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春风楼（二）
“大人您先请。”孙守福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上楼。
在吴志平指引下来到定好的朝海雅间，士大夫讲究雅间的布局以清简淡雅为主，布局不会过于花哨，春风楼虽然平日里招待的人大多都是商人，但是明朝的主流依旧为士大夫，所以春风楼的雅间虽然增添不少金银玉器做装饰，但给人的映像还是以清雅为主，雅间左边为一张八仙桌，右边一扇屏风挡住了阳台，屏风前一鼎清狮顶圆腹铜熏炉升起袅袅香烟。香炉远处有一张长桌上摆放着一张精致的琴，一位二八芳龄的貌美女子见到众人进来，起身微微作福，这女子不仅缓鬓倾髻，软媚着人，而且穿着极为讲究，已做到艳而不俗，媚而不妖，身上不管是鞋子、头饰的款式都要比北港的女子时髦。
孙守福不禁有些侧目，四人见到此情此景内心都窃喜不已，心道一千两银子没有白花。
“大人，这位姑娘名为郑小月，乃是名满秦淮色艺双绝的佳人。”吴志平抡起手上的扇子得意的说道。
孙守福强制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对众人笑道：“不愧是名满秦淮的佳人。”
其实孙守福不知道郑小月在秦淮只是小有名气，此时的秦淮河一派勾栏瓦肆，歌舞升平，笙歌彻夜的景象。其中青楼林立，尽是风尘女子的世界，俨然成为明代最为繁华的歌舞地。后世金陵八艳柳如是、李香君、卞玉京、郑妥娘、顾眉生、寇白门、陈圆圆、董小宛才算的上是秦淮河一带“绝色”。此时秦淮风尘女子已入婉约派一代词宗秦观所写得一般诱惑，真可谓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
“大人，琴棋书画四艺，小月姑娘最拿手的就是琴了，现在天色尚早不如我让店家上点酒水瓜果，大家一起坐下来细细品味一番小月姑娘的琴艺如何。”体态最为富贵的柳浩波柳公子提议道。
“柳兄这主意好啊。”一直在一旁默默的无闻的王学文王公子也附和道。
孙守福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吴志平招来伙计让他上酒水瓜果。众人依着身份高低依次排座，孙守福居于主位，张吴二人次之，王柳二人在次之。
孙守福的主座刚好对着郑小月，小月姑娘羞涩的低下头，用软侬吴语问道：“诸位公子想听那曲子。”
吴志平看向孙守福说道：“大人您先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小月姑娘先来一《高山流水》如何。”孙守福一直忙于公务，平日那里有时间去听人弹琴，此时让他报曲名，他心头第一浮出来的就是这大名鼎鼎的《高山流水》了。
“如公子所愿。”
小月姑娘双手摆放于琴上，两膝和双脚可以自然并拢，开始认真的弹奏起来。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小月姑娘欠身道：“此曲小月并不擅长，弹得不好，希望各位公子多多包涵。”
孙守福还沉浸在百转千回的旋律之中，听到小月姑娘的话语，笑道：“小月姑娘过谦了，今日我才明白子期所言的巍巍乎若太山，汤汤乎若流水是何意境。”
“多谢公子赞誉，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小月想为公子弹奏一曲《风雷引》。秦淮河下大雨时小月常弹此曲舒心，此曲小月也最为拿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孙守福脸上微微一愣，然后欢乐地微笑道“既然是小月姑娘的美意，孙某就笑纳了。”
小月抿了抿嘴，然后难为情地说道：“各位公子可否将我后面的屏风撤去，阳台上的门和四周的窗打开。”
美人所求众人那有不应之理，吴志平几人也懒得叫伙计，四人一起上前将屏风移开，小月见屏风移开对着待在主位的孙守福，笑意嫣然的说道：“孙公子，小月就献丑了。”
小月姑娘来到阳台前，屏风移走后背后就是阳台，阳台外面雨势已经变小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纸窗上，栏杆上及众人心头上。
吴志平等人也不知到小月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他们还是任由小月在阳台折腾。因为这次的宴会的主角孙守福，已经不声不响的走到小月姑娘的身旁，和小月聊了起来。吴志平等人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那还会管其他的东西。
阳台上孙守福看着外面越来越小的雨说道：“看着天色，雨就要停了呢。小月姑娘出来是想观赏这焕然一新的天地吗？”
小月拿起衣袖掩嘴赫然一笑，道：“公子只说对了一半。”
“哦。”孙守福来了兴致，“敢问小月姑娘，还有另一半是什么。”
小月害羞地细说道：“启禀公子，公子说着雨要停了，这一半公子是说对了；不过小月出来不是为了看天地间的景色，小月是出来看老天爷下最后一瓢大雨的。”
“这雨还会下大。”孙守福有点不信的问道。
小月难得的露出她的小虎牙，轻笑道：“小月被卖身青楼前乃是渔家女，这方面懂得一些。不知公子可否与小女子打一个赌。”
孙守福觉得这样下去雨肯定会停的，道：“有何不敢，不知小月姑娘想赌什么？不过既然你我二人要赌的话，最好可以定一个时间。”
小月指了指外面向港口驶来的一艘小渔村说道：“公子以渔船到港靠岸时间为界如何，若渔船到岸，雨若不下大，小女子自罚三杯；若渔船到岸前，雨势变大，待我《风雷引》弹完后，公子只需自罚一杯，在答应小女子一个任性的小小请求，公子意下如何。”
“你的小小请求是什么？”孙守福疑惑的问道。
小月拿衣袖遮住自己的脸盘，细若蚊声的说道：“公子请容我晚点说，小月对天誓绝对不会让公子做不仁不义之事，请公子放宽心。”
孙守福犹豫了一下，道：“行。不过孙某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岂敢占小月姑娘你的便宜，若孙某输了，孙某愿意自罚六杯。”
