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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寸劲之法


“蓄势似蛇,发劲似猫……发劲似猫……”马小山喃喃着,慢慢的闭上眼睛,似是在体悟一般。

        见马小山已是入定,梁绪不敢打搅,道:“这寸劲是以小博大的技巧,以弱胜强方是功夫,你慢慢的琢磨,梁某先行告退了。”

        梁绪退得屋外,紫裳尾随而至。

        “你似乎知道一些事情。”紫裳道。

        “我一直都知道一些事情,而且是很多事情。”梁绪答。

        “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你若真向着马如令,武丘洛就不会死了。”

        “没有人能忤逆马王。”

        “门里有个马小山,门外有个我,一时间就有两个人忤逆马王了。”

        “只是暂时的,你们都敌不过马帮的强大。”

        “我无意扳倒马帮,我有我的事情,马小山去做,我也乐见其成。边城清一色的帮派生活太过单调,理应有点变化。”

        “如果做了,你们都会后悔的。”

        “如果你阻止马小山,你很快也会后悔的。”

        两人无语,对立了片刻,梁绪忽然道:“我走了,告诉马如令,他要头疼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这边说马小山在屋内,被梁绪的一席话给点醒了,他开始体悟梁绪所说的口诀,这两句口诀,前一句说的是发力原理,后一句说的是发力的要点。

        【意由心生,身由意动。】

        说的正是这发力状态应该是自然的,放松的,倘若在发力时做不到放松自然,那么在发力过程中力量就会受到损耗,发出的力量就不足以击败敌人了。

        【以足为轴,圆转如意】

        说的是发力的方法,以足为轴转动身体,将劲力由踝至膝,由膝至股,由股至腰,由腰至肩,由肩至肘,由肘至腕最终由腕至拳,全身关节讲究的也是那意随心动,圆转自如。

        至于这后半句马小山就更加容易理解了,在山中的十年,马小山不乏与野兽搏斗,更从与野兽的搏斗中体悟到“豹足”这样的移动招式,只是野兽比不得人,进攻手段单一,马小山又无名师指点,所以发力方法上也是单一的长劲。气势是有了,可是浪费力气得厉害。如今被梁绪提点,马小山暗暗回想着山中虎豹蛇虫的攻击方法。

        【蓄力似蛇】

        蛇在静止的时候,往往昂起头来,全身放松,始终都保持一个蓄力的姿态,全身却是放松的,出招时全不蓄力,说去就去。故而蛇的攻击都是毒辣的,它们放松全身趴伏在草丛中等待猎物,接着肤色掩护,往往打猎物一个措手不及。倘若不放松,身体就不自然,趴伏在草丛中无法随风随草摆动,那么就会被猎物发现,及时避开,就起不到突袭的效果了。

        【发力似猫】

        猫在发力前也是保持着放松的姿态,待到需要发力时,却是忽然爆发出劲力,时间,以最短的动用全身的力量引发爆发力,完成扑击。故而猫类的攻击都是致命有力的,如狮虎之流,一扑之力可以扑倒比他们大几倍的水牛,进而撕咬其喉咙使其毙命,这正是爆发的极致所在。

        【朝形似鸡】

        鸡在搏斗时,不管敌人在哪里,如何移动,都要以鸡喙朝向目标,待得要发力时不需要调整方向,说打就打,毫不含糊。鸡在草丛砂砾中寻小虫而食之,总是先调整头的方向,待得寻到所在便出力击之,那小虫何其小,鸡却可以寻一点以击之,实是令人赞叹。

        【阴阳发力】

        是说发力当以阴阳力结合,阳为主动,阴为被动,主动发力出击敌人,借势发力,持续攻击。如果敌人拖拽,便顺势出拳击之,如果需要转身,则顺势捞击之。所有的动作都借前一拳之势,招式绵延不绝,是为暗合阴阳相生之理。

        马小山沉吟片刻,遂从草垛中站了起来,宿醉的作用让他的脑袋发疼,但好在他练得是拳头不是脑袋,于是他一脚踏入梁绪的脚印,拳头已经放在柱子上发起力来。

        这寸劲说来简单,练起来却是极难,这劲力由脚至拳需要全身的关节转动配合,关节转动不流畅难免削减力道,一个关节削减几分力,由脚至拳便剩下一两成力,这寸劲的劲力就使不出来了。

        马小山一下一下的尝试着,他本是心性极沉稳之人,不然也不会躲在山中十年如一日的练拳,可这寸劲却是一股巧劲,心思灵活之辈练起来可谓事半功倍,而马小山这种稳扎稳打的练法,却总是摸不到窍门。

