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我靠，这照片真的假的啊，我看着不想p的啊！”
“绝对是真的，这么暗不可能p的这么自然！
“这是俩男的啊！你看这是不是隔壁班那个班草陈泽翔。”
“就是他，他手里还拿着参加辩论赛的西服，另外一个男的是谁啊？”
“是不是老跟着陈泽翔屁股后面那个小男孩，叫什么来着，什么飞？”
“邵小飞！我说他们俩怎么总是形影不离呢？合着是搞对象啊，我去，俩男的也能搞对象吗？太恶心了！”
“真是，太恶心了！”
……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校园里各个角落都能听到，各种难听夹杂着侮辱的话瞬间席卷了两个人。
那次的辩论赛结果优异，陈泽翔辩论时的风采被全方位的摄像机收录，并发布在了校园网站上。但随着这些光鲜亮丽的照片一同发布的，还有一张画面灰暗的偷拍照。
照片的内容正是那天陈泽翔把邵小飞圈在角落接吻的画面。
一时谣言像龙卷风般毫不留情地把两个少年卷入了漩涡中心。
没人关注是谁照的照片，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照片上的两个男生所吸引。他们凭着自己浅薄的经验大肆地辱骂、攻击这两个少年；他们以自己粗陋的想法去揣度其他人的想法，只要发生的事实与他们的观念不符合，他们就会去抨击。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殊不知他们才是被巨人俯瞰的蝼蚁。
事情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发酵，很快学校领导层就知道这个消息。
对于一所全市重点高中来说，这无疑是难以忍受的巨大污点。没有任何一个学校领导能接受有学生这么抹黑学校。为防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学校先是撤了所有传播在校园网站的照片，然后又联系了当事人的家长。
没人去管跟风骂人的造谣者，也没人去管当事人的心理状态，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服务。
“陈泽翔，你告诉我，这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校长办公室内，传出了一道尖利的高喊声。
邵小飞和陈泽翔并排站在校长的办公桌前，办公桌侧面有一排沙发，一个穿着淡雅但却面目狰狞的妇女正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汹汹朝房间中央的一个少年喊着。
陈泽翔挺直了后背，目视前方，却没有说话。
“你，你说话啊！敢做不敢承认吗！”那妇女显然被气狠了，上去就给了陈泽翔一个巴掌。
陈泽翔被打得偏了偏身子，但他立马又站直了身体，依旧目不斜视。
邵小飞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他被眼前这个疯狂的妇女吓了一跳，他悄悄挪动着脚步，朝陈泽翔的方向靠了一点。
那妇女注意到了邵小飞的小动作，立马掉转了枪头，朝邵小飞就吼道：“是不是你勾引的我儿子？看你长得清清秀秀的怎么做这么恶心的事呢！学什么不好，学这种事情，你一个男生不觉得丢脸吗！你父母都不管你吗？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我看他们也没脸管你！”
邵小飞低着头，肩膀抖了一下，他不敢抬头，不敢面对陈泽翔的母亲，他没跟这样的父母打过交道，他不知道原来父母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陈泽翔妈妈说的话像针尖一样密密麻麻地戳在他的心上，他觉得很疼。
他不觉得自己恶心，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而这个人恰好和他是同一个性别而已，他不觉得这是错的。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错的呢？
从照片出来的那一天开始，邵小飞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恶意。
跟曾经在福利院被孤立不同，那些毕竟还是小孩子，讨厌一个人的方式无非是捉弄和不理会，而这些人不一样，他们会用各种恶毒难听的话去辱骂他、诋毁他。
他们深知如何能毁掉一个人，但他们仍乐此不疲，这是人类漫长进化过程中难以去除的劣根性。
“你也消消气，毕竟还是两个孩子。”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男人此时上去拉住了声嘶力竭的女人。这个男人是陈泽翔的父亲。
“孩子？十八了还是孩子吗？他就是被你给惯的，当初走丢了就是因为笨，找回了之后我说好好管管他你还不听，你看看现在做的都是些什么事，两个男的搞对象，说出去你不觉得丢人吗！”女人还在自顾自地喊着，男人也没接话，气氛一时更加紧张。
“都消消气，消消气，听听他们怎么说。”校长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女人大口地喘着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没人说话，办公室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邵小飞微微抬起了头，从侧面看着陈泽翔的眼睛，但陈泽翔自始至终没有看向他。
良久，沙发边的男人走近陈泽翔，对他说道：“小翔，你是不是怪爸爸妈妈管你太多了？我们也是怕，怕当年的事再发生一遍，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但你不能这么报复我们啊。你早恋爸爸妈妈不可能发这么大的火，可怎么偏偏，偏偏就跟你男的谈恋爱啊！我们找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呢？你这是逼我们去死啊！”
“他之前根本没这个倾向，肯定都是你害的，害的他染上同性恋这病！你怎么不去害别人，非得来害我儿子，我找回我儿子有多不容易啊，你怎么偏偏来祸害他啊！我该怎么办啊！我活不下去了！”那女人突然扑上来狠狠地抓着邵小飞的胳膊，胳膊瞬间就红了一片。女人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一时情绪越来越激动，险些喘不上气来。
男人连忙上前抱住了女人，并分开了女人和邵小飞。
邵小飞被拉得一踉跄，险些摔倒，但并没有人来扶住他。
此时邵小飞已经懂了点什么，他抬眼一直望着陈泽翔，但陈泽翔并没有回望他。
“都是孩子不懂事，他们毕竟没进入社会，对这种事情都好奇，小翔是个好孩子，这次市里给的报送重点大学的名额我们准备推荐他的，可你说，现在这事闹的，唉……”校长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之前陈泽翔一直像个木头人般不动不语，听到这话时，他的手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很微小，但邵小飞却看到了。
