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七岁的心愿 3

回到家中，有阿方索先生的朋友、那位《朱庇特早报》的记者先生来访。我立刻就想躲开去，我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这些天各大报纸把这件事炒得沸沸扬扬。奥古斯塔王子又发出声明，这次他亲自拟定了决赛的比赛方式。与以往不同，这次决赛将耗时一个月。头半个月，美女们进入帝都军医院服务，由病人们打分数，说是要据此选出会照顾伤病英雄的温柔细腻型女性，王子坦言自己受了伤需要照顾，同时他认为这样的女子是帝国淑女的典范，这个观点大家都很赞同；而后半个月，王子给予每个女孩一千块钱，由她们自己选择一项事业，在半个月内尽力赚取最多利润，据那位王子所说，他不想娶一位只知消耗国帑的米虫。勤俭持家的女性在老百姓心中当然是好老婆人选，这个观点大家也很赞同。

        这是一个明确的讯号，王子在向公众表明，他迎娶平民王妃的态度非常严肃认真。以前很多人猜疑王子会不会只是做个姿态，过几年就找个理由抛弃对他奔向皇位提供不了任何助力的平民王妃，再娶一位大贵族家的女儿，贵族们都这么相信，要知道，在这方面，王子的那位伟大父亲可是做出过多次榜样。所以，当奥古斯塔王子这项声明发出，朱庇特市民们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大家就怕王子选老婆选得太快，越快说明越草率，将来抛弃得也快，慢了才好，慢了说明谨慎。而且，因为王子保证比赛全程全透明，以示公平公正，允许报社每天跟进采访，同时动影记录，大家都对这次的决赛感觉新奇，想看看皇家到底如何选妃，美女们又将怎样应对新的比赛方式。

        态度认真？我一点不觉得。到现在，这位王子在公众面前尊容都没露过一次，架子大到天上去了。而且，会照顾伤员和赚钱，根本不是王妃做的事情。王子受伤自然有名医照顾，要一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业余护士做什么？至于赚钱，王妃经商，那是丑闻。所以，所谓“认真”的拟定决赛规则，其实只是安抚民众的一种表态。

        不过，英雄们都很拥护，他们认为这样的决赛方式选出的美人更货真价实。温柔体贴、勤俭持家，是衡量一个女人是否适合被娶回家作老婆的最重要指标，甚至很多人认为比美貌、才艺更重要。于是，决赛的评比方法被一致认可。

        记者先生还没把决赛细则解释完，忽然有大人物来访，帝国宣传部的汉诺威侯爵大人大驾光临，慌得菲舍尔夫人手忙脚乱，打碎了她祖传的茶具。侯爵大人站在门口瞧了一眼简陋的小楼，没有进来，返回他的豪华车里命令我进车说话。

        “皇帝陛下口谕：令辛德瑞拉?李女士即日起准备，参加本届选美总决赛。”侯爵大人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派头，大概在模仿皇帝陛下，不知道鲁道夫皇帝是不是真这般模样。

        “大人，我已经退赛。”

        侯爵大人立刻瞪起眼睛，严厉教训说：“这是陛下的命令，它不是一个请求。皇帝的意志无人可以违背。你闹出的事情现在必须收场了。”

        无人违背？我不以为然笑。我已一无所有，能把我怎么样呢？

        侯爵大人的脸色变冷，显出大人物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权力气势：“没有人能承担违背皇帝的严重后果。“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狐假虎威的家伙。

        我不禁冷笑：“后果？难道还会比我已经遭遇的更糟吗？”我不想再听，推开车门下车，“大人，我意已决，请回。”我转身进屋，听见侯爵在我身后说了一句话，顿时全身冰冷。

        “明年你的双胞胎弟弟该入伍了吧？”

        回到房间里，记者先生还想对我说什么，我疲惫的摆摆手。此时我只想一步赶回自己的家乡。

        但我现在无法回家，因为我欠下一大笔钱。从刺杀现场逃回那天，让抢了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已经非常年迈，毛都掉光，被让一路狠狠驱使，结果刚到家就口吐白沫死去。马车的主人在几日后辗转找来，要我们赔偿他的马和车，不光马死了，连车也被枪弹损坏得厉害，总共一百五十块钱。我一看那人，似乎有些眼熟，记起来他正是我刚来帝都那天驾着马车骗我们兜了一圈的车夫。

