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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魏忠父亲真实身份


于是,在几乎毫不费力的情况下击退了曾乘风一次次的行动后,他们也便放弃了。此时的药圣谷在他们的眼里,变得更加神秘,已然是一个密不透风的严密组织,是个庞大深不见底的可怕团伙。

而在攸乐的眼里,这里俨然是天堂。山高林密做屏障,鸟语花香为背景,每当到达这里时,她便全身轻松,在这里,她可以放下所有戒备,安安心心睡上一大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叫她攸乐姑娘,她也可以让自己放下所有的担子和包袱,短暂地做回自己。

躺在嫣儿为自己亲手设置的闺房里,软榻上,攸乐头一挨着散发着薰衣草清香的圆枕,不一会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迎面飘过来一些柳絮,在空中纷纷扬扬,和风轻暖,她追着柳絮笑啊,跳啊,追啊,可柳絮竟然越来越多,忽然出现了厚厚一堆,全都飘进了自己的鼻孔,鼻子一阵阵发痒,终于一个大大的喷嚏打了出来。她的美梦也随之破灭了,眼前哪有什么柳絮,而是一根鸡毛掸子!

鸡毛掸子的尽头,竟然是个十多岁的小娃娃!

“司徒谦,看来上次攸乐姐姐是没把你教训够,有本事你站着别动。”攸乐猛地坐起,一把抓住那个调皮的小弟,佯怒着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

“我不动,”小家伙笑嘻嘻道:“好不容易盼着我嫂子回来了,我怎么舍得走呢?”

“你这小家伙,就数你皮,比两个哥哥都油腔滑调。”攸乐笑着去揪他小脸蛋上的肉,“说过多少次了,叫姐姐,不叫嫂子!”

那小家伙被又拍屁股又拧脸的,反而更高兴了,扑着要往攸乐身上爬,攸乐将他制止住,笑道:“不过,你虽然没我这个嫂子,但很快啊,便会有一个姐夫咯。”想起嫣儿对四哥那副花痴样,她便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姐夫?我才不信呢。”司徒谦撅着嘴,挣开攸乐的手臂跑到门外,抱进一个木制的小狗,活灵活现的,煞是可爱。

“你看,嫂子,我把那只最心爱的狗狗都送给你了,自己只能玩这个假的。你难道还不做我嫂子吗?”司徒将小狗高高举起,在攸乐面前晃来晃去。

一阵伤感突然袭上攸乐的心头,那个去年将活蹦乱跳小狗带走时比自己还开心的姑娘,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小谦,江阴爷爷你可曾每天见到?”攸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忽然问出一个让司徒谦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当然每天都有碰到,他可是我们这里最有学问的爷爷。他每天都开堂讲课,谷里收了好多学生呢。嘿嘿,我这么聪明伶俐,自然是最受江阴爷爷喜欢的学生啦。”司徒谦骄傲地朝自己比着大拇指。

攸乐摸摸他的头,又强笑着问道:“那江阴爷爷每天心情如何啊?”

“每天心情挺好啊。”司徒谦歪着脑袋想想又道:“不过,最近江先生好像老了很多,这里的皱纹这么多。”他指指自己的额头面颊,夸张地比了个手势。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于晚晚,攸乐始终是充满愧疚和心痛的。自己不仅让一个女子错付了深情,还丢了性命,如今,她有何颜面去面对垂垂老矣却还要忍受丧女之痛的江大学士。

“小谦,乖乖的,你去帮姐姐传个话给江爷爷,就说我要去拜见他。”攸乐将司徒谦轻轻推至门外,指着谷内客苑的方向。

“你要见江爷爷?你也要做他的学生吗?”司徒谦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

“对啊,人一辈子都要学习,再说江爷爷那么有学问,自然是值得姐姐学习的啊。”

“那,你要江爷爷到哪里等你吗?”

“不,我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攸乐的眼里流露出哀伤,轻声回答着司徒谦的问题。

负荆请罪的故事,司徒谦自然是听说过的,这时见攸乐姐姐神色黯然,也乖乖地不再追问,转身便准备去告诉江爷爷。刚一转身,却见院子里站着一人。身形微胖,略显佝偻,生得慈眉善目却是满面严肃,不是江爷爷是谁?