因为他此刻眼里只要陈泽翔一个人，他看得一清二楚。
“小翔啊，你们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些情啊爱啊什么的，以后出了学校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现在你们的身份还是学生，学生就干好学生该干的事，这次事情的影响没有特别严重。这样，你们就这么断了，咱们学校在郊区有一个校区，我把小飞调到那里去，你们以后就当不认识，怎么样？”
校长看似中肯地提出了解决方案，其实却完全忽略了邵小飞的意愿，一切的决定都取决于陈泽翔的选择。
在校长眼里，陈泽翔是学校看重的好苗子，是能给学校争光的人。而邵小飞，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学习没有特别优异，家里也没有背景，叫家长连家长都没有。
于是他们自认为聪明的弃卒保车。
邵小飞是卒，陈泽翔是车。
邵小飞握紧了拳头，他紧紧地盯着陈泽翔，希望陈泽翔能够别那么狠心。
说好听的那是学校的另一个校区，说不好听的就是一个挂着学校名字的私立学校，那里的学费是这里的三倍，而且教学资源也完全跟不上本学校，更别说非常混乱的风气，每一个对于邵小飞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陈泽翔不会不知道邵小飞的困境，但他却还是做出了选择。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了，邵小飞望着陈泽翔，陈泽翔则始终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水雾，邵小飞绷紧面部的肌肉不想让泪水流出，可都是徒劳。每当时钟的分针跨过一格时，邵小飞的心就凉了一分。
“好。”
陈泽翔今天说的第一个字，就给邵小飞判下了死刑。
邵小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泪水彻底夺眶而出。
又一次，陈泽翔抛下了他。
当初的诺言还清晰可闻，现在邵小飞只觉得刺耳异常。
邵小飞最大的错，就是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陈泽翔身上，如今他一败涂地，输的什么都不剩。
他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相信陈泽翔的话呢？陈泽翔当初可以为了回家毅然地抛下他，连句道别都没有，如今自然也能为了他心中的理想放弃他。
原来他的未来里，从来都没有邵小飞的位置。
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他真蠢，活该他被骗。
“小飞，你看呢？”校长听到陈泽翔的回答后松了一口气，此时他问邵小飞也就是走个过场，不管邵小飞怎么回答，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
邵小飞睁开眼睛，那双眼里不再有任何光亮，只是充满了哀伤与绝望。
“可以，我们以后就当不认识。”
没人知道邵小飞忍着多剧烈的疼痛才说出这句话。
邵小飞的眼里不再有光，也不再有陈泽翔，所以他没能看到，听到这句话后，陈泽翔颤抖得更加剧烈的双手。
校长笑呵呵地跟着陈泽翔的父亲安慰他母亲，没人再去给邵小飞一个眼神。
邵小飞抬手抹了下脸，，转身走了，他那瘦弱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是那么单薄脆弱。
邵小飞回到教室，直奔他的座位收拾书包，他知道他不再属于这里了。
外面的世界确实繁华热闹，但邵小飞却接受不来。
他拼尽全力想要飞出去看看，却没想到给他最重一击的竟然是他当初深信不疑的那道光。那道光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却没告诉他，外面的世界也很危险。
当初陈泽翔带给他多大希望，如今就给了他多大绝望。
“哟，小同性恋回来了？”
“原来同性恋就长这样啊，感觉跟咱们没什么不一样啊！”
“不一样的地方你又看不到，我妈跟我说啊，他们这种人身上都有病！”
“那咱们离他远点，别被染上病！”
越来越大的声音根本没有要避着邵小飞的意思，他们就是要说给邵小飞听的，他们就是要侮辱邵小飞，因为邵小飞跟他们不一样，因为邵小飞是同性恋。
“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
邵小飞转身朝那些浅薄的人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他用愤怒表达着他的不满，却并没有人理会他，反而激起了更多的嘲笑。
“同性恋还委屈上了，你敢勾引我们学霸怎么不敢承认呢！”
“就是，你还哭上了，陈泽翔那么优秀一个人怎么就被你给缠上了，你怎么好意思呢！”
……
邵小飞握紧了拳头，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丑陋的脸，愤怒过后就是深深的无力。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们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不会去聆听那微小无助的控诉。
最汹涌的控诉往往是无声的，因为人们听不见。
邵小飞不想再暴露自己的软肋，他背上书包，转身走了。
他转的决绝，他知道，这不是妥协，这是他无声的抵抗。
他从来都知道，他喜欢的一直都是陈泽翔一个人。
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大的错，会因此毁了那个人的前途和家庭，他为喜欢陈泽翔而感到抱歉。
邵小飞走到门口，门口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走的时候还不忘对他指指点点。
人群散去，有一个人一直没动。
是陈泽翔。
邵小飞不知道陈泽翔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他都听到了多少，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个能言善辩的辩论能手，现在却像个哑巴一样，没有为他辩驳一句。
邵小飞冷冷地从陈泽翔的身边路过，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身影向错，邵小飞和陈泽翔背道而驰。
少年热忱，终究是没抵过世事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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