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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苏秀才


没等他放狠话,刘婆子一掀门帘出来了,冷眼看着陈升荣,神闲气定地提醒到:“娘正和阿璃说话呢,你吆喝什么?不怕惊扰了她老人家?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就是故意的?”

        “你胡说什么,这不是着急吗?我怎敢打扰娘呢?倒是你,你没事来干什么,娘身体不好,你没事儿就少来扰她老人家清闲!”陈升荣凡是碰到老太太的事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哟,赶人呢?谁说我没事儿,我带咱娘的亲外孙女上门看她老人家这算不算事儿?这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娘还好好的呢?大哥你这是想故技重施吗?”刘婆子话有所指。

        “你!泼妇,上我家门来打人,你还有理了?你打我婆娘干什么,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嫂,你就是这么对待大嫂的吗?是不是有一天也要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之分?”陈升荣大义凛然地指责,假装没听出刘婆子话里的意思,看着妻子红肿的脸他就忍不住心疼,一定要帮她讨回公道不可,这事怎么说也是刘婆子理亏,她还敢狡辩不成?

        “什么大嫂?什么臭地方拉回来的贱皮子,上了族谱了吗?祭拜过祖先了吗?给咱娘磕过头了吗?被人哄得裤头一松,扯过来盖脸上就算红盖头了?

        三书六聘,聘的是知书达理;明媒正娶,娶的是勤俭持家;八抬大轿,抬的是完璧之身,她占了哪一样?偷摸背进门那也就明媒正娶?别叫人恶心!叫她大嫂也不怕脏了我的嘴!”

        “我跟你拼了!我今儿就是死了,我也要弄死你!”刘婆子嘴是出了名的毒,一字一句准确无误地扎在钱八桂身上,她此时也顾不上在陈升荣面前装什么小白花,张牙舞爪地就向刘婆子扑去。

        刘婆子往边上一躲,钱八桂直直跌撞在地,脑袋磕出一个大包,又羞又臊顿时爹喊娘地叫起来,许燕娘赶紧上前扶起他,谁知钱八桂拿许燕娘出气,反手就是一巴掌,骂道:“这会子你知道来了,你怎么不等我死了你再来?这贱婆娘打我骂我,你怎么不上去拦着,贱人,你就巴不得我死呢!”

        “自己磕出包来,惯会拿人出气的,要论起不要脸,还得是你钱八桂。”刘婆子忍不住讥讽起来,见她出丑心里乐开了花。

        “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跌倒?你就是个祸害!你给我赔钱,不然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让你日日不得安生!”钱八桂瞪着刘婆子,目眦尽裂,那模样像是要将刘婆子抽筋拔骨一般。

        “说到拿嘴放屁还是你在行,你不来撞我,能摔了?你要死要活的那就趁早,省得祸害别人,还吊死在我家门口,吓唬谁呢?我生平是不怕这些脏东西的,吊死十个你在家门口,我也受得住。”

        “没天理了,去请族长来,让他们看看,这二房太欺负人了!”陈升荣知道刘婆子厉害,捶胸顿足却并不敢上前招惹。

        “不烦您大驾,我们家大才早就去请族老了。”她经常跟大房打架,凡是年纪大点的孙子孙女早就习惯了,根本没进大房院门,一直在外面玩,一见陈升荣回来,二人一溜烟就跑去请人了。

        “我只是说说罢了,你至于吗?不过是妇人吵嘴怎么还找上族老来了,真是太不懂事。”陈升荣赶紧找补,说教起来。只想吓唬吓唬刘婆子,根本不想去请族里的老人来,他们家根本不受族里待见,心眼都偏在二房身上,叫他们来不是自讨苦吃吗?

        “你也知道是妇人们拌嘴打架呢?你上来掺和什么?有你这么当大伯子的吗?还叫上儿子急匆匆的赶家来兴师问罪,拉偏架,想仗着人多打我老婆子是怎么着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只会一昧地护短,反过来还要教训我?”刘婆子最看不上陈升荣这虚伪的样子,看着比谁都明事理,实际上骨子里坏透了,他们一家可在他手上吃过苦头,这槛这辈子都过不去。

        “那你也不能打人,你要么赔钱道歉,要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等我搬出家规就晚了。”陈升荣有些威胁的意思,他想着虽然被族里人斥责过,但明面上还是陈家的长子,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我就打了!在娘面前你还敢提家规?你不说我倒忘了,这事儿我还没告诉娘呢,这事要是告诉了她老人家,挨打的可就不止钱八桂一个了,你们这一大家子谁都跑不了,全等着坐牢挨板子吧!”