“江爷爷,你听到我们讲话了吗,这么快就来了?”司徒谦好生奇怪,感觉江爷爷如神仙一般,竟然这么快就出现了。

江大学士微微一笑,抚摸着已跑近他身旁的司徒谦的头,“爷爷和姐姐说说话,你去一边玩吧。”

司徒谦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很懂事的点点头,朝远处跑开了。待他走开,江大学士便缓步朝攸乐走近,攸乐忙上前几步,还未等对方开口说一句话,攸乐已双膝下跪,伏地叩首,泣不成声道:“江伯伯,对不起,晚晚她是。。。因我而死的。”

攸乐伏地痛哭,几欲晕厥。她已好久未曾如此痛快地哭过了,不论在景王府,在高宅,在与嫣儿还是与凌云相处时,她都不曾如此地放纵自己的感情。她有太多委屈,太多脆弱,而面对眼前这位老人,她更有着太多的愧疚。

一双冰凉而干枯的手默默地放在攸乐的头顶,良久良久后,那双手才挪开,扶住她的双臂,将她拉起。攸乐眼前看到的这张脸,是她从未见过的江阴大学士所呈现出来的脸。

这张脸曾经写满愤懑,孤独与清高,也曾经写满坚韧,豁达与淡泊,而今日,这张脸上只有一个老父亲的脆弱与悲痛。浑浊的双目满含泪水,干枯的双唇剧烈颤抖,喑哑的喉咙里却未能发出一声。

曾几何时,那个还在他面前蹦蹦跳跳撒娇的小姑娘,就这样永世隔绝了。晚晚八岁那年生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她,而当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又成了最后一面。

他不能去想象这未曾见面的十多年中,晚晚曾经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一旦想至此,他便觉自己被打入了黑暗的十八层地狱般痛苦。他曾以为,晚晚可以去承继自己的愿望,除恶扬善,扶正祛邪;他曾想待一切结束后,父女再好好团聚,互诉这十多年的离别情。

忆起在药圣谷的匆匆一面,当时有欣喜,但更多的则是陌生,多年未曾亲近的陌生与疏远。而当她真正离开药圣谷后,那种熟悉而又强烈的亲情才开始整日肆虐他。

于是,那颗死寂的心,犹如多年干枯的池塘又重新注入了清水一般,因为又有了新的期盼与思念,这期盼和思念便如一根长长的丝线,若有若无地将两地的人连在一处,虽看不见也听不着,但始终能感知到,对方仍在。而如今,丝线断了,期盼没了,思念绝了,一颗貌似已复活的心又重新归入了死寂。

“江伯伯,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晚晚白死的。”攸乐终于将自己所有的脆弱释放完毕,稳稳地将江阴学士扶至屋内坐下,又重新下跪,郑重地向老人家发誓。

晚晚刚去世时,攸乐便已将此消息传递了过来,可那时她自己因身受重伤,后又身负皇命外出,始终不得空闲回来。江阴那时便已得知噩耗,悲痛难耐,可真正让这痛苦的情绪爆发,却是在今日。

江阴的泪此时已干,刚才的悲戚与痛苦也似被风干了似的,他再次将攸乐拉起,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晚晚虽是我的女儿,可我却不够资格去做他的父亲。从小我便对她关心教育甚少,而后十多年更是与她不曾谋面。我知道,她曾经做过很多错事,可她的本性依旧善良,所以才会为了救你而牺牲了自己。我虽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但我却懂得她的心思。能够救下你,便是她最大的心愿达成。攸乐,你不要再难过,别苦了自己啊!

“江伯伯,可是,晚晚她以为我真的是无忧公子,是个男人。”攸乐痛苦地道。这是攸乐最大的心结,晚晚至死也不知自己所爱之人竟然是个女人,一腔柔情蜜意,终成落花流水。

“在药圣谷见面那一次,我便看出来了,她见到你便是欢喜的。其实,有这份欢喜便已经够了,能够救下你,至死她都是欢喜的。你不必愧疚,你让晚晚懂得了人间至爱,懂得了舍生忘死,将她沉浸在黑暗毒汁中的一颗心浸润得柔和善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若人真有来世,我相信晚晚必会感激遇到你的。”江大学士果然饱读诗书,通透豁达,这一番话说出,攸乐觉得自己内心的愧疚也减轻了不少。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心中不该有恨,对于内心已浸满毒汁却毫不思悔改之人,我们永远也不应原谅,而是应该让他们受到惩罚,受到同等的痛苦,以免他们再去祸害他人,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江大学士起身,负手而立,面向窗外。

外面是一排紫藤花架,暮春时节紫藤已开至荼靡,铺天盖地都是烂漫典雅的淡紫和随风飘散的馨香。

老先生长叹一声道:“待我们将为恶人间的恶魔均铲除掉,人人便能赏得这馥郁芬芳了。”

“恶魔尚在作恶,好人尚在受苦。江伯伯,晚晚曾因迫于压力做了一些错事,但她后来完全承继了您的志向,也以铲除恶魔,弘扬正气为己任。”攸乐说着,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行囊中取出那厚厚的一沓纸来,那是晚晚留在人间最后的痕迹,也是她留在人间最后的正义。

