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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接受秘密任务


四人行进的速度不算快,那公公一直跟在轿旁始终一言不发。攸乐知道在宫内最安全的法则便是多听少说,所以虽是满腹疑问也仍然保持着沉默。

攸乐在丝毫看不到外界光景的封闭轿子里,只感觉到晃晃悠悠,左弯右拐,曲曲折折。听不到声音,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攸乐晃的都快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公尖细却又刻意压低的声音才响起,告知攸乐到了,她正准备下轿,公公突然道,“旁边座椅上有一顶黑色幂藜,请无忧公子戴好。”

攸乐正发愣,公公又小声解释道,“皇上是秘密召见您,除王爷知道此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攸乐将幂藜戴上,心中却是越发狐疑。黑纱遮面,确实谁也认不出了,但自己也难以看清路面及周边的一切。只知道跟着公公又左弯右绕地小走了片刻。一路上行人寥寥,偶尔才见几个宫女服饰的女人自身旁轻忽飘过,见到这个面戴黑纱的人也丝毫未做停顿,甚至连抬头多看一眼都不敢。

终于,二人在一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公公轻声道,“幂离取下来吧,到了。”

攸乐点点头,顺从地将幂藜取下,并借此机会将周边迅速扫了一遍,便低下了头,因为公公一路上便再三叮嘱,宫中规矩极多,切勿乱问乱看,管好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嘴巴。攸乐也深切明白伴君如伴虎,王爷如此深得皇上信任的人最近竟然屡遭折损,可见圣心难测,自己一个小小的江湖客更是如蝼蚁般轻微。

“无忧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攸乐一直低垂着头,乍听这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不禁微微一惊,忙跪下行大礼,恭敬答道,“草民无忧公子参见陛下。”

“平身,赐座。”

“谢陛下。”攸乐此时已按捺住忐忑的心情,从容地坐到了一边,眼光也很平和地投向了面前的至尊之人。其实于她而言,不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在她眼里均一视同仁,之所以如此忐忑,实在是因为景王爷之故。

女人天生的直觉与敏锐让她不得不小心防范,景王爷如今已被曾氏一党盯上,只要打倒了他,什么无忧公子阿丑高莽枝都不足为虑。这些人无孔不入,连皇上都能被他们欺骗利用。

“第一次见你,完全是朕的好奇心驱使,你办了几件震动大梁的大事啊,深得百姓的拥戴,且当时有景王爷极力举荐你,当时朕对你印象很深刻啊,博学多识,文武全才,实乃难得;这一次,朕想见你,却是刑部尚书马谦德极力举荐。”

原来是马大人推荐的,优乐顿时放心了许多。

“多谢皇上夸赞,无忧仅凭一颗赤子之心,办了几件稍得民心的事而已,不值一提。且几件事之所以能办成,都离不开皇上的支持与抬爱。无忧心中对皇上无比感激,一直都无机会向皇上表达。”

“嗯,那几件事情朕都知道,确实颇得民心。”皇上眯着眼睛,斜觑着优乐,“那个江阴,朕当时可是网开一面,顶着重压释放了他,可朕几次让他回到朕身边来,他都婉言谢绝,可见是个清高之人。他可知,朕一而再再而三地请他出山,他都如此态度,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皇上,您这就是大大误会了江大人了。”优乐忙躬身解释道,“江大人虽多次辞官不受,绝非清高冷傲,也非忘了大梁忘了百姓,更非蔑视皇权。江大人是饱学诗书的名望之士,他精通经史,虚怀若谷,草民虽与其仅有过几次粗浅交道,但其雄才大略,卓尔不群却是无忧难以望其项背的。且江大人向来公忠体国,将大梁和百姓放在首位,从未想过消极避世。据草民所知,江大人之所以目前处于归隐状态,实则是在办一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皇上立即被勾起了兴趣,坐正了身子面向优乐。

“目前朝中总体平稳,大梁百姓安居乐业,但也存在懒政怠政,虚荣攀比等不良现象,江大人这些年一直在想应对之策,我想,待他觉得时机成熟,有积极应对之策的时候,他定会主动来面见陛下的。”

攸乐本想说大梁朝廷如今乌烟瘴气,奸臣当道,黑白颠倒,但这些词语怎敢当着至尊天子的面胡乱倒出,这不是打皇帝陛下的脸吗?

