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线生机
福运仙还是挂着令人生厌的笑容，将柳叶儿所谓的“智慧”，注入简真那具小小的身体：“让你一个大人直接和小孩子对话，总是不怎么公平。”
不过一会儿，简真的身体彻底吸收那团晶体。
福运仙不多事，立时消失在结界里，只留下一句：“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们姐弟的了。”
他消失的太过突然，还留了个烂摊子，简真的身体直勾勾从空中落下来，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
情急之下，来不及想别的，简恒在空中划了个“慢”字，减缓他的下坠速度，让他最终有惊无险地落地。
“哎呦。”但简真还是揉着屁股，叫出了声。
简恒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很不自在地问着：“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简真摇了摇头，用小鹿般澄澈的眼睛望着她，还甜甜地唤了一声：“姐姐。”
他扑过来，紧紧环住她的腰际：“姐姐，之前听到那些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还好有你在。”
简恒身子一颤，下意识想推开他，脑海里，浮现出这些年和他相处的细节。
简真自出生后就备受宠爱，性格骄横，对她这个姐姐更是视如草芥，只有呼来喝去的劲，除非干了坏事，捅了娄子，才会拉她出来垫背，反正爹娘的棍棒，从来不会落到他头上。
对她而言，他就像个恶魔，这样的人，即使多了智慧，也不会转性示弱。
简恒后退几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简真一脸委屈，眼中看着似有泪光闪烁：“姐姐，你怎么了？”
简恒面无表情地道：“我不该活下来的，应该乖乖等死，把活着的机会让给你，你是不是想听这些？”
简真表情蓦然一变，但终于揭下自己的伪装：“对弟弟这种态度，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我的好姐姐。”
他这幅样子，倒让简恒看着顺眼了些：“我不想和你争抢，但事实就是如此，何况，我没有让着你的义务，你还是……”
“姐姐！”简真突然叫出声来，打断她的话，“我看到了……”
他拖长音调，使得后半段的留白，显得有些古怪。
“看到什么？”他这没有起伏的语调，像极了过往的自己，简恒骤然心惊。
简真捧着脸颊，瞪大眼睛，佯装惊恐：“你背后有好多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说要找你索命！”
“是吗？”简恒淡淡地反问，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回头。
对方试着攻心，她更要强硬些，以免漏了破绽。
简真长叹了口气，仿佛将千言万语都藏在其中：“姐姐，不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他身上忽然冒出团团黑气，将他小小的身子没入其中，然后忽得摇身一变，成了李清的模样。
李清身后有一颗硕大的铁树，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利刃，纷纷扎在她背上，刺穿她除了头颅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肉。
“这是铁树地狱？”简恒心中暗想，随即又摇了摇头，“冥界戒备森严，怎么可能轻易看到其中景象，这应该是幻术。”
但她越想越觉得奇怪。
简真不过是开了智，从哪儿学来这么厉害的幻术？如果他真有这么大能耐，怎么不干脆离开，而是要和她争抢一线生机？
还是说，此事和冥界有关，简真此时是做了那里的傀儡？
心念浮动间，面前的李清抬起头来：“是你。”
她骤然见到故人，也是一惊，没有半分欣喜，嘴唇哆哆嗦嗦许久后，说出一句满是痛感的话：“好久不见了。”
她身上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吸气，背后那些利刃就扎得更深了些。
简恒看到她的惨状，别开眼去，不断在心中默念，这都是简真设下的圈套。
但心绪却越发混乱——眼前的人，真的是李清吗？她真的在遭受这样的酷刑吗？
“都是你们的错。”李清字字句句皆是幽怨，“都怪你们当初要我来投胎，害得我如今还在受刑，比以前还苦！”
“为什么这么对我？”她耗尽力气大喊出声，与其说在质问简恒，更像是在质问不公的命运。
简恒有一瞬失神。
她什么都说不上来，只能保持沉默。
就在这时，李清受难的画面变得零碎不堪，那团黑气突然出现，简真还在问话：“姐姐，铁树地狱是什么，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吧？”
他的声音，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仿佛真的来自地狱深处。
简恒脊背一僵。
她当然知道，铁树地狱是地狱的第三层。凡是有人在世时离间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夫妻不和，都会在这一层中受苦。
简恒恍惚间觉得自己背上也一阵刺痛。
“姐姐，她为什么说是你害她的？”简真那故作天真，矫揉造作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真的害她了吗？”
“我帮过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我从来没有害过她。”
不知为何，明明是可以堂堂正正，挺直腰板说出的三句话，如今却只在她唇边打转，说
不出口。
“不能被他牵着走。”简恒努力沉住气。
这一定就是简真的目的，他要这样一步步摧毁她的防线。
她不想再受他影响，只是反复念着《清心咒》，下定决心，等待时机成熟。
