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对她不起
热腾腾的暖锅带着诱人的香气溢满在这整个玉堂殿的内室，烟气袅袅，这玉堂殿内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烟火气。
暖锅边放着许多菜肴，柳云舒在这会吃的很是自如，丝毫不受任何一点的影响，把这一顿饭当作自己最后的断头饭在吃。
她这身上从最初的满身冰凉，到现如今的浑身暖和，不过这么一会会的时间，她的吃香优雅，一点一点慢慢的吃着，时不时的也会给上官恒烫一些他平日里爱吃的东西，也不管上官恒是否会吃。
“冬日里我原是最爱暖锅的，可阳华却不怎么喜欢，她讨厌吃完暖锅身上会沾到味道，皇上，你如今儿女双全，这自登位之后，又喜得两位贵子，早把阳华抛诸脑后，这才舍得将她就这么出嗣了！”
论起来，她的阳华还是长女，可如今她也在寺庙之中，守着那青灯古佛，过着那人不人鬼不过的日子，好好的一个公主，现如今成了个庶人。
呵……
她翻不了身了，她的女儿也是一样，这一辈子她们都将如那落入泥地里的雪，成为烂泥，泥浆，遭人厌恶，任人觉得恶心。
贵妃之位离宫为国祈福，这幌子听着是多么的动听，可动听之后，那就是弃妇，看着光鲜亮丽，可实际里那是糟烂透顶，她才不愿顶着这么个名头去过日子，她嫌恶心。
喝下手边的最后一口秋露白，柳云舒在这会将双手擦拭干净，而后漱口，只道“我的贵妃服在何处，既然是出宫为国祈福，又是顶着贵妃的名义，您不会就让我穿着这么一件衣服走吧？”
柳云舒高昂着头颈，淡淡的语气之中透着一股高不可攀之气，她俯视着面前的上官恒，这会，上官恒在她的眼中，并不高大，反而是个小人。
利用殆尽，在这最后一刻，还在榨取着自己身上所有，为他的表面刷着金身，呵……
上官恒自然不会让柳云舒穿着身上这身过时的衣衫去往龙泉寺中修行，这样出去，有损天家颜面。
贵妃的吉服是底下的绣娘们直接寻了当初方雅琳的那件所改的，将大小按照柳云舒当初的尺寸略这么改了改。
柳云舒在看到那件极为眼熟的衣衫时，忍不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上还真的是勤俭持家，这大周什么时候穷到了这个份上，连贵妃的吉服都要穿二手的，说出去，还真的是要叫人笑话。”
旁的衣服她都可以不眼熟，唯独这一件衣服她永远都记得，且印象深刻，方雅琳当初就是穿着这么一件衣裳一跃成为贵妃，压在了自己的头上。
行事所到之处皆用贵妃二字压着自己，如今自己还要穿着她的二手衣去龙泉寺，这可真的是天大的一场笑话。
她柳云舒什么时候也到了这种需要这种嗟来之食的时候，她冷眼看着面前的上官恒，在这之后，只讽刺的取笑着上官恒，而后接过了那身贵妃吉服，就当着这一众人的面，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这殿内够暖，她不怕冷，况且，这再怎么冷，也冷不过自己现如今的这颗心，她还在乎个什么。
解开衣襟的这一刹那，上官恒背对着柳云舒，并不在冲着柳云舒瞧一丝一毫，皇帝都在这会转过了身，他们这些个做下人的，哪里还敢正眼瞧一下子，任由着柳云舒自行解下了身上的衣裳……
身后能够听到衣衫悉悉索索的声音，可在这之后，这悉悉索索的声音没了，他们闻到了一股焦糊味，是衣衫被烧着的味道。
上官恒在闻到那股味道的当下，只以最快的速度转过身，在转过身后，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早已经被火包围着的柳云舒。
上官恒顾不得许多将手中的斗篷举着便是灭火，可这火从柳云舒的衣摆之处烧起，烧的旺，一直之间难以扑灭。
这身边伺候的人已经寻来了积雪，一个劲的往柳云舒身上扑，总算在片刻之后，将柳云舒身上的火扑灭。
火在这会虽然扑灭了，可这人却已经被烧的不像个样子，除了脸还能看之外，这身上满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能够看的。
柳云舒这是存了死志，半点都没有想要继续在活下去……
从她想到把那清油倒在衣摆之上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就今天当自己的死忌，她选择死的壮烈，能在死前还能看到上官恒那么费心费力的救自己，还是挺好的。
那火烧在一个存心想死的人身上，她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疼，甚至还会觉得畅快，可她不喜欢那些人寻来的积雪。
那积雪里有泥水，那么的脏，她嫌恶心……
“给我做套新的贵妃吉服，让我带着那套新的贵妃吉服下葬，别那么的舍不得花银子了，我的皇上！”
此刻的柳云舒那般狼狈，就如那冬日里抱枝摇摇欲坠的枯萎花朵一般，就这么待在上官恒的怀里，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长吸着一口气，这会的她用着最后一点时间来交代自己的后事，都已经是贵妃了，那就让她带着一身崭新的贵妃吉服去死，方雅琳的那一件，她用来点火，烧了……