江阴是熟悉女儿的字迹的,自父女二人取得联系后,他们曾经有一年多的时间通过书信往来,江阴的思想深深影响到了自己的女儿。此刻再见这些女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的有力证据,他再一次老泪纵横。

“江伯伯,有个问题我一直不解。您和晚晚多年未见,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对方的,又是怎样取得联系的?”攸乐请江阴将那些信都全部收拾好之后便问道。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她很久,但一直未得机会去了解。如今晚晚已逝,若再不问江阴老大人,恐怕就会成为永久的谜团了。

药圣谷本是很难为外人熟识的,可长期住在药圣谷与世隔绝的他是如何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并保持书信往来的呢,这是攸乐必须弄清楚的问题。药圣谷现在已成为敌人关注和攻击的目标,保护药圣谷及谷内所有人是攸乐的首要任务。

“哦,这点你放心,药圣谷很安全,我们的联系主要是通过一个外人。”江阴知道攸乐是担心药圣谷存在安全漏洞被地方利用,所以也将多年的一桩隐情如实相告了,“以前,江家有个姓魏的老仆人,在晚晚还只有四岁的时候,他便到了我们家,那时,他还带来了一个男孩,就是现在的魏忠,和晚晚差不多大,两人时常一起玩,感情很好,魏忠对这个小姐一直忠心耿耿。八岁后,晚晚便失踪了,老魏和魏忠便在大梁到处寻找她。后来,我们才得知,那天杀的曾乘风为了掩藏自己的罪证和行踪,也带着晚晚到处辗转更换地方。再后来,我被你们救到了药圣谷,和外界几乎断了一切联系。但有一天老魏还是找到了我,他涕泪横流地告诉我,他们终于找到了晚晚。此时她已是高家的大少奶奶了,为了保护晚晚,魏忠便从此又留在了晚晚身边,而老魏却跟在了我身边。他时常会外出,采购一些物品,司徒老谷主和我都非常放心他的人品,所以我便很放心地让他时常往来于京城与药圣谷之间。”

“哦,原来是这样。”攸乐这才放下心来,然而,江大学士接下来一番话却让她吃惊不小。

“你可知,老魏当年为何会投奔到我家当仆人?”

“为何?”

“因为他知道曾乘风多年前一桩极其隐秘的罪状。当年,他无力去揭穿这个罪状,只得悄悄跟随曾乘风,想要择机拆穿他。当年,他之所以到我家来,便是认我持心公正不偏不倚,虽然那时我们的身份相差云泥,他仍想要寻个机会告诉我这件事。但还未等他说出口,晚晚就不见了,他们父子便开始天涯海角寻人,而后我又遭遇变故,直到多年后我们再次在药圣谷重逢,他才说起此事。”

“那究竟是何罪状?”

“这件事与你父亲相关啊。”江大学士拉着攸乐坐在自己身边,轻叹一声道。

“与我父亲相关?”攸乐一惊跳起。

“是的,你可知你父亲为何下狱?”

“我自然知道,是因有人状告父亲二十年前在夜秦杀了人,我父亲未作任何辩解,就直接自请入狱了。”攸乐紧张地道:“但是,去年我和凌云到夜秦,已将此事了解清楚,我父亲是被曾乘风陷害的,其实当年的茶马御史陈大人是被曾乘风毒死的,我父亲只是错失伤了陈大人,但伤绝不致死。”

“是的,这件事我们都已经清楚了。”江大人见攸乐说话急促,紧张的解释着,忙安慰她道:“你父亲高老先生有国士风范,人人称道,大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一个好消息。”

攸乐坐直了身子急切等待着,大气也不敢喘。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寻找一个姓魏的仵作,我身边的老魏,魏忠的父亲便是啊。”

“啊?”攸乐再次失声惊呼。

“自陈嫂子和小玉他们住进药圣谷后,老魏便发现了。但因不知对方因何而来,若只是为了小玉治病,他也不便去相认。但后来他听说老谷主已经和他们谈过你的身份,他才去和对方相认了,双方说起当年那桩隐事,个个涕泪横流啊。”老先生说起也无比动情,“攸乐,真相便是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恶人便是恶人,也总会有暴露和遭到惩罚的那一天的。”

其实,曾氏父子早已是罪恶昭彰,百死莫赎,可找到魏仵作却一直是她的执念,也是父亲的执念。除了小玉姐,他便是当年父亲那桩冤案最直接最有力的证人,也是最终能将父亲接出大狱前最关键的一环。

正义可能会迟到,但它却一定会来到!邪恶可能会存在,但它却一定不会长久!

攸乐再一次泪眼朦胧。窗外的紫藤在四月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柔和,此刻,她多想去拥抱这春天,拥抱这美景,拥抱这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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