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白
李如心进入休息室的时候，满脸倦容的李少荃正在沙上半躺着呆。即使跟他说了声早安，得到的回答也是‘嗯啊’之类的回答，而且也没有抬起头来。李如心心想李少荃大概真的是很疲倦，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普洱茶。&1t;/p>
这时吴婷走进医院，任强也跟着出现，就在三人一起喝着早茶的时候，林雪和肖芳也来了。看到李少荃一脸疲惫的模样，大家刻意压低音量聊着最近四处搬家的事情。没过多久田萍也姗姗来迟。&1t;/p>
“都这个点了，高伟医生怎么还没来啊?”&1t;/p>
田萍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1t;/p>
“高伟今天不上班。”从旁插口的李少荃声音十分微弱。“他请了丧假。”&1t;/p>
“什么?”李如心回头看着李少荃。现除了疲惫之外，李少荃的神情还显得有些落寞。&1t;/p>
“他家出了什么事吗?”吴婷劈头就问。李少荃缓缓的点头。&1t;/p>
“高启林死了，高伟的大儿子。”&1t;/p>
“天啊……”李如心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不知道是谁插嘴问了一句是不是死于那种传染病，李少荃还是缓缓的点头。&1t;/p>
李如心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大家都只顾着村民的安危，却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抛在脑后。李如心有种后脑挨了一记闷棍的感觉。&1t;/p>
“大家手边没事的话，就到高伟家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治丧办固然会将高启林的后事处理妥当，不过我想大家都很想见高伟一面才对。照以往的情况看来，想要在守灵开始之前结束看诊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决定明天卫生院休诊一天，让大家前去参加高伟家的葬礼。”&1t;/p>
李少荃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抑或是感到十分无力，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情绪不是针对高伟，也不是针对这次的传染病，而是针对他自已。&1t;/p>
不知名的传染病扩散范围愈来愈大，情况也一天比一天严重，如今连自己的员工家属也无法幸免。李少荃很想责备高伟为什么没有及早现高启林的病情，然而他的内心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高伟几乎每天都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里，星期六日还到医院上班，连妻子都被拖来帮忙。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没办法责怪高伟没及时现到儿子的异状，更何况高启林毕竟算是个成年人了，早就不需要父母亲无微不至的呵护。&1t;/p>
然而罹患这种疾病的人不会跟身边的人诉说病痛，外表本身就难以观测，就连患者自己都很难察觉身体的不适。若周遭的亲人没现异样的话，患者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1t;/p>
应该提醒他们的，应该先注意到工作人员的安全才对。李少荃感到悔恨不已。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高启林到底是怎么被感染的?如果是与患者接触、或者是经由媒介生物遭到感染的话，那还没什么关系，都在可以预防的范围内，可是如果是被高伟从医院里带回家的物品感染、抑或是高伟本身就是隐性感染者的话……?&1t;/p>
‘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1t;/p>
李少荃提醒自己现在是看诊时间，可是种种的疑虑却又让他不得不去思考。&1t;/p>
一连串的打击使李少荃感到厌烦无比，整个身子陷在沙中的他让自己沉浸在悔恨之中。过了半晌，李少荃一边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扫视着诊疗室的桌面，内心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呆感到疑惑不已。&1t;/p>