        菲舍尔夫人听到价钱，怕我们外乡人吃亏，立刻操着帝都腔与车夫展开激烈对砍：“买一匹刚成年的骏马才七八十块，你那没毛老马，即使我们不驱赶也快死了，竟敢要一百五十块。”

        “还有车呢，你看这车坏得，还能坐人吗？”

        “怎么不能坐？修修就行……”

        我叹了口气，也许这马车确实不值一百五十，但在最危难的时刻它救了我的命，就凭这个，我怎么感谢人家都不为过，更何况还弄死了人家维持生计的马。我回房间取出剩下的所有钱──二十块。尽管我和阿方索先生已经尽力节省，两个多月下来，还是濒临弹尽粮绝。阿方索先生那份雇主苛刻又小气的工作收入很少，上个月的房租还是伊利亚特替我们付的。

        “您能再宽限几天吗？我手头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钱。”我温言求肯说。

        正在激烈讨价还价的马车夫闻言似乎很吃惊：“一百五十块，你真给我？”菲舍尔夫人立即白了我一眼，嫌我太败家。我把二十块钱交给车夫，歉意的请他过几日再来。车夫收了钱特别高兴，竟然热情赞美我说：“火玫瑰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人物！”我低头笑笑，与众不同的败家罢了。

        我回房取了我的化妆盒还有选美比赛的三套服装，拿到当铺去当。没想到在我眼中很昂贵的好东西竟然当不到多少钱，原价五十元的化妆盒只当了五块钱，说是用过的，不能和新的一个价，但我总共也没用过几次啊！我怎么辩解都没用，当铺的小伙计非常牙尖嘴利，我根本争辩不过。结果，最后所有东西只当到了五十五块钱。

        我拿着钱从当铺出来，一眼看到街对面一家道具店正在招工，我连忙跑上去看。要求不多：年龄十五到二十五之间的女性，面容姣好者优先。我立刻通过了面试。工作也很简单，穿着美杜莎的服装狰狞的站在店门口，鬼怪节快到了，买化妆服的人很多，老板给我一天七毛钱，很高的工资！我马上开始工作。只是糟糕的是，得在脸和脖子上涂上一种特殊的靛蓝色，这种涂料很不好洗掉，我又想着反正第二天还得再涂一遍，就没有好好洗，结果过敏了，起了好多疹子。但看在美丽金币的份上，疹子起就起吧，忍着别挠破就行。

        我顶着毒蛇头套站在大街上吓人，看着小孩被我吓得哇哇叫着跳来跳去，心里却比他们更加恐惧仓惶。双胞胎快要入伍了。他们会被调配入哪条战线？哪支部队？我深刻体会到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哪怕再勇敢，他的勇气也是有限的，只要他在世上还有牵挂，就无法做到真正的无畏。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奥尔先生当初才会拒绝我。没有牵挂，便没有弱点，于是能成就英雄。

        我其实并不象外界以为的那么勇敢，之前凭的只是一股悲愤和血性。现在，我很害怕，害怕却不能说出口，因为所有人都在期待我以更加勇敢的姿态厮杀入决赛。

        娜塔莎、艾洛蒂和其他阿莱莫斯科小组的一群女孩说说笑笑从我面前经过，我没吭声。艾洛蒂一向与娜塔莎不对头，这时看她们手挽手的样子却非常亲密。大概人逢喜事，心胸也变得大度了吧。贵族们退赛后，重新统计的排行榜上，阿莱莫斯科小组总共有17名女孩进入前120名，超过各小组入围平均人数不少。其中，娜塔莎的名次最高，第22名，名次太高，估计谢尔盖该发愁了。艾洛蒂27名。如果伊嫚还在，她的成绩一定在前几名里面，与玛丽安娜?雷维尔、屋大维雅?凯撒等超级大美女争辉。

        艾洛蒂忽然回过头来向我看了一眼，然后她停下脚，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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