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传奇与胜利 1

我们涌到小礼堂。里面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半个镇的人都来了，我看见妈妈也站在人群里，大家脸上都很不安。邻居胡素夫人抖着身子神情恍惚的问：“他、他们说什么？”妈妈搂着胡素夫人的肩膀安慰：“还没有开始广播。”阿尔镇只有一部收音机，是帝国宣传部给配备的，通常只有两种时候需要全镇人一起听广播：皇帝陛下的新年致词、阵亡名单。现在是四月，一个月前刚刚发布过一批名单，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再次……胡素夫人的大儿子就在上一批阵亡名单里，但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前线。

        “安静安静——！”校长大人大声喊，人们很快静下来。校长打开收音机，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校长按着旋钮调试了半天，声音渐渐清晰，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

        “敬告全国人民注意，十分钟后将播报前线最新战况，请将您的收音机打开，调到……”通知反复播了很多遍。

        大家焦急等待。我忽然觉得手心一疼，然后发现珍妮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和我拉在一起，攥得太紧，珍妮鲜红的长指甲挖进我的肉里面。我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紧张。虽然我们两家现在没有人在前线，但镇上许多军人都是我们的长辈，有些还是我们的好朋友。十分钟很快过去。

        这时，《瓦格纳进行曲》从广播里嘹亮的响起来，透着喜庆。

        “怎么回事？”有人问。

        “肯定打胜仗了。大胜仗！”杜雷德男爵说。

        接着，男播音员开始说话，调门很高很激动：“三日前，我军三万将士在奥古斯塔?冯?奥尔巴赫上将的率领下，以勇敢的特种部队为先锋，于安卡拉西部马尼萨湾悄然登陆，对在安卡拉的敌军展开强袭，此役获得大胜，共歼敌9万8千余名敌兵，并活捉阿巴斯陆军元帅穆罕默德?侯赛因?易卜拉欣。阿巴斯外交部已向我国提出照会，预计两国将于本月底正式签署停战协定……”

        轰——！礼堂一声巨响！人们集体跳起来，帽子和手帕飞向空中。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喊。校长呆呆站在台上，眼眶中满是泪水，半天后，他激动的举起手，大叫着：“让我们为奥古斯塔王子、巴金汉公爵、百战百胜的将军阁下，三呼万岁！”。

        “奥古斯塔王子万岁！万岁！万岁……！”

        收音机开始广播战役细节，大家重新静下来收听，这时，人人满脸喜悦的笑。胜利了，停战了，哪怕几年后、也许只有几个月后，战争又再度开始，但至少在这段短暂的和平里，前线的士兵得以返乡，家人得到团聚，田里的庄稼可以迅速收割而不被雨水泡烂在地里，人人能吃上一顿饱饭，人世间幸福莫过于此。我看了一眼瑟列斯坦先生，他也在笑，即使他反对战争，但没人喜欢战败不是？

        我专心听广播。

        攻陷阿巴斯的重要城市安卡拉是陆军部的一项疯狂冒险，据说皇帝陛下非常看好这次军事行动，战前得到了使徒王尔德的祝福，于是发动了二十五万陆海空军，浩浩荡荡渡海作战。一开始，马尔斯军进展非常顺利，成功攻下安卡拉。但之后阿巴斯迅速调集大军，切断补给线，马尔斯军陷入阿巴斯优势兵力的包围。在安卡拉战役陷入胶着后，胜利的天平迅速向阿巴斯倾斜，上月底，波将金上将在失去最后一个登陆点后，被围困安卡拉城内，虽数度奋力突围，但均以失败告终。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阿巴斯占据地利，而我们要向安卡拉增兵，则要冒着敌人火力强大的岸炮渡过波涛汹涌的色雷斯海峡，付出巨大伤亡登陆土耳其海滩，除此之外没有他途，两国间隔着宽广海洋。

        这时候，奥古斯塔?冯?奥尔巴赫上将临危受命，他不愧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军事家，他从东线调集援军后，一面在色雷斯海峡对面做出随时要强渡海峡的姿态，另一边却悄悄调遣海军，从雅典行省出发，在夜间迂回渡过广阔的大海，于远离安卡拉百里的不起眼小地方马尼萨登陆，并在阿巴斯腹地迅速进军，对安卡拉闪电反包围，救出被围困的波将金上将和十数万我军将士。