照理说现在应该没有时间呆才对，然而李少荃的面前没有患者，旁边也没有等着指示的护士。大惑不解的李少荃转过头来看着背后，只见身后的李如心抬起头来，露出遗憾的微笑。&1t;/p>
“……唉，她还是没来。”&1t;/p>
一时之间，李少荃脑子里完全想不出“她”指的是谁。李如心见状，连忙补上一句。&1t;/p>
“之前院长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来复诊的徐丽婷没有过来。”&1t;/p>
李少荃顿时恍然大悟。现在是徐丽婷预约的时间，难怪没有其他患者。李少荃神游天外的心立刻被拉回现实世界。&1t;/p>
“她还没过来?”&1t;/p>
“嗯。”&1t;/p>
“他妈的！”&1t;/p>
李少荃骂了两句，一把无名火顿时烧了上来。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跟自己过不去?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吗？就在这个时候，田萍刚好走进诊疗室。&1t;/p>
“院长，我先去探望高伟先生。”&1t;/p>
李少荃点点头，叫住正打算走出诊疗室的田萍。&1t;/p>
“回来的时候请你顺便去找下徐丽婷好吗?你知道她住哪里吧？”&1t;/p>
田萍瞪大了眼睛。&1t;/p>
“她没来吗?嗯，我明白了。”&1t;/p>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之后，田萍才从外面回来，脸上净是惊疑不定的神情。&1t;/p>
“情况怎样?”&1t;/p>
田萍支支吾吾的。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少荃的问题。&1t;/p>
“呃……徐丽婷她……”快人快语的田萍居然也会结巴。“她不在。”&1t;/p>
“不在?出去了吗?”&1t;/p>
“不是。她昨天晚上搬走了。”&1t;/p>
李少荃看着田萍，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1t;/p>
“你说什么?”&1t;/p>
“老实说连我也不敢相信。我去找她的时候，家里面半个人也没有。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隔壁的邻居刚好走出来。说他们一家昨天晚上就搬走了。”&1t;/p>
“这怎么可能?”&1t;/p>
李少荃根本没听徐丽婷提起这件事。那天他千叮咛万叮咛，告诉徐丽婷今天一定要来医院复诊，徐丽婷她也表示一定会到，怎么会说搬走就搬走了?&1t;/p>
这时李少荃突然想起之前林致远说过的话，许多村民莫名其妙的搬走。印象中林致远还留了张字条给他，上面写着哪户人家突然搬走，还指出搬走之前家族成员曾经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1t;/p>
李少荃站起身子打算把那张字条找出来，却现田萍全身微微抖，好像有些欲言又止。&1t;/p>
“你怎么啦?”&1t;/p>
“没什么……我想应该没有关系才对……”田萍迟疑了片刻，才终于开口说话。“该怎么说才好……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这件事跟传染病没什么关系就是了。”&1t;/p>
“你想说什么?”&1t;/p>
“听说高伟家的高启林在死前辞职了。”&1t;/p>
李少荃转过身子看着田萍。&1t;/p>
“辞职了?”&1t;/p>
“嗯，好像是瞒着高伟先生偷偷打电话向单位辞职的，两天前的事情。可是……对照其他病例的话……两天前的高启林照理说应该已经病了才对……”&1t;/p>
没错，李少荃心想。高启林是今天早上死亡的，往前推算的话，几天前他应该就已经重度感染，卧病在床了才是。&1t;/p>
“难道高启林知道传染病的事情，所以才打电话跟单位辞职?可是高伟医生又没告诉过他……”&1t;/p>
“不可能。”李少荃突然想起林致远说过的话。“你想太多了。”&1t;/p>
“也是。”田萍挤出一丝微笑，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一定是想太多了。”&1t;/p>
李少荃点点头，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窜了上来。高启林是到外地上班的通勤上班族，而且林致远曾经和他说过其他的通勤上班族死前几乎都突然辞职。&1t;/p>
李少荃回到准备室，翻阅桌上的档案夹。林致远之前交给他的字条和记录，应该都收在这里才对。&1t;/p>
找了一会之后，终于在档案夹里面找到了那张写满了名字的名单。&1t;/p>
