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排兵布阵
静修咬牙切齿：“你到底要干什么？！”
明年可就是万历十年，公元1850年了。
1850年夏，洪秀全在广西发布总动员令。1851年1月，金田起义、建号太平天国。12月，永安建制。
而朱翊钧在这个时候，把两广的兵将都调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凌云翼还是有点儿本事的，有他在，我怕广西闹不起来。”
张静修：？？？
“你不把反军掐死在萌芽，居然想放任他们坐大？”
这是什么脑回路？
“张静修，你这就不对了。”朱翊钧似笑非笑，“刚当上皇后还没几天呢，就飘了，把自己当统治阶级了。忘了上辈子你也是平民老百姓？”
“不是……”静修奇了，“我要是穿到太平军，肯定帮他们揭竿而起，这不是已经穿到宫里了么。”
“嗯。”
“难道你准备直接投降、写退位诏书，让洪秀全来当这个皇帝？”
“这怎么可能……”
“那不就完了么！”静修气急，“与其两败俱伤，让洋人占便宜，还不如先摁死他们。”
有镇压太平天国的这些银子，干点儿啥不好。
朱翊钧叹气：“你以为我没想过。”
一开始，他也是想过办法，有过各种努力的。
洪秀全不是因为科举没考上而搞起“拜上帝教”、开始造反的么，就让他考上么。
每三年这么多的举人进士，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1846年至1850年，两广地区水灾、旱灾、虫灾不断，他也想办法提前疏浚水利、调粮过去，但是……
只能说，人有命数、天也有运数吧。
一场起义，在爆发之前，至少已经酝酿了十年。
能发展到万人之中，也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只能说，就算没有洪秀全，也一定会有黄秀全、蓝秀全的。
既然如此，只能——不破不立了！
“什么意思？！”
没有大败、没有惨败，还是只会沉浸在□□大国的梦幻之中，不会醒来。
“就得让太平军打进应天府，打进大明朝的副都，血洗东南。”
不打破一个旧世界，怎么建立一个新世界。
静修怔怔看着他，她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想法。
从逻辑上看，是没错。但人类做事，从来都不是只看逻辑的。
“你疯了，那么人命可都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
在封建统治者眼中，人命不过是草芥，死者最多也只是落到纸上的一个数字而已。你要是黑户，连数字都没有。
但他们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这种人……
“不是我疯了。”朱翊钧却说，“是你太梦幻了，自古以来革命没有不流血的。”
这点儿觉悟都没有，就别想着改天换日了。
改革者，那都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
张静修：……你这栓的是自个儿的脑袋么，这都是别人的脑袋……
“你别忘了，英法联军就是趁着清廷对付太平天国，趁机攻入北京烧杀掠夺的。小心你玩脱了！”
“不至于。”
虽然小朱实在是铁了心的模样，但静修还是喋喋不休劝了好一会儿。
“你这是想说服我？”
“不然呢，难道我现在是在对牛弹琴？”
“我是成年人。”朱翊钧笑了，“成年人是不可能被说服和教育的。”
三观形成是在婴幼儿时期，能让一个成年人幡然悔悟的只有命运的压迫，而不可能是口舌之争。
张静修更加生气了：“既然你知道我和你的观念不一样，那为什么还要我入宫？”
我在外头干我的，你在皇位上干你的，岂不皆大欢喜？
朱翊钧妥协说：“咱俩呢不能自己闹内讧，这样吧干脆三年一个任期，这三年我说了算，下一个三年你说了算，怎么样？”
静修也只能接受了，谁让人家现在是皇上呢，她跑去内阁说话、这也没人听啊。
“你该不会三年就把大明给玩完了吧？”
“不可能，我就算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崇祯，也得十几年吧。放心，有的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
就这么三言两语，张静修又被朱翊钧成功给忽悠了。
朝廷是个什么地方，一点点的风声就能传出万千中花样来。
手握司礼监十数年的冯保一朝被黜，朝臣们都跟狗似的，嗅着味道就来了。
“听说没有，冯保在应天府被陛下下令杀了，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皇帝不是说不杀他么，还给钱养老？”
“嗨，这你也信。”
“下一步，可就是张阁老了。”
“哪个张阁老？”
“自然是跟冯保交好的那位，这叫做杀鸡儆猴，下一步要干什么、大家都看着呢。”
张静修拿着一张表，自从宫里记账都改用阿拉伯数字之后，这些账本瞅着是顺眼多了。
阿拉伯数字简单的很么，又好写，一两个小时就能学会。偏那些老学究们端着，愣是不肯用。