“多谢公子，那小月先回去调下琴的音色，公子也回去坐吧。”
“不了，孙某想在外面确认输赢。小月姑娘你先回去。”
小月姑娘回到琴桌前调整起了音色，孙守福着倚在栏上眺望着远处的渔船，吴志平等人则识相的坐在一旁，柳浩波肚子已经饿了，见到天色已经有点晚了叫来伙计将食物端了上来。
过了一刻钟，渔船离港口已不到5oo米，孙守福依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一旁调好音色的小月姑娘则静静的坐在琴桌前准备着；吴志平一伙则看着端上来的菜，虽然肚中饥饿难耐，但依旧不敢动筷。
孙守福盯着渔船有些累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料待孙守福一闭上眼，狂风扑面而来，淅淅沥沥的雨势骤然增大，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地从天空中打落下来。
在嘈杂的雨声中，小月姑娘演奏起《风雷引》，《风雷引》相传为春秋时期鲁国琴人贺云遇神所授，其曲节奏如风之烈，如雷之迅，奇纵突兀，苍郁险峻，气势威武雄壮，配合外面这风雨联动之势，颇有一番意境。
老天爷脸变的很快，前一刻还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现在依然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待雨声停止，小月姑娘也恰好弹到尾声，屋内陷入沉寂。
“啪！啪！啪！”孙守福鼓起了掌，来到小月姑娘面前，向小月姑娘说道：“小月姑娘的《风雷引》，真是妙极妙极。孙某愿赌服输。”
小月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秀，道：“公子繆赞了，古人所谓“五不弹”：疾风甚雨不弹，于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小月只是卖弄了一番而已，还请公子勿怪。”
孙守福看着小月姑娘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此乃谬论，孙某虽然对曲乐之事不甚了解，但小月姑娘的《风雷引》，在我心中无人可出左右。你我二人就不要在这里纠结了，孙某愿赌服输先去自罚六杯。”
孙守福回到主位，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佛跳墙、鸡汤余海蚌、淡糟香螺片、沙奈焖鸭块、七星鱼丸、糟醉鸡这些经典的闽南茶。一直跟在孙守福后面的小月姑娘伸出玉手阻止孙守福喝酒，说道：“公子，喝酒前先吃点菜，不然容易伤身的。”
孙守福放下酒杯，道：“多谢小月姑娘提醒了。”
“孙大人好福气啊，大人先吃点佛跳墙吧，这可是这里大厨的拿手菜。”吴志平说笑道。
孙守福有些尴尬，笑起来掩饰过去，孙守福觉得自己菜吃的差不多了，刚放下筷子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芊芊玉手把酒杯递了过来，小月说道：“公子请用。”
孙守福难得羞涩起来，匆忙接过杯子，道：“多谢小月姑娘。”
自古英雄难消美人恩，有小月姑娘在一旁服侍，孙守福连喝六杯酒，中间没有一丝一毫停顿，六杯下肚孙守福面色红了起来，脑中也有点糊涂了起来。小月姑娘看着有些心疼，拿出提孙守福擦了擦脸上冒出的汗。
吴志平在一旁笑道：“果然是美人爱英雄，看样子小月姑娘已经倾心于大人您了。吴某也是羡慕的紧，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就接小月姑娘到你府上。”
“多谢吴兄的好意，但此事不妥。”孙守福艰难的婉拒了吴志平的提议。
吴志平附到孙守福耳边说道：“大人放心，小月乃是完璧之身。而且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道。在说钱都尉和小红姑娘之事，刘大人也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月就在孙守福的旁边，自然是听到了，脸色更加的红润了。小月见到损失孙守福在那里犹豫着，知道自己要加把劲了。她知道自己一旦被孙守福拒绝，那自己以后的人生会很悲惨的。小月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附身孙守福耳边道：“公子，您就允了吧，小月的小小请求就是希望公子可以收留小月。”
孙守福仰头思考了起来，世间有多少英雄过的了美人关，孙守福内心浮现出在他内心留下深深烙印的小月，脑海中不由长叹一声，孙守福张开眼睛看着小月姑娘，对吴志平说道：“既然如此孙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小月的赎身银子是多少，我加倍付还给吴兄。”
吴志平见到自己满意的局面，开心的笑道：“大人，你跟我客气什么。”
“我一定要付。”孙守福坚持道。
吴志平给众人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大人，小月姑娘的赎身费是一百两银子。”
孙守福知道这肯定是假的，但是他也不清楚，到底要多少银子。于是写了一张五百两银子的欠条交给了吴志平。
吴志平说道：“大人，这真的多了。”
孙守福强硬的说道：“拿着，小月姑娘值这个价。你要是把它还回来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行，那大人我就收下了。”吴志平把欠条塞回衣服。
众人一起吃喝了起来，小月则在一旁认真的服侍着孙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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