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七岁的心愿 1

皇帝派出弟弟奥尔良公爵走出宫殿发表声明，称已经将案件交予最高法院，勒令迅速公开审理此案。经审理，人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交待说受伯良地公爵指示。伯良地公爵及公爵小姐被逮捕。据说，伯良地公爵跪在鲁道夫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细数祖先的功勋，发誓自己对国家和皇帝陛下赤胆忠心──将自己的一半家产奉献给皇室。

        最高法院宣判那天，法庭外人山人海，我很早就到了法庭，但判决结果令人太失望。大法官判决伯良地公爵有罪，剥夺爵位贬为平民，爵位由长子继承；公爵小姐返回家族领地，许其在神庙修行，终生不得嫁人。

        这结果在贵族们看来对伯良地公爵家似乎很严重，显得老皇帝这回很不给大贵族面子。但对我来说远远不够。他们只是付出了一点钱，依旧过着高高在上、荣华富贵的生活。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老卡，教我练剑！”我说。

        我开始学剑，每天从早到晚不停的练，象疯魔了一样。到了晚上，我全身酸痛的爬上床，疲惫不堪的精神却更加清醒，无法入睡，一直流泪到天明。偶尔，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儿，总是被噩梦惊醒，梦里，伊利亚特浑身是血的大声对我喊：“为我报仇！”我把身体蜷成一团，不停的发抖，黑暗里那无声的压抑，让我从心底里深深发出恐惧。我想要有一个强壮温暖的怀抱紧紧拥抱我，抵挡阴间的冷风，然而，伊利亚特再也不会来拥抱我了。

        没有人来给我温暖和力量。

        在我开始学剑的一星期后，消息传来：伯良地公爵和小姐在返回领地途中遇刺身亡，事发地留有白色骷髅标记。这是骷髅会至今为止成功刺杀的最高层贵族，举国哗然。

        我曾经非常反感骷髅会暴力复仇的做法，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只有快意。我体会到了老卡的心情，那也是骷髅会里许多兄弟的心情──愤怒！愤怒！当正义无法通过法理伸张，心中再也压抑不住巨大的怒火和不惜一切的决绝，于是铤而走险，亲手执行制裁。

        “老卡，我想要一个骷髅纹身。”我决定加入骷髅会。

        老卡哈哈笑：“女人哪有纹身的？晚上会把丈夫吓软。”他拒绝，说他们只收男性成员。

        我便请老卡带我去见他们的首领，骷髅会替我复仇，为此还付出了十几个兄弟的生命，我必须表示感谢。老卡答应了。

        晚上，我被要求穿上亚德里安的衣服，把长头发包在学生帽里，跟着老卡鬼鬼祟祟出了门，拐了很多个弯，当我完全在迷宫一样的巷子里失去方向，一家铁路旅馆出现在眼前。我们从后门悄悄进去，开门的正是从前那位送我帽子的经理先生，他引我们顺着昏暗的走廊下到地下室。我小心翼翼打量四周，黑暗角落中隐约传出许多微弱的呼吸声，透着冷森森的杀气，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几乎迈不出脚步。

        经理走到一扇门前站住，既不进入也不替我打开门。老卡也止住脚：“请进。”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这片笼罩全国的血色神秘中心。

        房间内更加昏暗，我刚一进去就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一只柔软的手扶住我。女子的手！柔软细腻，然而坚刚有力，一下就把我扶站起来。我心中诧异，难道骷髅会首领是个女子？

        一个粗厚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请李女士入座。”接着一盏小油灯亮了，火苗微弱，只能照亮我身边一尺方圆的地方，我看不清说话人的脸，只依稀辨认出他魁梧的体型。他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我曾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吗？我一时想不起来。

        我清了下嗓子，让自己端庄坐好，望着眼前的神秘人：“您好！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男声轻笑了下，看穿我打探的意图：“很少人知道我的身份，我们的组织必须保持神秘，这是为了救国会的安全，密探遍地都是，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我点头，不再探问：“先生，我非常感激救国会替我做的一切！如果没有您的命令，让老卡长期保护我，我早已是个死人。”

        男声应了一下，承认了这件事。

        “我更感动的是，救国会替我实现复仇。我知道，仅凭我自己是绝不可能做到的，西米蒂斯少校在天会对我怒吼他的冤仇无法伸张，”我的眼泪落下来，“我没有办法忍受这个，没办法忍受。谢谢！谢谢你们！谢谢！”我一边哭泣一边不停道谢。

