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想跟我说些什么吗？”李剑宇终于打破了病房中长久的沉默，他看着莫筱月问道。
顾恒和于声走的时候莫筱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于是只能像只鸵鸟一样，低头不语，直到李剑宇打破了寂静。
即使刻意回避着，却还是要面对。
“不想。”莫筱月的声音很小，显得底气很不足。
李剑宇叹了口气，对莫筱月说道：“帮我摇一下床，躺着有点喘不上气。”
莫筱月连忙给李剑宇摇床，担心地说道：“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病影响心肺功能，所以躺着呼吸有点费劲。你还是别说这么多话了，赶紧休息吧。”
李剑宇笑了一下说道：“莫医生，别拿这个当借口了，不想说就不想说呗。”
被戳穿了的莫筱月一阵脸红，说道：“怎么就当借口了，这不是关心你的身体吗？”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趁现在还有点精神，想跟你说说话。”李剑宇停顿了一下，她直视着莫筱月，轻声说出了后半句：“毕竟都十二年没见了。”
莫筱月被这“十二年”弄得彻底说不出来话，她低下头，不敢与李剑宇对视。
“当年……”
“这个我不想说，求你了，我真的说不出口。”莫筱月打断了李剑宇的话，她抬头看向李剑宇，眼中有哀求，更闪烁着泪光。
李剑宇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不想说原因就算了，你有你的道理，我不勉强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不怪你，毕竟都过去了。只是我有些心疼你和顾恒，你们不该是这样的。”
莫筱月又低下头，装起了鸵鸟。
“我只问你一句，你还喜欢顾恒吗？”
长久的沉默，病房里安静到可以听到窗外的风声，李剑宇静静地看着莫筱月的头顶，等待着她。
终于，莫筱月有了动作。
她摇了摇头。
李剑宇没动也没说话，他知道莫筱月没表达完。
果然，寂静的病房里响起一句话。
“不止是喜欢，我爱他，从未停止过。”莫筱月声音很轻，但在李剑宇听来却震耳欲聋。
他由衷地笑了出来，说道：“我就知道，这就够了。”
“可他不喜欢我了，他有别人了。”莫筱月声音很小，甚至有些委屈。
“嗯？有别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李剑宇没料到莫筱月来了这么一句，他十分疑惑。
莫筱月抬头看向李剑宇，看到他眼中的疑惑是真的，并不是装出来的，她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就是他老师的女儿啊，他们都说顾恒是因为她才考的他老师的研究生的，而且我看见他们俩总成双入队的，我看见都不止一次了。”莫筱月声音又越来越小。
李剑宇一拍手，说道：“你说霍婉柔啊，我知道她。”
“你看你都知道她，那不就说明他俩有事吗？”
李剑宇突然一乐，他抬手扶住了莫筱月的脸，让她与他对视，他笑道：“傻丫头啊，你怎么这么傻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问过顾恒没有啊！”
莫筱月的脸被李剑宇捏的有些变形，不过她没在意这些细节，说道：“我问过了，我问她是不是他女朋友，他默认了。”
“就凭借这几点你就确认顾恒有别人？你对顾恒的信任就这么点？”李剑宇十分无情地反驳了莫筱月。
“我……”莫筱月哑口无言，顾恒确实没有明确地跟她说过，或是也没明确地跟任何人说过，他有女朋友。
只是她不敢相信顾恒还爱她。
“你不相信顾恒还爱你，所以你就想着他爱上了别人，这样就是对你的惩罚。你把自己困入这样的惩罚中，你心里就会稍微好受一点，因为相比恨，你更接受不了他还爱你，你会有极大的负罪感和愧疚感。我说的对吗？”李剑宇总是一针见血。
莫筱月无奈笑了一下，她叹了口气：“不亏是你，总能直中要害。”
“霍婉柔确实是喜欢顾恒，喜欢了很久了，差不多从大学开始的吧。”
莫筱月认真地听李剑宇讲着故事。
“顾恒刚开始根本没当回事，他除了学习就是参加各种实验，根本没空理她。但她也是，太执着了，一直就追着顾恒。顾恒实在受不了才跟我吐槽，我就跟顾恒说让他直白拒绝。顾恒说他拒绝了不下五次了，可霍婉柔都像没听到一样，以后该怎样就怎样。”
“顾恒本想研究生考到外地，他挺想考吴敬庚的研究生的，但由于他复读了一年，在前一年吴敬庚招了最后一个学生后就不打算带学生了，于是他与吴敬庚失之交臂。”李剑宇很平淡地说着这句话，他知道这句话对莫筱月的威力有多大，果然，莫筱月连表面的平静都装不下去了。
莫筱月简直不知道要惊讶那件事情，是惊讶霍婉柔的无所畏惧、顾恒的复读、还是顾恒竟然想考吴敬庚的研究生。
吴敬庚招的最后一个学生就是莫筱月，如果顾恒和她一年考，那么他们就会更早的重逢，一切都会彻底脱离正常的轨道。
“顾恒非要学肝胆外科，吴敬庚考不上，他就只能考霍长林，毕竟这两个人象征着国内这方面的权威。他是考上之后才知道他是霍婉柔爸爸的，那时候别提他多愁了。”
又是一记重击，莫筱月彻底被打败了。
莫筱月再想骗自己也骗不下去了，她泄了力，妥协道：“给我讲讲吧，这十二年，顾恒到底是怎么过的。”
李剑宇长舒一口气，笑道：“终于把你这句话诈出来了。”
莫筱月当年高考后突然消失，毫无预兆，顾恒疯了似的找遍了所有地方，全都一无所获。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于是找到了李剑宇。
李剑宇说让他去学校查档案，可能会有大学报考信息，可当他们俩去查的时候，才知道莫筱月的档案一直在原学校，也就是她转学前的学校。
她所有的信息都在那里，可以说莫筱月只是来这里借读，她不同意，就没人有权利去她原来的学校查档案。