“那照你的意思,他不主动来,朕就必须得这么一直等下去?如今国势危殆,若人人均去如他这般偷闲躲懒,不谋政事,大梁如何得以振兴?”皇上的音量略略提高了些,且语气加重,貌似隐隐动怒。

“草民虽和江大人接触并不多,但略知江大人已秘密收集了相当多的资料,且遍读经书,这几年已制定了相当多的国策,绝非偷闲躲懒。”攸乐再一次替江阴开脱,同时内心也在嘀咕,如今文不思政,臣心不属的情势倒是有的,但要说国势危殆,是否太言重了些,优乐心中疑惑,但不敢问,只得暂时沉默着。

“如今,朕身边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几乎找不出来,这江阴倒好,躲哪去了都不知,你还为他开脱?”皇上此话看似严厉,但语气却似缓和,攸乐本是一颗紧绷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朕听说,你现在是景王爷的谋士?”

正暗自庆幸时,皇上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景王爷,攸乐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是,承蒙景王爷大义,愿意收留草民这样一个江湖浪子到其麾下。”

“那到底是为景王爷谋划些什么呢?”

“目前较为闲散,仅仅为珂玥侧王妃搭理茶园而已。”攸乐一字一句谨慎对答着。

“如此简单?无忧公子经韬纬略,文武全才,竟然只用来打理茶园,岂非暴殄天物?”皇上紧接着投过来的目光深邃而复杂,犀利而阴沉,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就没帮着他做点别的,比如联系他国,与敌国大臣暗通款曲之类的?”

攸乐大吃一惊,忙跪下叩头,“陛下何出此言,景王爷衷心耿耿,一心只为大梁繁华巩固,怎会怀有二心,和敌国暗通款曲。草民以性命担保,景王爷是绝不会做出此等背君忘义的事的。”

攸乐一颗心吓得怦怦直跳,这确实是很难向外人解释清楚的一点。景王爷一个闲散王爷,聘请一个人仅仅只是为了讲茶经管茶园,这完全可以说得通,可关键是无忧公子确实有大才,王爷是否有他用,这无忧公子是否在说谎,都值得外人好好推敲。

“是吗,你不过是他一个王妃的茶园管理师,与他应无甚交道,怎会如此了解他的为人呢?”

“草民虽与王爷并无深交,但自从住到景王府,也曾多次和王爷闲谈品茗,自认对景王爷为人处世之方略了解一二,王爷生性闲淡,不争名利,一心忠君,别无二心,还请陛下明察。”

此时虽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但攸乐已被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好,那朕就派你去查。江阴这样的人骄傲自大,沽名钓誉,朕用不上,景王爷这样被多人联名上书怀有二心之臣朕也不敢用。那些个三省六部,也多是互相攻讦。朕虽贵为天子,但也终究肉眼凡胎,谁忠谁奸一时难以分证清楚,故放眼望去,朝上竟无一人朕能绝对信任,竟无一人能为朕分忧啊。”皇上未再继续纠缠景王爷的事,而是打起了感情牌,这让攸乐又长舒一口气。

“草民忝有贤名,虽学识浅陋,但有一腔忠君报国之志,陛下若有烦难之事让无忧去办理,无忧敢不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攸乐挺直身子,大声应答。

“好,那朕就命你明日启程,到周边各国探听虚实。”皇上长叹一口气道,“大梁散布在周边各国的密探最近接二连三向朕汇报,说大魏、大渝和大楚,甚至包括夜秦最近都有所异动。朕担心,他们如此统一而隐秘的行动,背后很有可能是针对大梁的一次集中攻击,若真是如此,大梁将危殆至极。”

皇上以手扶额,双眉紧皱,稍停一会又道:“这些年来,朕虽极其倚重那些武臣,他们却不思进取,只知结党营私,不知勤加操练,故几次小战役都以失败求和告终,白白辜负了朕的一番心血。朕手里得用的几个密探目前都尚未归来,且他们各司所职,朕从未让他们的信息有所交叉,且他们都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但他们报来的消息竟大同小异,这着实让朕心惊不已。朕现在命你去联络大梁散布在各国的密探,综合他们的消息,查明原因,并立即向朕汇报。”

“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以前可曾有过?”优乐问道,她第一次听到如此触目惊心的消息,不禁也忧心忡忡。之前夜秦的种种怪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看来,一切都非空穴来风。

