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安居（下）1

接着，总管让我们参观巨大无比的皇后室，它包括起居室、卧室、浴室、接见室、祷告室、服装室、珠宝馆、娱乐室、婴儿室……还有一个洒满阳光的大阳台，大得足够举行百人茶话会。每个房间，墙上挂着最著名画家的代表性画作，摆着价值连城的古董，每时每刻都保持最新鲜状态的鲜花，站在墙角里成群的侍从和侍女，到处金碧辉煌……女孩们本以为自己住的房间已经足够奢华了，在见识过皇后居所后，才知道什么叫做“至高无上”，于是一个个眼睛发红，野心勃勃，看周围人的目光更加不善。那总管谦卑的站在影子里，低着头，垂下的脸上唇角上挑，满脸冷笑。

        总管道：“今天女士们刚入宫，所以就不做过多安排了。午餐后，由皇家医生给诸位体检，之后的时间任由诸位自己安排。王子明天下午四点召见各位，届时将有皇家动影与帝都各大新闻媒体到场，诸位女士将正式以候选妃的身份向全国亮相，请提前做好准备。”

        女孩们一片哗然，激动、兴奋、忐忑不安。总管仍只是笑。

        我不喜欢这个人，总是做出一副仆人的谦卑，其实心底里瞧不起我们。也许他认为，我们这些粗俗不堪的平民根本配不上他那钻石一样华美的宝贝王子。瞧他说起王子时的那个神态和腔调，简直象在赞美太阳神，好恶心。

        然后到了午饭时间，我们去餐厅就餐。午餐非常丰盛，各种肉食海鲜、蔬菜水果应有尽有。让我气愤的是，当我吃完一盘菜后，站在我身后服侍的那位小气侍从直接把我的盘子收走，换成一个小碟子，里面只有一块比汤勺大不了多少的小点心，之后便把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对我饿得发绿的眼睛视而不见。史上最穷公爵家连饭也吃不饱啊！

        饭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埃拉也跟着进来，垮着一张惨兮兮的脸，向我抱怨道：“那位总管好可怕！规矩那么多！我都记不下来。这下要完蛋啦。”

        正说着，有敲门声传来。我的女仆巴菲特小姐打开门，将艾落蒂恭敬迎进来，并细心的为我们端上茶点。我立刻三口两口把点心吃完，见艾落蒂面前的点心放着没动，也抢过来吃了。艾落蒂马上提醒，倒不是怪我抢她的点心：“不要吃那么多甜食，会发胖。”埃拉一听，吓得连忙放下点心，结果我趁机把埃拉的点心也吃了。艾落蒂无奈摇头。

        艾落蒂警惕的看了眼对她一脸傻傻笑容的埃拉，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有话想私下和我说，我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我取出纸笔，开始默写长达149条的宫规。埃拉看见了，立刻说：“辛迪，你真聪明，都记得呀！给我抄一份。”艾落蒂马上象被人侵犯版权似的一脸愤怒。

        这时，又有人敲门。凯撒小姐满面春风的走进来，娇滴滴叫道：“辛迪，你一定要帮我的忙，否则我死定了，说不定明天就会被赶出宫。”说着，夸张的擦一把眼角的泪水。“辛迪，你是米涅瓦大学的预备生，国家精英级的聪明脑袋，一定记得住那些规矩。”她亲热拉着我的胳膊，如同撒娇一样，不停恭维我。艾落蒂立即急了，一个劲向我使眼色。

        敲门声又响。施特凡小姐来到，看见屋里有不少人，立刻退出去，可想了想还是走进来。巴菲特小姐马上在桌边加了张椅子。施特凡小姐典雅的坐下，美丽的脸孔淡然如菊，雍容典雅道：“你们也是来向李女士请教的吗？”

        艾落蒂麻利接话：“条目太多了，谁都记不住。”说着，瞪了我一眼，让我别傻乎乎资敌。

        “李女士能被米涅瓦大学录取，想必比我们这些不堪造就的朽木记得的多吧？”施特凡小姐冷热不侵的瞧了艾落蒂一眼，然后把询问的视线转向我。

        又有人敲门。萨碧娜?塞尚小姐进来，见到众人麻利问了声好，毫无顾忌的直入主题：“李女士，宫规我大致记下来二分之一，想和你核对一下，互补有无，可以吗？”这位倒是个坦荡人，我笑着对她说：“我正在写，稍等。”

        门敞开着，有女孩经过，见屋里坐着许多人，好奇走进来，见到我面前纸上的字，马上也坐下来。人渐渐越来越多。小女仆一见，飞快跑去找玛丽?雷斯特夫人求助。雷斯特夫人见聚集了这么多人，大吃一惊，慌忙准备椅子和茶点。

        我一条条默写着。女孩们最初还品着红茶不以为然地等待，见我越写越多，写到第六十条的时候，许多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当写出第一百条，塞尚小姐已经震撼的张大了嘴。我花了好长时间总算写完，请塞尚小姐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然后，我用胶水直接把纸一张张贴在外面走廊的墙壁上。这下，所有人都看得见，那位阴险的大总管想拿这个小伎俩吓唬住我们，把我们调教成他皮鞭下一群温顺的小羊羔，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那他可就失策了。