莫筱月凭空消失了，就像根本没来过这个学校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如果不是李剑宇和强劲一直强调，他甚至觉得莫筱月没存在过，她就像顾恒想象出来的。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就消失了，让他觉得不真实。
刚开始他一直找莫筱月，他甚至开始贴寻人启事，可毫无收获。他自己找不到，就让他的兄弟找，李剑宇每天晚上跟他一起满大街贴寻人启事，强劲陪他白天在每个地方挨个找。
他们把a市都找遍了，一无所获。
后来顾恒不找了，开始了长时间的自暴自弃。
他放弃了那一年的高考报考，他每天混迹于酒吧、ktv，他借酒消愁，每天疯狂地抽烟，有人一句话不顺他意，他就把人往死里打。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大家都觉得顾恒疯了。
只要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顾恒有多么的绝望与痛苦。
他想，我喝酒了，抽烟了，还打架骂人了，你怎么还不来管我？
你怎么不要我了？
连原因也不跟我说？
为什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回来啊，回来我就不这样了
求你了，回来吧
他对着酒瓶喃喃自语，可回答他的只要风声。
顾恒越来越放纵自己，他站在赌场门口，看着不断进出的人们，他突然释然了。
这才是他的生活啊，他就该这么烂的，他凭什么去渴求月亮，月亮那么远，他根本都够不到的。
他不该贪恋月光的。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活该。
这么久以来，他拥有的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全是假的。
他不配。
他冷笑一声，踏进了赌场。
还没走进去，顾恒的脸上就被重重打了一下，他喝了酒，一下没站住，朝一侧倾斜，生生撞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顾恒闷哼一声，他抬头凶狠地瞪向打他的人，眼底发红，像头暴怒的野兽。
“去你妈的！打老子干什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顾恒朝李剑宇大声吼着，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他的理智早就消磨殆尽了。
李剑宇没说话，上前抓住顾恒的领子把顾恒提了起来，上去又是重重的一拳，顾恒再一次磕在地上。
“嘴巴干净点，我不介意教你怎么说话！”李剑宇儒雅的脸上难得出现裂痕，他瞪着顾恒，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
“操！”顾恒又被摔了一下，他彻底被激怒了，转身就扑到李剑宇身上，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李剑宇身上，李剑宇的眼镜被打飞了，脸上也挨了几拳。顾恒打人没章法，李剑宇浑身都被打了好几下。
但他不在意，跟一个醉鬼打架他还是有胜算的。
他反应快，一下绕到顾恒身后，上去就踹了一脚，顾恒再次和大地亲密接触。这次李剑宇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把他翻了过来，冲他的脸就一顿狂打。
“你给我醒醒！你自己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浑身酒气，满嘴喷粪，你觉得你还配得上莫筱月吗？”李剑宇一边打他一边向他吼道。
顾恒突然放弃了一切抵抗，他捂着耳朵，崩溃般喊道：“别提那个名字，别提！”
顾恒的泪水混着血水流下，打湿了地面。
他不想听到那个名字，他不想面对。
他不想承认，他失去她了，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他被抛弃了。
“你以为不提就能逃避得了吗？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谁？”李剑宇也停下了拳头，他狠狠点着顾恒的胸口，恨不得能戳穿顾恒的胸膛，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顾恒不再咒骂，只是躺在地上呜咽着，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了放声大哭。
“她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
“她回来我就不这样了，可她为什么不回来”
“她故意的，她明知道我会受不了，她还是不要我了”
“为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谁能告诉我”
李剑宇坐在顾恒身边，静静地听着他的胡言乱语。
李剑宇抬头看向天空，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的，可为什么有这么多乌云。
月亮躲在乌云后不愿意出来。
李剑宇捡起碎了一只镜片的眼镜，轻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尾音化于风中，被轻易吹散了。
世事无常，亦如天气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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