        不得不说，王子的计划太过大胆冒险，理论上几乎不具备可行性，但奇迹的，他偏偏成功了，听起来简直象传奇故事一样，连我们的军事权威男爵大人都瞪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想了半天，男爵大人解释说：“王子治军很严，他肯定也渡海一起去了安卡拉，随军亲身指挥整个战役，而且他动用了敢死队。”

        特种部队，被大家俗称敢死队，由该上断头台的逃兵和罪大恶极的罪犯组成，经过极其残酷的军事训练，被送上最危险的战场。正常人没人加入敢死队，进了敢死队，谁也别想活着回来了，除非立下巨大的功勋，就象这次空前的大胜仗，罪行才能得到豁免。

        说起这位奥古斯塔王子确实是个很传奇感的人物。他的母亲是鲁道夫皇帝的第三任妻子，索非亚公国的末代公主，在他的诸位兄弟中他称得上是血统最为高贵的王子了，但这位皇后去世很早，没有母亲庇护，王子在老皇帝面前很不得宠，要不然也不会被封为巴金汉公爵——老皇帝把孤悬海外的荒岛——伦敦岛——拨给他作封地，让他成就“史上最穷的公爵”。

        十二岁那年，奥古斯塔王子被册封公爵后，他没有去封地就封，而是加入了军队，尽管作为第五子，在已有兄长参军的情况下，他本可以豁免兵役。他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渐渐积累军功升为军官，在成为军官后开始展现出他令人眼花缭乱的非凡军事才能，在他指挥下，无论大小战役，均以胜利告终，有些还是非常辉煌的重大胜利，就象这次的安卡拉包围战，就这样一步步升为上将。当然，他的出身也确实帮了忙，平民军官即使有功也作不了将军，那是贵族老爷的专属领域。不过，奥古斯塔王子在民间并没有因他的身份而象其他贵族将军一样经常被骂得体无完肤，相比其他贵族将领，他非常爱惜军士生命，跟着他打仗，幸存率比较高，他为人也公正，对部下有功必赏，不计较部下的出身，只有在他麾下才有平民将军。所以，奥古斯塔王子在民间的形象非常正面高大，简直象完美无缺的大天使一样光辉。但在我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可怜男孩，就象是另一个让，在少年的时候就失去亲人孤身闯世界。

        我对这位王子也相当有好感，不仅仅是他与让有类似的经历，主要因为在他十六岁那年，攻陷圣城的战役后，他下令保护圣城内一切史籍资料和文物，这件事让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只会打仗杀人的屠夫，而是位有修养和远见的文明人。据说，因为他的保护，许多极其珍贵的史前文物被完好保存下来，现在陈列在帝都皇家博物馆里，供世界各国学者研究，所以，他的名声即使在敌国也很不错，都说他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一个品德高贵的人。总之，你找不到奥古斯塔王子的任何负面新闻，非常非常完美，完美得有点不像人类了，哈。

        收音机还在广播：“鲁道夫皇帝陛下已表示，即将授权帝国宣传部举办第十届“帝国之花”选美大赛，全国所有军属家庭，如果您有一位年龄在十五岁至二十岁的美丽女儿，请将她献给国家，皇帝陛下会为她寻到一位伟大英雄得以匹配……”

        “哇～！”珍妮的脸亮起来，“我一定要去参加选美！”然后她颇具竞争意识的看了我一眼，自得的道：“我学习过声乐，你有吗？”说着，拎着裙子踮脚在我面前优雅的转了一圈，“我会跳宫廷舞蹈，你会吗？哈哈，我肯定会当选‘阿尔之花’，代表阿尔去帝都，嫁一位英雄的男爵，不，是子爵老爷回来。哈哈哈——”珍妮得意忘形的大笑。

        “小心汤玛斯男爵小姐。”我提醒她，她还有一位强大对手。

        珍妮的脸顷刻垮下来。安在一边马上好心圆场：“她有婚约了，不会参赛。”珍妮的脸又晴了。

        我无奈摇摇头，没去继续打击她。阿尔镇太小，已经很久没有入京名额了，最后一次还是在二十年前，那位“阿尔之花”嫁给了一位老家在罗马行省的男爵老爷，全家都跟着搬走了，让镇上人很遗憾，否则镇上多一位“抠脚男爵”，大家的日子会更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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