大梁如今正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如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一旦浮上水面,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皇上凝神细思了一会,似在回忆久远的事情,”有,大约朕还只有十多岁时曾听先皇提起过,当时周边几个大国除夜秦外筹划联合对大梁发动进攻,目的便是要将大梁迅速瓦解并瓜分。他们有着详尽的合作计划,攻打目标,甚至大梁若落败后他们的瓜分方案都已经做好了。那一年幸而先皇英明,派出大梁最得用的一名使臣到各国,翻动三寸不烂之舌,纵横捭阖,令他们的阵营分崩离析,大梁才得以免除一场大仗和亡国危机。如今三十余年已过,那位使者也早已作古,追随先皇而去了。我大梁也再未出过这样的人中豪杰,实乃国之不幸啊。“

说至此处,皇上幽深的目光紧紧落在优乐的眼眸上,缓缓道,“马谦德不结党不藏私,多年来对朕忠心不二,朕深信之。在朕的印象中,他从未向朕推荐过任何人,这次竟然向朕强烈推荐你。说你上知庙堂,下懂江湖,武功极高,且曾到天下各国游历,最重要的是有一颗赤诚报国,忠君为民之心,希望朕一定给你机会报效朝廷。故这次遇到难题后,朕便第一个想到了你。”

优乐见皇上又似在审视自己,忙道,“草民哪有尚书大人所描述的那般神勇智慧,实则平庸已极。但无忧作为大梁子民,当以为国为民为己任,定不负皇上所托,竭尽所能查清真相。”

“好,”皇上斩钉截铁应答一句,随后招招手,命侯在宫外的太监拿来一块令牌,郑重其事地交到优乐手上,“这块令牌便代表了朕,见令牌如见朕,令牌一出,百官俯首。朕如今把它托付给你,望你以家国为重,廓清迷雾,抽丝剥茧,查明所有真相,拯救大梁及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优乐内心一阵激荡,忙叩头谢恩,从皇上手中接过令牌,朗声道:“家国之托,何其沉重,草民敢不尽心。”再三伏地叩拜,直到皇上亲自走到她的身前将她扶起。

“好,这次你所奉的是密旨,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行踪及目的,且你只能向朕一人汇报,密报的方式朕待会告诉你。还有,”皇上刻意顿了顿,审视般盯着优乐,“你如今虽为景王爷的幕僚,且住在景王府,但此事绝不可向景王爷吐露半个字,你可听清楚了?”此刻,皇上的威严和高高在上通过此话表现得一览无余。

从进殿前的忐忑,到中途的放下心来,攸乐以为皇上不会再提起景王爷之事,这句话带给她的震惊极其强烈,她从未想过皇上会如此防着景王爷,防着一位平时从不参与朝政,一旦参与朝政也是一心为民的王爷。可是,皇上之前明明如此信任的啊,天子之心实难测,朝堂风云实难测,这背后到底有多少双手在翻云覆雨,攸乐不寒而栗。

虽很想问个明明白白,但攸乐深知在天子身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故只稍稍愣了半晌,立即又恭顺地答道:“是!请皇上放心!此事乃绝密,无忧定不会向第二人透露半个字。”

交代完正事,皇上又和攸乐扯了些闲言,一聊起来,果然发现这无忧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儒释道佛家家精通,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却都被他了然于心,不禁对其大加赞赏,赐了御膳,直至方晚才归。

当然,此间攸乐也趁此良机表达了自己对朝局的看法,不着痕迹地替景王爷说了几句好话,又将朝廷六部客观评价了一番。她相信,皇上是个明白人,他只因久处深宫,又被一帮吝臣长期蒙蔽,才萌生了一些怀疑。从皇上对江阴的包容与宽待,便可知其爱才惜才重才之心。攸乐也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自己虽为女子之身,但此刻自己既然是众人拥戴,皇上倚重的无忧公子,就千万不能辜负了无忧公子的使命。

至晚,皇上才命太监抬一顶软轿,将攸乐悄悄送回景王府。来去都极为隐秘,除非全程盯梢,否则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皇上秘密接见了无忧公子。

王爷王妃因担心攸乐,一直命木伯虚掩府门守候,只要攸乐一回来便立即禀报。果然,攸乐回自己房间尚没多久,王爷珂玥便匆匆赶来。

珂玥拉着攸乐的手上下打量,着急问道:“皇上召见你到底何事,怎么去了一整天?”