        女孩们集中在走廊上，一个个伸着脖子看墙上的宫规。总管马上发现情况，阴着脸走过来，手指重重在其中一条上咚咚点了几下：“不许在温泉宫墙壁上涂鸦！”

        我反驳：“这不是涂鸦，这是张贴。而且，我觉得我的书法很不错，如果你觉得不完美，可以找个画框裱起来，绝对比那些看不出所以然来的抽象画好看。”

        女孩们哈一声笑出来。让我惊奇的是，这位总管也在笑，一副很开心的表情：“好吧，尊贵的女士。”他向身边跟着的侍从扬了下手指，侍从离开一会儿，带着画框回来。

        回到房间，艾落蒂一脸不满的冲我抱怨：“你干嘛管别人闲事呢？我们明明占据着优势，让她们出错被淘汰好啦。”

        雷斯特夫人倒是喜气洋洋：“您刚一进宫，就在女士们中间获得这么高声望，王子殿下一定会注意到，对您青眼有加。”她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得意，大概在幻想我成为王妃，她们这些服侍我的人在宫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我摇头：“这不是我的战争。”

        现在，我只想王子赶快选出一个王妃，然后放我们回家。想起故乡的大河、黑土地、充满教育热情的校长大人、总是愁眉苦脸忙于工作的镇长、尊敬的男爵、喜欢家长里短的邻居大婶们，尤其是妈妈和双胞胎，心里便止不住思念的狂流。阿尔，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雷斯特夫人手非常巧，趁午休的时候，让我把裙子脱下来，用钩针在过于紧窄的胸口中间补了几寸，钩出一朵漂亮的玫瑰花，衬托我呆板的脸多了几许艳丽风情。“殿下很快会为女士们订做宫廷礼服的，现在我们暂且忍耐。”她宽慰我说。

        午休过后，我们再次集合，接受体检。推开医疗室的门，看见里面站着的医生，我吃了一惊，竟然是赛弗特医生和亚德里安。亚德里安恭恭敬敬站在他的老师身后，冲我很鬼的眨了下眼睛。怪不得早上告别时他对我说我们会很快再见呢，我早该想到，赛弗特医生是皇家首席医官，亚德里安作为赛弗特医生重点培养的接班人，现在有资格进出皇宫。

        我们被分成两班，一半人跟着赛弗特医生，一半人跟随亚德里安，依次进入小房间里接受体检。

        “你吓了我一跳。”我对亚德里安说。但其实我心里挺高兴，在这种监牢一样的陌生地方见到好朋友，是件大喜事。

        亚德里安一边体检，一边在纸上记录结果，取笑我道：“辛迪，你又胖了！千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吃东西的时候，多想想熊的体型。”我气呼呼一拳挥出。亚德里安夸张的惨叫一声。

        门猛然从外面打开，总管站在门口，冷飕飕的眼睛瞪着亚德里安：“费舍尔医生，检查完了吗？”

        亚德里安立刻脸孔严肃：“还没有。”

        “请继续您的工作。”总管阴冷的说。他也不出去，就站在房间里死盯着我和亚德里安。候选妃不允许和除王子外的其他男性私下接触，否则，死刑。

        亚德里安老老实实检查身体。我一向很健康，所以很快检查完。总管陪同我走出来，象押解犯人一样，他阴森的气质完全压制住亚德里安，亚德里安吓得再不敢和我说话。

        亚德里安把检查报告交给老师，赛弗特医生一张张仔细看过，对其中几处不确定的地方详细询问，边问边向亚德里安做一些医疗上的教导，然后对我道：“李女士，请随我来。”

        赛弗特医生和亚德里安带着我再次进入房间里，这回，总管没有跟进来。我正在胡猜自己是不是生病，见亚德里安拿出一个纸包给我。“收好。”他说，“里面是多种毒药检测试纸。千万注意，不要吃来历不明的食品。”我吓了一跳，看向赛弗特医生。

        医生点点头，经验丰富：“宫廷从来不是安全的地方。你自己要小心。”

        我懵懵懂懂接过纸包。

        出了门，总管一步迎上来，急促问：“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好？”语气里竟然听出几分真切的关心，我不禁诧异看向他。

        赛弗特医生道：“不，李女士非常健康。”他马上解释进一步检查的原因：“就是因为太健康了，指标有点超常，把我吓一跳，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士健壮如牛。”

        女孩们扑哧笑作一团。淑女应该象羊、象小鸟，如果用“牛”作为形容词……温泉宫不是斗牛场。

        总管也笑起来，肩膀顿时放松，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他身体发散出来。如果这是他的表演，他的演技未免太高明了，所以，他真的在关心我们。总管道：“也就是说，李女士将来能顺利产下健康的男婴，对吧？”赛弗特医生点头。总管很欢喜，他转头看我，蓝色的眼睛清澈而温柔，我的心里忽然跳出另一双晴空般的蓝眼睛。我扭头躲开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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