        女子走过来，递给我一块手帕。我看清了她的脸，很年轻，不算很美丽，然而我立刻被她的眼睛吸引，那双眼睛非常明亮，在一团昏黑中仿佛猫的瞳闪闪发光。最让我吃惊的是，她竟然穿着裤子。当然，为了伪装我现在也穿着男式服装，但这不一样，因为她身上的衣裤非常合身紧凑，绝对是她自己的衣服，显出她健美的双腿曲线，腰间还挂着两柄短剑，感觉非常怪异。这是一位勇敢无匹的女战士。我肃然起敬。

        她冲我微笑了一下，影子般无声退入黑暗。

        男声问道：“李女士，你决定怎么报答我们呢？”

        我立刻答：“我愿意加入骷髅会，接受你们的使命，用我的性命报答你们的帮助。”

        轻笑声传来，但不是嘲讽的笑，“我们不需要你的性命。”说话声透着几许爱怜。

        “那么，请说出您的要求。”我坐直身体，任何要求我都接受。

        男声道：“我们希望你重返赛场。”

        “你们要我再次参加选美？”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要求，“我已经当众宣布退赛，现在全国都知道，我不能食言。”这是我的尊严，我的愤怒，也是我的坚持。我今生不会嫁人了，尤其是骷髅会把我深深怨恨的奥古斯塔?冯?奥尔巴赫列为我去卧底的目标。

        “您拥有从内至外非同凡响的美丽，我们要您在这场比赛中正面击败所有贵族。”

        “不，我不能。请提别的要求。”我毫不妥协的说。

        “难道您把替西米蒂斯少校守节看得比您的性命更重要吗？”男声问，“我不能说您这种想法愚忠，但请您回去后好好想一想，现在玛尔斯的民众迫切期待一场平民的胜利。”

        一直到我回到家上床躺下，我突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黑暗中那个有些熟悉的男声、骷髅会的神秘首领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他是特种部队指挥官巴菲特中将。我立即心惊胆颤！骷髅会首领为什么会成为高级指挥官？他是否在密谋接近奥古斯塔王子，企图刺杀帝国皇储，进而颠覆布鲁克王朝？

        第二天早报头版刊登了奥古斯塔王子的重要声明。他说：“我将满怀衷心期待，万分荣幸的迎娶一位平民英雄的女儿。”这个声明发出后，贵族们集体失声，在发现奥古斯塔王子的决心不可改变后，贵族小姐们迅速退出比赛，而平民们则是举国欢腾。亚德里安的一群同学们专程跑到家里来，劝说我努力嫁给那位我厌恶憎恨不已的王子。已经停摆的大赛组委会恢复运转，重新计算成绩，推出新的排行榜。我不知道此时王子如何看待我，恐怕对我非常憎恶吧？在我的聚众闹事下，动影技术的出现也加速了事件影响在全国的扩散，他不得不顾及民众的意见走出来表态，放弃与贵族联姻的大好机会，也将失去贵族的力量，与皇位越来越远。

        我一向早上起得早，跑步回来后就帮助菲舍尔夫人做家务，报童来送早报的时候，我围着围裙打开门，从报童手里接过报纸并道谢。但报童没有立即离开，他很期待的看着我。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报童把报纸替我翻到第二版：“李女士，您看看报纸。”

        我扫了一眼。新的排行榜上，我的名字高高占据榜首，三轮比赛成绩全部是满分，被报纸用非常醒目的红色特意标识出来，而且，我的最终得票──上面的数字吓了我一大跳──345822！也就是说，全帝都三百万市民，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位投票给我，如果刨除贵族们购买的选票，这个比例更高。第二名是玛丽安娜?雷维尔，才十万张选票。

        报童很得意的说：“我和我弟弟也投了一票给您。”

        我知道他的弟弟每天在车站前擦皮鞋，擦一双鞋才赚一分钱，而一张选票需要他擦一百双鞋。两人无父无母，生存全靠自己。

        “瞎花钱！”我训斥说，“手里存得有票应该早点卖给贵族家，好好赚一笔。”选票最高收购价十二元一张呢。

        报童挠头嘻嘻笑，问我：“李女士，您会再参赛吧？大家都希望您能参赛，王子只要见了您，一定会喜欢上，那我们就有一位替我们说话的平民王妃啦！”他清澈童稚的眼睛很认真的看着我，让我有种欺骗的罪恶感。

        我低头看了看胸前油腻腻的围裙。王妃？我摇头：“对不起，小先生，我不能，我做不到。”

        比赛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为之奋斗的人已经不在了。而且，我很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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