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历史和课堂 2

男生们完成报名手续，陆续回到教室，我们的老师、令人尊敬的博格宏?瑟列斯坦先生夹着书本走进来。

        瑟列斯坦先生不是本镇人，他曾经在帝都弥涅瓦大学教授那些聪明绝顶的帝国精英们，听说写了一本什么书，惹得大人物们很不高兴，被皇帝陛下御笔亲批，流放到了军港海格里斯作苦役，简单说，瑟列斯坦先生是一名政治犯。热爱教育的校长大人苦恼于没有合适的教师来教育他的宝贝孩子们，当听说这位大学者的名字后，向海格里斯监管犯人的少校先生贡献了两箱阿尔镇产的土卷烟，这种奢侈品在军队里很受欢迎，于是悄悄换来了帝国最著名大学的教授。早上，镇上警察开上男爵的钻石车去军港把瑟列斯坦先生接到学校，下午上完课后，再开车把人送回监狱。天天坐钻石车上下班的人，全镇就这一位，规格是相当高的。当然，瑟列斯坦先生确实非常有学问，他什么都懂，什么课都能教，而且他的授课内容非常精彩，连校长大人也时常旁听，不过，也许是因为校长大人怕这位政治犯在课堂上乱说，教歪了好苗，校长大人对帝国可是忠心耿耿。

        今天是历史课。

        瑟列斯坦先生放下书本，看了一圈稀稀落落的座位，还有些男生没有回来。“今天不讲课了，我们随便聊点什么吧，象朋友一样。”大家松了口气，坐姿随便起来。“我教了你们有五年了，从你们第一天上中学开始，现在回想，感觉就象昨天刚过去一样，转眼你们都大了，很快有的要成为军人，有的要准备结婚，我祝你们都有好的未来。”

        大家呵呵笑，乱七八糟的说：“谢谢老师。”“谢谢先生。”

        “你们还记得我给你们上的第一堂课吗？”

        昆丁举起手：“是历史课，您给我们讲的是文明的起源。”

        “那你给大家复述一下我们的文明是怎么诞生的吧？”

        “裁决之神说：我要降下天火毁灭整个世界，洗涤凡间的罪恶，地上的人，逃吧。大火燃烧了一百天，地面上一片荒芜，树木、庄稼、房屋……全部消失。第一百零一天，火熄灭了。神说：活下来的人是蒙恩的，必在新世界里获得庇佑。这一年，被称为新纪元年。幸存下来的人们追随神选派在人间的使徒，在古代城市的废墟上重新建立新的文明，由此至今为1999年。”这是《裁决圣经》记载的一段文字，大家都会背，也是历史书开篇的第一章。

        老师点头。“那天，我曾经问过一个问题：历史为什么从神话开始？现在，你们想到答案了吗？”瑟列斯坦先生喜欢提问题，让我们自己想，他很少将他的观点强加给我们。有时我觉得与其说他教导我们知识，他的真实用意是教会我们独立思考、明辨是非。

        昆丁说：“我认为是因为史前人类太蒙昧，还没有产生文字，无法准确记述历史，于是口口相传下真实的历史便带上了神话色彩。”

        瑟列斯坦先生高兴的点头，很有几分为自己的学生自豪：“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具备一位历史学家的思维了。但是，历史之所以称其为历史，它必须有真实详尽的考证，而不应该是带有神学色彩的故事，神毁灭世界，我们有证据吗？”

        证据自然不可能有，但我仍然认为神话本身存在真实，因为无论是玛尔斯，还是夏国、阿巴斯，以及其他国家民族，所有的历史都从瘟疫、大火与毁灭开始，所不同之处仅仅在于夏国做这件事的神叫作“核”，而阿巴斯人的神名叫“蘑菇大神”，他们认为神的真身是蘑菇形状的火云。这些在古代之间没有联系的民族流传的神话中惊人的相似性，恰恰证明了神话的部分真实性。

        安举起手来，义正辞严的说：“老师，你应该到神庙忏悔，你这是渎神。祭祀大人说了，以前那些野蛮人行****就该被毁灭，现在他们不在了，全部死光，这就是神迹，就是证据。”