        听了这话陈升荣不禁后颈一凉,看了一眼钱八桂,只见她眼神闪躲不敢看他,这才觉得事情蹊跷。二房没事不上他家来,除了每月给老太太送补药补汤外,一律不上门,见到了家里其他人也会绕道,实在绕不开就就装没看见,确实没有主动惹过他家。

        难道真如他所想,家里的什么人招惹了二房?上次一次刘婆子打上门来还是因为小儿子陈齐欺负二房的两个小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陈齐。

        陈齐见父亲回头瞪他,感觉摇头否认,真不是他干的,他现在哪还能打得过二房那几个堂兄弟啊,壮的跟牛似的。

        “二婶,你这也太过分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爹这个大伯子了?我劝你还是跟我爹娘道个歉吧,这事就这么过去算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陈升荣的大儿子陈财觉得二婶不光打他后娘,还跟他爹顶嘴,这哪有一个女人的样子?而且就为了一点小事去请族老,这不是把大房的面子往地上踩,这还是一家人吗?

        陈金也在一旁附和,觉得大哥说得对。

        陈升荣的小儿子陈齐这回学乖了,躲在人后看戏,他是被刘婆子打过的,知道厉害,他才不去出这个头呢!

        “哎哟,这不是钱八桂的大孝子们吗?

        我呸!大郎,二郎,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你们娘病重的时候,要不是这婆娘给了你们好处,让你们在你娘面前说些混账话,她能死得这么突然吗?她为了你们,生怕突然去了,你们被后娘欺负,拖着病体想拖到你们长大,能立起来再走。

        谁知道你们这两个混账却说你娘拖累了这个家,还不如早点死,给钱八桂让位置,她会好好替娘亲带好你们的。

        为人母亲,全身全心都系着儿女,你们是说出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她就是被你们生生给激死了。

        你们也不是没吃过钱八桂的亏,都现在还替她说话,你们不仅坏,还蠢!”刘婆子啐了二人一口,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两兄弟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二婶,别说了!你真要害死侄儿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陈财、陈金二人赶紧出声制止,不过是说了一句,这话二婶怎么能当众说出来呢!没安好心,他们不要面子吗?以后让他们怎么在村里立足?二人对刘婆子生出怨恨来。

        “别叫我二婶!我嫌恶心!哪有什么好处,只不过对得起天地良心,不像你们!天诛地灭的畜生,枉为人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碧色长袍,长相俊逸的男子缓缓走上前来,动作自然而潇洒,举手投足尽显儒雅风流。

        他就是钱八桂的儿子钱绍元,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这几年一直在专心读书,准备考取举人,只见他上前向刘婆子作揖见礼,随后说道:“小侄见过二婶。我虽是小辈,但有些话不得不说。还请二婶不要见怪,要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还请原谅则个。”

        刘婆子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对钱绍元的感情有些复杂,在她看来,钱绍元是钱八桂的孩子里,甚至是陈升荣家里最正常的一个,在外人眼里永远是彬彬有礼,优雅大方,但是她总觉得这个人没那么简单,身上好像蒙这一层雾,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的人影,真实是什么样她看不透。

        只听钱绍元说道“论理两位哥哥是前头大娘的儿子,是该以母亲为先,但二位哥哥又何尝不是爹的儿子呢?自古以来以男子为重,先为父亲考虑才是道理,想来大娘是不会怪罪两位哥哥的。哥哥们对大娘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能让她免受病痛折磨,安心地走,让我娘以后替她照顾爹,这何尝不是一种孝顺呢?唉,谁知大娘的身体太弱了,加上对我娘误会太深,一时想不开就去了,我娘为此一直十分自责。”

        陈家兄弟听了,纷纷点头,钱绍元不愧是秀才,这个弟弟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是这话说得漂亮又诚恳,比起二婶说好的上千百倍,都是亲人,怎么就相差这么多呢?

        他们想不通,不过不要紧,爹说了,等钱绍元当上举人老爷,他们家的好日子就到了,到时候就不用待着大溪村种地,离二房远远的,再也不见。

        “我呸,不愧是秀才啊,连给自家娘找姘头这话都说得这么漂亮,你这书读得好啊!”刘婆子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如今一听他这话,真是表里不一,歪理一套一套的,这也叫读书人?她嗤笑一声,叉着腰上下地打量着钱绍元,眼里嘲笑之意毫不掩饰。

        这时陈家的族老们也到了,分别是族长陈留,辈分最高的陈七爷爷,六叔公,还有与陈老太太同辈的陈一铮,刘婆子的话一字不差全听见,不由得面面相觑,陈二家的真是越老越彪悍。

        钱绍元被刘婆子眼里的笑意刺痛,心中大怒,不过是一介村妇,也敢瞧不起他吗?袖中的拳头紧握,见陈家族老来到后,只好压制住怒气,只是沉声冷冽地指责:“绍元敬您是长辈,叫您一声二婶。你怎能如此粗俗,侮辱我娘就是侮辱我,你不该如此羞辱我,我可是秀才,折辱读书人是大罪!各位叔伯,我娘既然已经嫁到陈家,我也算陈家人,还请为绍元做主,我断不能受这样的屈辱!”

