法，但还是说道：“皇上也不小了，下月中秋之日也该行冠礼了。”
“可还是太小了，不是吗？”祖证艾盯着展玉堂说：“圣上资历与那些诸侯来比，还远远不够，即便那个人是他的老师。”展玉堂默然。
祖证艾继续道：“且不说淮国和仇公了，便说说这洛王嬴无妄。洛国地处北方，境内多山地丘陵，崎岖陡峭甚至堪比南方的夸国，可是，洛王却还是组建了一支骑军，他图些什么？若说是为了征服北方的草原，可便是个傻子也不相信！”
“你也听到了，昨日我问郡主为何不直接借调城中官兵捕快，反倒也编些谎话。郡主虽说有些刁蛮，可是却不似京城那些纨绔子弟般仗着家中权势任意使用呼唤官府的力量。公私分明，嘿嘿，只怕是帝师也不能完全做到吧？”祖证艾有些激动，嘴里连珠炮般的说着：“这自然是洛王的教导，洛王为何这样管教他的儿女？我听闻洛王素来疼爱这宛郡主，便是这点小小的特权也不予这最疼爱的女儿，那洛国数万官吏，于这公私之事自当是分的一清二楚。”
“而郡主的两位兄长，长兄嬴封，我听闻十四岁时便在北地军营中隐瞒身份成为一个小兵，逐渐积累功勋成为统率数万兵马的大将。到了二十二岁更是大破北奴，为太后召见之时方才自言身份，一时间天下闻名。”祖证艾闭着眼回想道：“而二兄嬴禅，自小便被送到宫中伴读皇上左右，虽圣上一同跟着单文丘学习治国经论，我就算在这小小的祁县也常常听到有人夸赞于他，称他有不输于单文丘之才能。”
“嬴封嬴禅，有此二子，洛王嬴无妄他怎愁不能封禅悖天城！”祖证艾冷言道。
展玉堂听得额头上冷汗直冒，他于天下大势也有一定的认知，却未如祖证艾这般仔细思考过。这时，院内传来郡主的声音：“展大侠，我们可以去找猫儿了吗？”
祖证艾抬头望向院内缓步走来的郡主，对着展玉堂低声说道：“何况，还有宛郡主身上的天命谶言呐！”
“夫若为女，三载为皇。”展玉堂瞥了瞥身后，低声念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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