        我摇头。现在那些大贵族们还不是一个个生活放/荡，是不是审判大神也该把我们毁灭一次？有点道理，看看现在到处战乱的世界，似乎离毁灭也不远了。

        瑟列斯坦先生一点也不生气：“我也信仰以善与爱为核心的教义，但我个人认为追求宗教行善就够了，不必强求它必须真实，就象艺术，我们在乎它是否美，虚构，让美更增加表现力，但我们做学问、学知识，则必须做到真实。我们没有证据说明史前人类究竟犯了什么罪恶导致他们的毁灭，也无法证明他们的蒙昧，也许他们也有文字和科技，甚至可能创造过比我们更加辉煌灿烂的文明，更加人性的社会结构……我们无法发现史前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想到我脑子里那个女孩所生活的社会，尽管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矛盾，但相比起来，她的世界至少基本实现了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确实更加人性。如果那样一个社会文明真的存在在宇宙某个地方，我不希望它被什么神毁灭。

        “我所想要让大家理解的只有一句话，”瑟列斯坦先生很缓慢的说，试图让我们仔细揣摩：“史书未必真实。”

        我等待着瑟列斯坦先生继续讲下去，我感觉这句话绝不是今天他最终想要教导我们的东西。

        “现在请各位同学把书打开，我们简略回顾一下玛尔斯帝国的历史。”

        我飞快的翻看课本，其实我们人人对这段历史都记得很牢。

        玛尔斯帝国的历史并不长，只有三百年。最初从一个叫波恩的小公国里一个叫布鲁克的小镇开始，镇上有一位小农场主，名叫奥古斯塔?奥尔，他日行一善，于是神将财富赐予了他。有一年春耕他在自家地里翻土的时候，挖出了一颗光华璀璨的宝石，他把宝石献给了贵族老爷，换来了许多钱，于是他买了更多土地，成为大地主，越来越富有，并给自己捐了个爵位——布鲁克男爵。他的儿子卡尔也开始做发财梦，天天拿铲子在自家地里到处挖。他的持之以恒为神所喜爱，于是神再次赐予了，这次的赏赐更加丰盛，卡尔挖出一座史前遗迹，里面有大量的宝石，这种宝石很快成为上流人士争相追捧的装饰品，并被命名为“钻石”，波恩语意思为“坚硬的”，奥尔家彻底富起来，成为整个公国里最大的富翁，爵位也跟着提升——布鲁克伯爵。这时，卡尔?奥尔做了一件深谋远虑的事，他成功俘获了波恩公主奥吉塔的芳心，娶了这位王室血脉，这之后，他连自己的名字也改了，鲁道夫?冯?奥尔巴赫。若干年后，老波恩大公病逝，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鲁道夫?冯?奥尔巴赫即位，成为波恩大公鲁道夫一世，开始了布鲁克王朝的统治。之后的历代大公在内政武功上都颇有建树，但并无特别耀眼的事迹。

        一直到了两百年前，奥尔巴赫家族又出了一位人物，是家族的次子劳伦茨?冯?奥尔巴赫。他是个喜欢做各种物理化学试验的怪人，对政治不敢兴趣，有传说说他被某位使徒赐予了智慧。终于有一天，神迹再次在这个家族头上降临，只见一片光华中伴随着劳伦茨的狂笑，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劳伦茨发现，自家的幸运之源——钻石，不仅仅是一种奢华装饰物，它可以导出一种巨大稳定的能量。这时，这位天才劳伦茨才展现出他那颗绝顶聪明的大脑的可怕之处，以及他在政治上的野心。他小心的封锁这一新技术，同时暗地里建立了一家研究所，召集了数十位科学家，秘密展开研究。二十年后，波恩公国突然大举入侵邻居维/也/纳公国，在这场如同闪电和魔法的战争中，波恩所使用的各种前所未见的武器、超快的运输能力……使得一夜之间，维/也/纳公国从地图上被抹去，一个崭新的国家——玛尔斯帝国从此朝气蓬勃的冉冉升起，一种新的战争模式出现，骏马和骑士长剑的冷兵器时代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这之后的一百年，玛尔斯的版图不断扩大，统一了西大陆，成为领土和属民十倍于原先波恩公国的大帝国。再之后的几十年，是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史学家称为玛尔斯的“钻石时代”，科技飞速发展，商业蓬勃繁荣，人民日益富裕，艺术也空前灿烂起来，涌现了大量的音乐家、画家、诗人……以至于有人这样记述：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连空气里都流溢着鲜花般的艺术芳香，让人迷醉。

        然后，帝国开始陷入低糜。贵族们夜夜笙歌，底层农民的日子却日渐穷困，财富都聚集在大贵族大地主的手中，社会矛盾逐渐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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