        “都给我闭嘴,还有没有规矩!”陈留见院内乱哄哄的吵闹,很是不悦,这些人加起来都几百岁了,还天天打架斗嘴,自己又不能不管,陈老太太地位比较特殊,他们不敢怠慢。加上之前陈升荣有过前科,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不放心,立刻赶来了。

        陈留族长瞪了一眼刘婆子,不满地说道:“你满嘴胡说的什么,这种没影的事儿不能乱说,管好你的嘴,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陈留知道周兰的死有些蹊跷,虽然病重多日,但也不会突然去世。不过这些都没有证据,刘婆子这样大声喧哗,被有些人利用是会构成诬陷之罪的。

        再来则是顾及钱绍元,他如今算是陈升荣的继子,又是秀才之身,整个陈家读书人不多,考上秀才的更少。虽然有些遗憾钱绍元不改姓,但好歹也算半个陈家人,刘婆子这样辱骂钱八桂,又捕风捉影地说她害死周兰,无论哪一件都是都会妨碍钱绍元的科举之路,读书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他怕是会心生怨怼,对于钱绍元就算不结好,也不能结怨。

        陈留想的这些刘婆子不是不知道,当初钱八桂到陈家时带了一个童生儿子,她那时的想法和现在大部分的陈家人是一样的,供着就是了,万一考上了陈升荣家供养多年,也算是对钱绍元有恩。

        不过这些年钱八桂的所作所为,无论哪一件都是把人得罪死的荒唐事,都是看在钱绍元的面子上忍了。

        但是钱绍元呢?在陈家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母亲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出来说过一句话。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话在她看来狗屁不通,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如果这样的人做官,他们这些老百姓的事还有人管吗?

        如今她早已不把钱绍元放在眼里,说她目光短浅也罢,说她不识好歹也罢,他是不是秀才状元都跟她没关系,在她看来跟陈氏一族也没有关系,钱八桂嫁到陈家却坚持不让钱绍元改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这样,天生的,对他再好,付出再多也是枉然,很不巧,钱绍元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钱八桂在,她压根就不想让陈家占到钱绍元一点便宜,现在是秀才,他们母子都没正眼看陈家,更何况以后考上了举人?

        刘婆子假装一脸疑惑,看着钱绍元,显得有些慌张,讷讷地问道:“什么?侮辱读书人是大罪?那侮辱打骂读书人的家眷子女呢也是大罪吗?”

        钱绍元挺直了背,清俊的脸上一扫阴霾,带着些清傲,冷声说道:“读书人的亲眷自然也是不能折辱的,更何况打骂呢?”

        他见刘婆子慌了手脚,心里不禁嗤笑,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早已看透人性,要不是生活所迫,怎会与这些泥腿子共处。

        这粗俗的村妇现在一定是后悔打了自己的儿子钱小鱼,虽说钱小鱼顽劣他很不喜欢,但是打他儿子不就等于打他的脸吗?这可不能忍!

        “果真?”刘婆子再次跟钱绍元确认、

        钱绍元他点了点头,自己现在还要在大溪村生活,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是时候展示自己这个秀才爷的大度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担心不觉得晚了么?我也不跟你计较,只要你……”

        可没等他话说完,刘婆子便转头向六叔公说道:“既然这样,六叔公快把钱小鱼抓起来见官。我家阿璃的爹也是秀才,苏秀才他爹在京城做官的,虽说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折辱秀才家眷已经是大罪,欺凌朝廷官员的家眷岂不是罪加一等?”

        “胡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六叔公你可别被她骗了!”钱绍元听了脸色一变,这个毒妇!他只听说陈春杏嫁了个秀才,并不知道苏秀才家是做官的,如果是真的,那可就麻烦了……

        “这话我老婆子可不敢胡诌,我们家的地全是记在苏秀才名下才免的税,六叔公你还记得吧?”刘婆子向六叔公确认。

        “自然记得,当时还是老头子我与苏秀才去县衙里归档立文书的,不过苏秀才的家人是不是有人在朝上做官我就不知道了。”六叔公自然知道刘婆子的言外之意,本朝秀才有五十亩的免税特权,苏秀才离开大溪村时,将他名下二十亩的免税特权给了陈氏族里分配,就当是为了报答陈氏族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对女儿苏璃的照顾。

        钱绍元听了最后一句话,放下心来,没有做官就好,自己还能跟这小丫头碰一碰,自己也是秀才!谁知六叔公的下一句话令他惶遽不安。

        “我记得苏秀才是颍棱州苏家,清河府的府志上就有苏秀才的本家。”虽然他不知道颍棱州苏家是什么来头,六叔公回想起在提到颍棱州苏家后,县衙的大人对苏秀才恭敬的态度,脸色颇有些羡慕的神情,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牢牢记住颍棱州苏家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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