“其实……你挺亏待我的，我有野心怎么了，谁还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连这一点都不容许，说到底是你自己动了心，呵……”
倒在上官恒怀里的柳云舒没想要听上官恒说什么，在这会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她大好的年华全都是在上官恒，在那三王府中度过的，临了临了，她还是舍不得这么多年付出的时光的。
便是让上官恒多内疚那么一会会，她也愿意，毕竟人都要死了，这再怎么铁石心肠，多少都会有心人心吧。
柳云舒这么想着，可这嘴角的笑却看起来越来越虚无缥缈了……
“阳华还小，别让她在寺庙里待着了，等到了年岁，看着合适，许个人家让她嫁了吧，你把我给耽误了就算了，你不能再耽误了阳华，对外就说我暴毙而亡，先不用急着给我发丧，天冷，还能多放两天的。”
其实还是疼的，柳云舒发现，这火焚的死法看似壮烈，可这真的很磨人，死起来也极为痛苦。
虽然给上官恒留下了一个极为难忘的印象，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这么个人曾这么死过之外，更难忘记自己是这么一个死法，可她这会真的还挺痛的。
临死之前，她好像也没别的什么愿望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女儿，好歹是自己肚子里面掉出来的一块肉，总不能看着她那样的受苦。
用自己的死，换她将来的一条出路，也算是一场造化了吧，自己也算不枉待她来这人世走这一遭，也算对得起她了。
“挺疼的，求你最后一件事情，给我个痛快行不行？”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柳云舒这会也没什么说的了，她嘶哑着在那儿与上官恒请求着，只求最后一件，好像叫人救得早了些，这会一时半会的竟然死不了，这痛的实在有些磨人。
她想求个痛快，让她能够直接就死了的药，这药，旁人处没有，上官恒这儿多的是！
鹤顶红，砒霜，再不行耗子药也成，让她图个痛快，早早的去了下面与阎王爷报个到，重新轮回做人去了。
这辈子做人做的太憋屈，下辈子或许还能够不这么憋屈……
“药！”
由始至终，柳云舒躺倒在上官恒的怀里，没有留一滴的眼泪，她就这么笑嘻嘻的，在那儿与上官恒交代着自己所能说的所有话。
而后那么安然的求药赴死，上官恒的脸色在这会儿格外的凝重，长吸了一口气，只对着身边的总管太监说了这么一个局。
整个玉堂殿中目睹了这一切的宫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惊呆的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事情的发生，在这之后，强咽着一口一口不敢大力吐出的气，不喊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鹤顶红在总管太监的手中带不过片刻，上官恒将那小瓶里的一瓶鹤顶红尽数的灌入了柳云舒的口中。
他抱着柳云舒，感受着柳云舒这会不住颤抖的样子，哪怕柳云舒不说，他也能够知道她有多么的痛苦。
那瓶鹤顶红这会成了柳云舒的救命稻草，上官恒往她口中倒下之时，她吞的极快，就像是在吃什么救命仙丹一样。
那药也当真的没有什么痛苦，吃下去不过一会，柳云舒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一阵腥甜，卡着一口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她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呕出了许许多多的鲜血，也就是在鲜血呕出之后，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就好像是看到了最美好的从前，那时候她还年轻，她踩着三王府门前的红毯，跨过了火盆，进入了王府之中。
那是侧门，她至始至终都是走的侧门，三王府是，这皇宫之中也是……
“下辈子，一定要堂堂正正走一回正门，也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个正妻！”
嘴里裹着那一呕吐不及的鲜血，柳云舒这会口齿不清的说出了自己死前最后的一个愿望，她想知道，做正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也想知道，走正门，穿正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辈子，上官恒到底对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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