简真还没放弃，竟用轻快的口吻说道：“姐姐，这里好大哦，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他闲适悠然的模样，仿佛是在阳光明媚的天气中，发现了一块适合踏青的圣地。
简恒闭上眼睛，不想理会，但不知怎的，那团黑气在面前变幻的画面，还是会一一浮现。
“这又是怎么回事？”她心中疑惑更重。
眼前依旧是充满死气的静谧，她脚下轻飘飘的，没有踩在地上的实感，而是不断在一片幽黑中下坠，穿梭。
下沉着，下沉着，就和简真一起，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里也是黑幽幽的一片，就连时间都是静止的，停摆不前的，仿佛是用绵长的寂静化成无形的牢笼，沉闷又压抑。
“是枉死地狱。”简恒发现自己正处在地狱的第十四层。她仿佛和周边的一切融为一体，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而让她看到这一切的简真，却突然销声匿迹一般，再没有任何动静。
她试着迈出脚步，眼前蓦地浮现出朦胧的光亮，虽然十分微弱，但足够视物。
再往前走，那光亮还是如影随形。
她这才发现，自己就是此地唯一的光源。
正有几分心安之际，脚踝却被两双手分别扣住。她低下头，只见两个人趴在地上。
那两人身子成弓形般，半蜷缩着，不着寸缕，唯有乌黑的头发凌乱的垂在身前，几乎看不清面容。
他们喉头发出支离破碎的呜咽声，好不容易才能听清在说些什么。
“死……吧……”
“都……死……吧……”
简恒使劲动了动脚，还是没能挣脱钳制。
“难道，是白桦和金如兰？”她心念一闪，蹲下身想拨开两人额前的碎发，她们就浑身抽搐着，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两双尖利的手，一点点刺进简恒的皮肉里，划出一道道血痕。
简恒脚下吃痛，却不忍心踢开她们。
眨眼间，只见她们杂乱的发缝中，露出一片惨白的眼眶，眼皮微微颤动，任鲜血一点点溅到她们眼睛里。
她们再次发出凄婉的哀嚎：
“我……该……死……”
“只……想……死……”
呼号声断断徐徐响着，两人惨白的眼球，被鲜血染得通红，在眼眶中不断滚动，看来格外触目惊心。
顷刻间，左右两边，各传来两股强烈的气流，分别攫住她们的发顶。
左边疑似白桦的人，像是被吸食掉浑身的精气，整个人缩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扁，最后缩成一张扁平的画纸，右边的金如兰，双手死死卡着脖子，吐出长长的舌头。
俨然都是各自死前的模样。
“啊！”她们的尖叫声一齐响着，又在瞬间恢复一片死寂。
那两具一大一小的身子不再动弹，彻底没了动静。
简恒不自觉想伸手，探一探她们的鼻息，却想起她们早已离世，怎么还会有活人的体征？
一双手僵直地悬着，伸也不是，缩也不对。
白桦和金如兰必定是看到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幕，这是打入这一层后，必须承受的苦果。
没过一会儿，她们变了形的身子恢复原状，眼前的血点消失不见，又成了煞白一片。
然后她们开始机械地磕头，磕了一个又一个，嘴里不住念叨着：“蔑视性命，当受此罚，自我了断，天理不容……”
和她们求死时，想要有尊严的了断不同，离开饱受痛苦的人间后，她们受了更多践踏。
简恒站在原地，仿佛受了呕心抽肠的苦，连动一下都有切骨的痛。
她甚至没注意到，简真已经敛去周围的黑气，不知不觉中，就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姐姐，她们的死，你都有推波助澜，如今看到她们受苦，你心里不会愧疚吗？”
“你闭嘴。”简恒忍无可忍。
但简真非但不恼，反而扬起音调，欢快地拍手叫好：“姐姐，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简恒不发一言，恨恨地瞪着他。
“别这样嘛姐姐，我是一片好心啊。”简真还在向她施压，“如果你还想见更多人，我就陪你一起去。”
他稚嫩的声线后，藏着最深的恶意，不断往她心口插刀：“谁让你真的很失败呢，他们一个个的，都盼着你去死，所以你没什么好委屈的。”
他话锋一转，厉声道：“未来那十几年好时光，好日子，本就是我的，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该死的人是你！”
简恒万分愧疚，捂着了脸：“我……我……”
她声若蚊呐，低到微乎其微。
简真击溃她的防线，再次化作一团黑气，缠住她的身体，让她全然处在自己掌控之中，还要假惺惺地问着：“我的好姐姐，你可有遗言？”
“有。”简恒面色苍白如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她心口处突然冒出一颗血红的长钉，驱散身上所有黑气，那根长钉不仅穿透她的身体，也深深扎进简真身上。
简真狼狈地倒在地上，捂着心口：“你……怎么……会……”
他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这下被打得措手不及，整张脸因为不甘而扭曲着。
简恒口吐鲜血，身子摇摇晃晃的，只能手扶着结界，她收起胸口的那枚长钉后，匆忙写了个“封”字，就让简真再没有还手的余地。
“就凭你也想让我少活几年？”简恒忍着胸口的剧痛，不遗余力地嘲讽道，“真是异想天开。”
她成功骗到了他，虽然代价是受了重伤。
但她气势不减，冲外面的福运仙喊道：“已经没热闹看了，你再不打开结界的话，我就硬闯了。”
以她此时的状况，不可能赢得过福运仙，不过是心中憋闷找个对象发泄。
福运仙闻声而至，眼见简恒虽然受了重伤，但地上的简真已然是奄奄一息，不禁感慨：“看来有些事，是注定的。”
“不错。”简恒胸腔里涌着剧痛，还是极力忍着，“要不是陆笙的魂魄在他体内，我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
她以前不在意死，现在却是一次次在夹缝中求生。
她一步步缓缓的走到满头大汗，浑身抽搐的简真跟前，冷笑道：“我就要让你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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