没错，就是中岭的林宝昌。他儿子在一夜之间举家迁移，之前似乎全家人的身体都不太舒服。而且儿子林文焯还在林宝昌不知情的情况下向公司辞职。&1t;/p>
字条上写着二十二加一个人的姓名，他们都是最近搬离外场的人。李少荃逐一检视，现“蒋瑛蒋婆婆”居然也是其中一人。&1t;/p>
蒋婆婆是李少荃的老患者，以往三天两头就会往医院报到，偷偷地向李如心拿药，总是避着自己，不过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李少荃在脑海中搜寻最后一次见到她的记忆，突然现好像在哪里听过蒋婆婆的名字。&1t;/p>
印象中好像是有一次跟李如心聊天的时候，她提到蒋婆婆没有按照指示服药。&1t;/p>
李少荃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1t;/p>
‘哦，我想起来了，哨所事件生的那天。’&1t;/p>
蒋婆婆患有甲状腺炎，所以李少荃开了一些缓解药物给她，结果她却自行增加药量。&1t;/p>
李少荃用手顶着太阳穴。试图弄清思绪。如果是甲状腺功能异常的话，患者先会出现倦怠感，然后是感觉器官的迟钝，这些都跟贫血的症状十分类似。&1t;/p>
“我懂了！”&1t;/p>
蒋婆婆不是病情恶化，而是当时就罹患了这种传染病。结果她以为自己甲状腺炎开始恶化，所以才会擅自增加用药。熬不过她的苦苦哀求，李如心只好开给她两天份的药，同时还嘱咐她星期一一定要回来复诊，但最终她也没来，之后蒋婆婆就再也没出现在医院了，因为星期一那天她就离开了林场村。&1t;/p>
哨所出事是八月六日，蒋婆婆则是在八日那天搬走的，估计当时蒋婆婆早就已经病了。她的心脏向来不好，若她得的真是那种传染病，病毒一定会率先攻击她脆弱的心脏。即使勉强逃过一劫，一旦真的不幸病的话，年迈虚弱的蒋婆婆绝对撑不了三天。&1t;/p>
“就只差几小时而已。”&1t;/p>
蒋婆婆是在星期一早上严格说来应该是在半夜搬走的，当时的蒋婆婆应该早就已经意识不清了，身体的状况也急恶化，说不定还会出现心脏衰竭的症状。&1t;/p>
可是她却在星期一那天搬走了。纸条上面没有注明她搬去哪里，也没说她为什么要搬走。李少荃知道这是林致远委托吴淮源做的调查结果，这也就是说连吴淮源这个实质上的村长都不知道蒋婆婆的去向。&1t;/p>
“……这不可能。”&1t;/p>
以之前的病例来判断，蒋婆婆绝对不可能搬家。以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如果没有人搀扶的话，根本就连走路都有问题。即使她的搬家早就是之前预定好的，即使她将所有的工作都委托搬家公司的人负责，蒋婆婆也不可能站在现场指挥搬家工人，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根本不容许她经历接下来的舟车劳顿。如果有家人在的话，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偏偏蒋婆婆又是个独居老人。&1t;/p>
李少荃屏住呼吸，打量着林致远交给他的字条。如果字条上面的名字都是全家人受到感染的话……。&1t;/p>
李少荃看着放在桌上患者的图表，横轴代表日期，纵轴代表患病人数，目前患病人数就等于死亡人数，两者完全重合。如果这真的是传染病，图表上面的曲线就会呈波浪状上下起伏，不过目前的患病人数还不足以画出一个标准的波浪状曲线。&1t;/p>
李少荃拿起一枝笔，开始一个一个的检视字条上面的人名。蒋婆婆是一个人居住，李少荃试着回想起这些人名的家庭构成，假设全家人都同时病，然后将数据重新填入图表。不清楚家庭构成的部份，就试着询问护土，若连护士也不知道的话，就以三人来计算。&1t;/p>
完成之后，李少荃打量着全新的图表。曲线从八月初开始，每隔一两周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起伏。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波浪状的起伏愈来愈大，间隔也愈来愈小，进入九月之后更是出现好几个连续性的波形。&1t;/p>
“……原来如此。”&1t;/p>
李少荃终于知道林致远为什么对异常搬迁这么坚持的原因了。从图表看来，疾病与迁居——或者是辞职之间的确有密不可分的关连，这种相关性之强更是乎林致远的想像。&1t;/p>
李少荃觉得自己必须去找林宝昌，向他询问儿子一家人当时的情况。&1t;/p>
同时，李少荃也觉得自己必须见林致远一面。&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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