“外头又编排我什么？”
她接过写满了流言蜚语的小本本，随手翻了翻：“呦，我要离婚了。”
好家伙，结婚不到一年呢。
“都是外面以讹传讹。”
也不全算谣言，毕竟大明朝的天子也许决定不了自己哪个儿子能当太子皇帝，但废后这事儿还是能拿捏的住的。
“趁机有人弹劾张先生。”
“这也不奇怪，什么时候都不缺见风使舵之人。”
张居正做内阁首辅之时，独断专行、最见不得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
别说是一般的御史言官的，就算是王世贞、汪道昆，还不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收拾的妥妥帖帖。
要不然能把咱们王大才人气的不要不要的，后世关于张太岳的黑料，大半都出自王世贞笔下。
所以朝中很多人敢怒不敢言，都卯足了劲儿在等一个机会。
“申时行倒是个厚道人。”
虽然也是张阁老提拔的，跟他却不是一个风格，再加上张居正的女儿做了皇后，虽然表面上是那啥啥的原因，但能在顺天府当官的，谁还不是个人精啊。
多少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显然是皇帝摆了老张家一道，张太岳啊八成回不来了。
所以，很多朝臣，尤其是御史和给事中都纷纷上书弹劾。
“想搞死一个人，就得先搞臭他。”
中国人么，想跟你讲道理的时候、就对事不对人，不想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就对人不对事。
弹劾一个人，就要弹劾他干的事儿，这叫杀人诛心。所以火炮自然而然就对准了、张居正上位以来的诸多改革措施。
有些固然说的太不像话、纯粹就是发泄报复来的，但也有的多少事有些道理的。
比如张居正是内阁首辅，却把很多本该是六部的职责都揽在手上了，几乎架空了六部。
再比如“考成法”过于死板，下头目标难以完成导致百姓不满情绪积压。
还有，张居正多点发展军工产业，也开了不少矿，自然要被批判劳民伤财等等。
虽然大明创造性地发明了廷杖，但大明也有这史上最彪悍的文官集团。文官集团靠什么立足——嘴皮子，你能让他死、但你甭想让他不说话。
“陛下虽叱责了他们，并将这些官员贬出京城，却并未追究。”
张静修瞅着这一堆人，被贬去了广西、湖南、湖北、南直隶等等，这不就是往后两年太平天国的行进路线么？！
原来之前朱翊钧把人从这些地方调走，是留着空位等着安人的啊。
她啧啧评价：“心思歹毒、手段狠辣。”
简直是借刀杀人了。
晚上，朱翊钧听了她的评语，很高兴：“你对我很了解么，真是朕的知心人儿。咱们可以再深入的谈谈心。”
“我呸。”张静修啐道，“好不要脸，谁要了解你了。”
“不急不急，咱俩长夜漫漫、时光浩瀚，有的是机会。”朱翊钧一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一边说，“我又不是害他们，我这是给他们机会。”
曾国藩、李鸿章等汉族官僚、清末风云人物可就是在镇压太平天国之中发家崛起的。
“这波人不是挺会说的么，自以为自己本事大得很，别人在他们眼中都是渣渣。”
朱翊钧乐呵呵，“我就把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说不定他们其中就有那么几个能人，如果能灭了太平天国，即刻就是封疆大吏。”
之前，他给李成梁、戚继光、俞大猷封爵，朝中文官就很是不满。
毕竟于谦、王守仁等等，都是以文臣身份力挽狂澜的，这群眼高手低的自然觉得自个儿也成。
“是骡子是马，我给他们机会溜溜，这是其一。”
“有其一必有其二了？”
“当然。”
要打仗，就得有兵。
清末绿营、八旗固然早已腐朽不堪，明朝中后期的卫所兵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卫所三千人，表面上威风凛凛，其实早已不堪一击了。
“王朝到了中后期，府兵制都难以继续。你想想，几百年的将领都是世袭来的，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不光将领，士兵也都是“世袭”的，张居正本人就是“军籍”，按道理每一代都得有一个儿子去从军当兵。
但要知道承平日久，军户早已“二分守城、八分屯种”，军事水平可想而知。
戚家军之所以威震四海，就是因为他是自己挑选士兵、花钱募来的，就是“雇佣兵”。而因为内阁张居正对他的支持，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也没有文官制约，才能保证充沛的战斗力。
“大明要想富国强兵，就得编练新军，若要编练新军，得先得证明旧军已经不行了，早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而太平天国，就是摧毁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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