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卓凛没法形容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的那种心情。
痛苦？
后悔？
憎恨？
绝望？
都有，但都不全是。
他生来固执和责任心强，自诩为了联邦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被最尊敬的联邦元帅算计。
“叶元帅既然知道了真相，是来找我复仇的么？”
“当然不是，”叶南风摇了摇头，“我只是要找你帮忙。”
“我并不觉得我能帮叶元帅什么忙，况且，你也没办法证明你说的就是事实。”卓凛低声道，“如果薇薇安真的是您的女儿，我只能说一声节哀。但天启星盗团无恶不作，他们的首领既然已经伏诛，元帅该感到愉快才是。”
没有办法面对现实的男人，固执地相信着虚假呢。
“你……”叶南风瞬间气急，但片刻后他突然笑了一声，“你既然不愿帮忙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只是这份邀请我依然会发出——你要不要一起看场戏？
看看联邦第一元帅宁无玉，是不是真的像你想象的那么好。”
*
他不是固执。
他只是害怕，害怕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以后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内心。
毕竟，他亲手杀了她，杀了他喜欢的女孩。
*
一堆异能者在联邦主城打起了架。
联邦的异能者并不少见，但战场上下来的那些战斗力卓越的糙汉子基本是过不惯主城养尊处优的生活的，他们大多因为无聊去了佣兵团赚点零花钱，剩下的多数自诩身份，很少做在大街上和人大打出手。
但看这几个出手狠辣，火光四溅的，倒是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模样。
卫兵来的很早，联邦的卫兵队长都是异能者，但异能都不太强，往往是用来约束民众，没想到过会遭遇这样的打斗场景。
他们打的太激烈，依照他们的能力，实在不容易分开，于是队长通知了上级，剩下的人围成了一排，护着围观的群众。
他们一直打，群众便是一直跟了过去，直到某个水系异能者突然控制着公园湖泊里的水悬空而起，像是要朝着剩下的人泼去，而火系异能者不甘示弱，朝着他丢出了火球，只是似乎他的准头不太好，那一团火光不小心被丢入了湖里，众人只听到一声轰隆声，似乎炸开了什么建筑。
趁着这个机会，有着空间异能的人收取了那湖泊之水，空间之刃也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只是那准头……依然是目不转睛地朝着湖底劈了过去。
而片刻之后，人们便看出那湖底竟是飞出半座房屋——大概是被空间异能者控制着。
打架的异能者又远了些，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人们连卫兵也拦不住，他们一起围了过去。
因为那大门已经被炸开，上半座房屋也已经被空间之刃斩断，是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海底的场景。
！
无数的器官。
无数的人的身体。
他们看到了被移植了虫爪却产生了排斥，痛的满脸血污不断挣扎的人，他们看到了他们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英雄异能者如今伤痕累累却依然连接着抽血设备，为研究院贡献最后一份价值的狼狈模样，他们看到了年轻的女孩被开膛破肚，虫母珍贵的虫牙被塞到了她的肚子里，而这些研究员似乎还没来得及缝合，只能看到女孩死不瞑目的表情，和流了一地的鲜血淋漓。
以及她身边的宁无玉。
他们看到了来势汹汹的抓捕闹事的异能者的叶南风，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对那些人出手，眼神一撇便是落到了湖底，然后下一秒，群众只看到他失魂落魄地看着那地底，仿佛没了力气般倒落在地，口中不断喃喃的，是“女儿”两个字。
叶南风等这天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了。
宁无玉抓到叶缺以后，因为其他星球的技术不如主星，是以进行虫母实验的研究院必然在主星，他之前就查到了主研究院就在公园的湖里，只是这湖深而研究院深埋地底，是以这么久了，都没有被发现。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让民众亲眼目睹宁无玉和研究院的关系。
