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人与象棋
祁光回来时，左瑞正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坐在餐桌旁，边吃午餐边查看手机信息。
见到祁光回来，左瑞抬首问道：“你去哪儿了？”
“民政局。”
祁光答得风轻云淡，左瑞却听出了他难掩的一丝丝落寞与哀伤。
左瑞从来都不说擅长安慰的话，沉吟片刻道：“你吃了吗？”
祁光懂得左瑞蹩脚的安慰，顺着话答道：“我今早吃了，现在还不是很饿。”
“嗯。我刚才突然想起《烽刀》男三还没定下来，这个角色挺讨喜的，很多人争着要。就是外在形象要求高，没几个人符合条件。”
《烽刀》是左瑞即将主演的一部电影，大概剧情是：流落江湖十八年的皇子，在意外帮助护送进宫女眷的宦官后，竟阴差阳错替代宦官重新回到皇宫，发生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情。随着皇子身世大白，一场重大宫变上演，皇子协助同胞兄长在宫变中破除各种阴谋诡计并登上皇位，告别宫中相识众人，最终继续潇洒浪迹江湖。
“这个男三是刚入宫的一个小太监，长相秀美，性格软弱，因为长相被当初陷害皇子的贵妃相中凌虐取乐，后来因皇子一次赠糕深受感动，告知了皇子贵妃的宫变计划，继而被贵妃残忍杀害。”
“我当初一看到这个角色就想到了你，漂亮又憨厚。”
祁光的长相无可挑剔：眉目隽丽如画，鼻子挺秀，唇不点自朱。这些多用于形容女子相貌的词汇用在他身上没有半分突兀感。由此可见，祁光的相貌并不那么“阳刚”，只是他略显粗糙与质朴——也可以说是蠢直的性格而形成的气质，中和了他这份近为空灵的精致。
“后天我就带去你见见导演。”
“我从没演过戏，瑞哥，这会不会太——”祁光怕左瑞为难。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有数。你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就因为这个角色跟你贴近，啊，不包括身体”左瑞开了个小玩笑，继续道：“我才建议你去试试。你几乎可以本色出演。”
“再说你还有我，就算你再没有天赋，在我的专业指导下，你也能驾驭得了这个角色。”
“当然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能不能拿到这个角色，还有很大的变数。”
“我明白。”祁光道。
左瑞放下手机，喝了半杯豆浆，“但我们必须尽全力争取到这个角色。”
“你懂的，越美好的事物被摧毁，就越令人惋惜、印象深刻，所以这个角色注定博观众好感，作为你演艺生涯中的第一个角色，最好不过。”
“嗯，谢谢你瑞哥。”祁光由衷的感谢左瑞对他周全的考虑与照顾。
“客气什么。”
左瑞认为，他现在所做的，还不及以前祁光对他的二分之一。
左瑞将剩下的半杯豆浆一饮而尽，放下的空杯子与餐桌轻微碰撞，发出响亮又沉闷的声音，似是祁光一片灿烂的星途。
——
等左瑞吃饱喝足再换好衣服，没一会，魏广风就过来了。
魏广风是左瑞的经纪人，前者全方位的投入照顾后者，包括各种繁琐的工作、出行，偶尔还有生活起居。若不是左瑞不喜他人过于深入到他的私生活中，魏广风都要搬进来跟左瑞一块住了。
以前左瑞到祁光那吃饭，喝了酒总会喊魏广风过来接他，祁光给左瑞带走什么吃的用的，顺带也会给魏广风准备一份。
魏广风早就知悉此行目的，拍着祁光的肩膀道：“合同已经准备好了，你过去看看，满意的话，我把我徒弟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跟我了两年，之前是阿瑞的助理，虽然是助理，但其他方面的能力都可以的。他现在就带一个新人。”
“好，谢谢广风哥。”祁光道。
无怪魏广风一下子解释这么多，此行名目虽说是带祁光去公司看看，但祁光今天签订合同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没什么，你不嫌弃就好。”
三人路上说着话，很快就到公司。
公司这时有些安静，毕竟这里的艺人的业务多是演戏，没休息就几乎是在在片场。
祁光跟着左瑞与魏广风参观了下公司，经由二人有意而为之，与一部分人员打照面，也算是“融入”这个集体的第一步了。
刚回到左瑞的休息室坐下，祁光便看到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踱步而进。
祁光连忙起身。
左瑞早有准备，介绍两方认识：“维仁哥，这是祁光。”
“祁光，你认识的，这是维仁哥，我们的好大哥，公司的大老板。”
李维仁作为童星出道，时至今日仍在出演质量高口碑好的电影，是极具名气的元老级别演员；他亦是亲自带着左瑞进入演员这个行列的前辈。所以无论作为一名观众还是左瑞的朋友，祁光都是知道李维仁的。
“维仁哥好。”
“好好好，你坐你坐，别太拘束，来了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跟阿瑞多多加油，赢得无限。”
祁光笑着回应李维仁的鼓励。
李维仁态度很是随和，当然，也没有随和到专门来见祁光这个刚进公司的“新人”。他主要是来找左瑞谈一下事情。
魏广风见状，识趣的领祁光出去找他的徒弟。
于是，祁光便在刚刚经过的舞蹈室外，见到了白胖的屈家俊。