攸乐笑笑,拍拍珂玥的手道:“皇上是听马大人举荐,于是将我召进宫去,闲谈了这大半日。明日,我要奉谕旨外出办差,不知何日才能返回。还请王爷王妃多多保重!”

“你伤势都还未好,怎么明日就要外出,到底奉的什么差啊?”珂玥焦急道。

“我的伤已经全好了,放心吧。”攸乐避开珂玥的问话,稍顿一会又望向一边面现狐疑之色的王爷,“王爷,我不在京的这些日子,还请一定低调谨言慎行,您幽禁三月之期尚未到,一定要谨守规矩,切莫大意,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了把柄。”

王爷虽少参与朝政,但也深谙为官权术之道,上次之所以急着进宫要去参工部和礼部一本,实是仗着皇上的恩宠,这次被毫不留情面的幽禁,自然知道自己已被小人进了谗言且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大打了折扣。

故攸乐说这句话时,他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点点头道:“这个自然,皇上的命令谁敢违背,谨遵圣命便是了。”也丝毫未再问起她入宫的种种细节,只是从攸乐的眼神中捕获到了某些信息,大梁颇不太平,切不可掉以轻心。

珂玥毕竟单纯许多,见攸乐不回答,又追问一句,“皇上到底要你外出办什么差啊?”

“皇上。。。”攸乐稍顿片刻便嘻嘻笑道:“皇上听马大人说我前一阵劳苦奔波,召我详谈后,知我对周边各国均曾游历过,较为熟悉,因此命我再次到各国游历,编写一部天下游记,这差事不错吧。”

这鬼话编的连攸乐自己都不信,可心思单纯的珂玥偏就信了,她抓着攸乐的手兴奋道:“那可太好了,皇上真是个有心人。那,”她转头望向王爷,眼中满含期盼,“王爷,让我和攸乐一同前去吧,以前,我们也时常一起的。”

还未等攸乐和王爷的惊诧反应完,她又摇摇头道:“不行,王爷尚在幽禁,这几月若没有我的陪伴,他都要闷死了,攸乐,还是你自己去吧,早去早回,到时候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游记。”

攸乐偷偷和王爷对视一眼,暗地里均长舒了一口气,王爷轻抚着珂玥的肩头道:“是啊,你要是出门了,我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再说,你忘了吗,攸乐现在可是无忧公子啊,你和她一起出门,被天下人知道了,岂不连下巴都要惊掉了?”

“若真要和攸乐一起出门,我也要扮成个男子,快意恩仇,行走江湖,哈哈,那才有意思呢。”珂玥笑嘻嘻道。

攸乐和王爷在一旁勉强打着几个哈哈,尽力不让珂玥看出什么破绽。但珂玥也明显感觉到身旁二人兴致不高,加之夜已深,明日攸乐还得出门需要早些休息,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攸乐送二人出门,正欲关门,珂玥突然道:“哦,凌云今日来过了,听说你被皇上召见,颇为着急。”顿了会又面现狐疑之色,“你说,凌云是不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我觉得他,有点怪异呢。”

攸乐一笑,将珂玥推出门,“他怎么会知道,除非是你说的。”

“我没有啊,”珂玥忙摆手,“王爷也肯定没有。。”

攸乐笑着不答,只向二人摆摆手再次道别,轻轻关上了门。此时,她片刻没有心情去讨论凌云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何规划明日开始的行动,何时启程,从哪里开始调查,这些问题已充斥了她的脑海。在灯下静静地思索了好久,她听更鼓敲过三遍,周围已是一片静寂,她才悄悄掩门而出。皇上的命令太急,她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交代。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逐一去找到了司徒浩,革登和嫣儿,和他们约定好诸多事宜,最后又去城外一民房处找到了魏忠,约好明日和他一起启程,这才又悄悄潜回王府。

此时,天边已微露粉色,街边甚至已出现了零零星星勤劳的早行人。攸乐将思维通通梳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了,这才开始和衣而睡。

这一觉睡的又浅又短,木伯才刚刚将府门打开,攸乐便已到了门口。她将简短的道别信递给木伯,让他转交至王爷王妃,便牵着自己的枣红马悄悄走了。

木伯望着那瘦削的背影越去越远,不禁长叹一声,可怜可叹可敬,这样一个奇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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