宁无玉的表面工作做的太好，再加上他年纪偏大，人总是会对长者放松警惕和产生敬意，是以，这一步险棋必须走下去。
而他们赌的是，薇薇安不会死。
因为就像虫母从不把核心放在身上，衍化出了核心的她自然也有这个习惯。
所以，不管她被研究院取出多少血液，剥离多少血肉，只要给她时间，她都能复原——就像那只难以打死的虫母一样，只有击碎了它的核心它才能真正死亡，否则就算是得到了虫母的尸体，只要核心还在，未来她依然是那个让人类闻风丧胆感到恐惧的虫母。
而未来……总是很近。
*
宁元帅宁无玉和研究院合作，谋害叶缺的性命二十几年，现在已经被叶南风告上了星际法庭。
叶元帅的女儿叶缺重回了叶家。
虫族再度入侵了。
研究院竟然用异能者做实验，方向甚至已经发展到了人和虫族是否能够产生后代的丧病。
天启星盗团成为了战场的主力军。
以上五件事，并称了年度五大最不可思议。
虫族这一次的入侵来势汹汹，能打仗的异能者几乎全部上了前线，但因为半年时间的无战期，大多数的异能者都不怎么在主城里活动，是以，直到这时候民众才发现，研究院到底动了多少异能者。
他们曾经熟悉的大多数异能者，如今都疯疯癫癫的，躺在主城的高级病房里。
星际武器和机甲只能阻挡虫族，真正起到杀伤力作用的，只有异能者的异能。
异能者是针对虫族产生的存在。
可现在，因为人类本身的贪欲，原本一片大好的局势，呈现了败途。
*
在叶缺回到叶家以后，卓凛也回到了卓家。
他没有勇气去找这个女孩道歉，即便他已经知道了，他只是她们的计划中的一部分，她的死是计划好的。
她们算到了他的背叛，算到了宁无玉对【同化】异能的贪婪，甚至连宁元帅会心急进度，在那一天跑去实验室监督都算到了。
可他们或许唯一没有算到的是，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是的，他喜欢她。
卓凛喜欢薇薇安。
很喜欢。
不管这里面是有多少求而不得，多少因为害死对方而产生的愧疚，但当他见到活生生的薇薇安的那一刻，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欢喜。
他买了很多酒，
在上战场之前的那个晚上，他就看着一个花园的星流花，一个人对着月亮喝酒。
从乔格纳回来的时候他买了很多的星流花，那花枝纤细，花朵含羞待绽，那花农告诉他，星流花的花期不长，送给女朋友要趁早。
他应下了，那一瞬间脑海里中闪过的，却是她最后一瞬看他的模样。
她的瞳孔中本来是明亮的辉光，她用欢快的语气说着“我喜欢”，可当那剧痛占领她的身体的时候，他只看到她嘴角一闪而过的微笑，双眸中有明烈的火焰突然熄灭，她看着他，突然古井无波。
她不伤心，不绝望，不痛恨。
可他宁愿她痛恨。
这样他还能自我安慰，就算到了地下，其实她也记得他——就算是恨他。
院子里的星流花开了。
他一个人在看。
像流星一样的星流花绽开花朵，花种在空中划过。可它终究不具备许愿的能力。
咽下最后一口酒，卓凛松开了酒杯，那烈酒洒在花朵上，星流花颤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便虚弱地低下了头。
像是折断的美好梦境。
那么虚弱。
那么短暂。
*
叶缺主动进了实验室。
叶南风知道她的异能，之所以不主动开口，一方面是在等她，另一方面，是他身为父亲的不忍心。他知道只有有核心在，她的血液便会不断地恢复，而有了她的血液，那些躺在高级病房里的异能者就能重新走上战场。
但周而复始地失血过多是什么感受？
大脑供血不足，视物模糊，口渴，头晕，神志不清，焦躁不安，手脚冰凉，直到休克甚至死亡。
可因为核心还在，又有医生不断的给她补充营养，她会在短时间里再一次醒来，然后再一次经历这样的死亡。
那天的书房的灯亮了很久。
叶南风必然是想补偿她的，但是他的心中有一杆天平，天平的左端是她，右端是联邦。他思考了一个晚上，最终答应了叶缺。
而走进实验室之前，叶缺只说了三句话。
“爸爸，一定要把虫族驱逐出联邦，否则我就白牺牲了。
不要告诉卓凛我的事，万不得已的时候，把我的录音笔给他。
我爱你们，我爱所有人，所以不要为我难过。我很高兴，我可以以英雄的身份，迎来死亡。”
这是叶南风的承诺。
在实验结束的那一天，毁掉她的核心，结束她所有的痛苦，使她在所有人的记忆里，迎来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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