屈家俊逢人先笑，听着魏广风说祁光是他今后要照顾的艺人，笑得眼睛更弯了，对祁光道：“你本人比镜头里的更好看！”
“刚刚瑞哥和广风哥带着你进来，我就偷偷藏在墙后看着，我都看呆，心想这哪是人啊，就跟我妹收藏的那什么bjd娃娃一样，好看得不像真的。”
祁光被屈家俊真诚的笑容传染了，跟着他一块笑，说：“你可以捏一捏是不是真的。”
“真的啊？我真能捏一捏？”
屈家俊跃跃欲试。
祁光对此不以为然，“当然，我又不是瓷做的，碰不坏。”
“那行。”屈家俊轻轻的捏了一下祁光的脸，很快就收回了手，“娘咧，真滑。”
屈家俊态度坦荡，且看不出多余心思，因而祁光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何况他以前被这么夸的次数多了，祁光说：“你的皮肤看起来也很滑。”
“还行吧，要不要你也捏一下？”屈家俊很懂的礼尚往来。
祁光也抬手捏了捏屈家俊的脸。
旁边的魏广风围观了两个大男人初次相识就互相捏脸的整个过程，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细细想来也合理。
屈家俊童心未泯。
而祁光常年呆在家中，这是重新出来第一次结交新朋友，所以有几分热忱。
何况按年龄，两人都是二十四岁，勉强还算是大男孩。
魏广风对他们的“一见如故”乐见其成，听到他们跟他要进舞蹈室看新签约的艺人，魏广风摆了摆手，“去吧，祁光，等会你记得过来休息室找我们。”
祁光答应了。
把舞蹈室的门关上，屈家俊带着祁光稍微贴着墙走，避免惊扰到正在练舞的练习生。
“这里八个人，公司高层只要一个四人的少年偶像组合。”屈家俊随口道。
他跟祁光过来这里就是为了快速熟悉彼此，所以什么都可以聊，而看人练舞只是为了在熟悉过程中出现无话可聊的情况时，不会过于尴尬。
祁光：“那没被选上的四人会怎么安排？”
屈家俊撇了撇嘴，表示些许的遗憾，“不知道。”
转而问祁光，“看着有没有一种怀念感？”
屈家俊晓得，祁光与左瑞以前就是以少年偶像组合成员的身份出道的。
祁光继续点头，“有。”
这正在卖力练舞的八个少年，俨然如以前他与他的队友们。
少年们跳跃的动作，使得阳光里的肉眼可见的细小灰尘轻轻的震动、加速升腾飘远，如同祁光逝去的青春。
祁光看得微微失神。
直到一个突兀的痛呼声响起。
祁光定睛一瞧。
一个少年摔倒了，似乎还摔得不轻，躺在地上抱着弯曲的左膝盖痛哼，与此同时，还怒瞪着旁边面露惊惶的另一个少年，“你故意绊我。”
“我不是、我没有。”
在旁的舞蹈老师与助理脸色都不大好看。
“能自己起来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祁光没来得及看完后续，就被寻过来的左瑞叫出去了。
在此之前，舞蹈老师与助理见到左瑞，和左瑞说了这件事，左瑞听了连眉头都没皱，斥责道：“越活越回去了，这种事还要跟我打报告。谁犯错惩戒谁，再犯就……”
后果不言而喻：解约。
左瑞没多余心思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与事，拉着祁光回到休息室。
“来，我们一起拍个照，再录一段合唱的视频，就唱我们以前的成名曲《风向》，然后都发到你微博上，正式宣布你的复出。”左瑞道。
祁光欣然为之，重新安装了微博，登录尘封已久的账号，将经由左瑞挑选满意了的照片与视频发送，文案是简洁的四个字——
‘我回来了。’
这条微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转发，除了左瑞，还有经左瑞及时通知过的以前的其他队友，转发皆附上了诸多真心实意的祝福。
祁光感到心头愈发酸涩，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一会，退出消息已达99+的微博。
左瑞拍了拍祁光的肩膀。
静静坐了片刻，祁光消化完情绪，和左瑞同屈家俊道别——魏广风刚刚有事先走了，之后驶车离开公司。
半道上，左瑞让祁光停车，他要买个东西。
没多久左瑞就带回了一副象棋，递到祁光面前，“送你。”
祁光愣了愣，鼻间是象棋盒中透出来的淡淡的木香味在徘徊。
左瑞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以后想下象棋了跟我说。虽然我未必能随叫随到，但十次总有四五次能陪你下的。”
车内安静半晌。
“嗯。”祁光声音低闷。
左瑞真的对他够好了的。
他只是一笔带过因为看人象棋忘记时间接宝珠，左瑞便知道他想他爷爷，并在他稍微冷静了两天来安慰他。
祁光自小跟着他爷爷生活，他爷爷为数不多的消遣是下象棋。他陪着爷爷过招，从三岁到十四岁。爷爷出车祸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他还和爷爷下了两局。
以前祁光答应跟向易水在一起，最初是被她的真心所感动：她不会像大部分人一样送他大把的钱，或者其他的于他没有意义甚至可以说碍眼的东西。她耐心又有分寸的挖掘着他这个人，他的喜好。
他的心，在他十八岁生日她送给他一副亲自雕刻的玛瑙象棋时，彻底对她卸下了防备。
自那开始，也给了她让他的心默默哭泣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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