        一次次无功的尝试之下,加之宿醉的作用,酒精冲撞着大脑,马小山不免心浮气躁起来,浑身上下似刚出蒸笼一般冒着热气,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跌落地面,口中也干渴起来。马小山随手拿起一坛酒,拍开上面的泥风,仰脖喝了几大口。

        这练功本就是气血上行之事,这几口酒下肚瞬间就随着血脉涌向马小山的大脑。马小山但觉头疼的感觉一送,旋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飘飘然的感觉,全身四肢百骸无不舒畅,全身的筋骨也都放松,混不着力一般。

        马小山又吃了几口酒,觉得这天地都旋转开来,却正合了“圆转如意”的理,一时心情舒畅便一手捧着酒坛子一手抵住柱子练起拳来。

        马小山每练两下拳便吃一口酒,连紫裳进得屋来也混不在意,全身的肌肉一松一紧,努力体味着由脚底传来的力道,每一块肌肉都似泵一般把酒压进马小山的心脏,压进马小山的大脑,然后马小山便是真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醉得连自己如何睡下都不记得了。

        第二日,马小山复又从睡梦中醒来,宿醉带来的头痛更加厉害,口中也渴得厉害,他习惯性的取了一坛酒,倚着柱子喝了起来,似是将昨夜梁绪来的事情忘记一空。

        马小山喝着喝着,忽然觉得依靠的柱子并不平整,便又转身查看,他先是看到了梁绪留下的手印,接着马小山便似被雷击一样跳了起来,只见梁绪的手印下面,有一个浅浅的拳印。拳印并不甚明显,但马小山知道那正是自己的拳印。

        马小山瞬时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却偏偏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打出这个拳印的。他想了又想,甚至用力的用头抵着柱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打出这一拳的。

        他只记得自己便喝着酒边练着拳。

        看客须知,这马小山练拳讲究的不是巧而是苦功夫,而这寸劲的力量运转动作又不甚繁杂,眨眼的功夫便可完成,所以马小山尚未喝醉时已是练了数百次出拳,可由于他是苦练,全身不得放松,打不到寸劲所要求的“蓄势似蛇,发力似猫”,故而总也不能打出寸劲的一拳。

        可吃酒后使得马小山全身放松,而未醉时又熟练了出拳方法,故而醉酒后的马小山反而打出了寸劲的一拳。

        马小山想了半晌,想得恼了,所幸抱起酒坛重新练起来,他每吃一口酒便打一拳,然后等待片刻,待确定自己尚未喝醉时再吃一口酒,再打出一拳。

        可他还是醉倒了,他本是一个小叫花,又在山中吃了十年的清斋,本来就没什么酒量。而紫裳准备的又是最寻常的烧刀子,就是最爱饮酒的酒汉也吃不了多少,何况一个马小山乎?

        可马小山不在乎,他依然用这种方法练拳,或者也可以说是练酒量,他就是要在微醺时打出这寸劲的一拳,然后记住这一拳的打法。

        经常喝酒的人知道,这酒量不过是一个人的意识而已,同是喝酒,酒量大的人和酒量小的人都是身体先醉,喝了同样多的酒时都会同样头晕,同样出汗,同样四肢松弛。但是酒量大的人可以保持意识的清醒,酒量越大的人清醒的时间就会越长。

        马小山醉了醒,醒了醉,柱子上的拳印也越来越多。他渐渐的可以依稀回忆起出拳时的清醒,虽然只是模糊的记忆,却也使他练起拳来渐渐有据可依。

        当柱子上的拳印越来越深,马小山便去屋外的大树上练——他怕弄塌了房子。马小山几乎从来没有过家,从他记事起,他就是一个小叫花,山中十年更是幕天席地,如今与紫裳在一起,他更是有了“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其实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楚,也许有个房子便是家,也许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便是家,也许有床温暖的被褥便是家,也许……马小山也说不出“家”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在练拳的日子里,吃着紫裳送来的烧刀子,晚上与紫裳休息在同一个屋檐下,便是“家”。因此他格外的珍惜这种感觉,不忍破坏了这一切。

        对着树练拳的感觉马小山并不陌生,在山中的十年里,他也是对着树练拳的,这一切生活是如此的熟悉,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马小山有了“家”,虽然这个“家”只是暂时的,但是马小山已经觉得再满意不过了,因而练拳的进度也是飞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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