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魔法师X骑士（七）
卡桑德拉的败势愈发明显了。
相比起往年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今年的兽潮意外的持久和强大。
兽潮来临的第三个夜晚的时候，已经开始体会到体寒的味道的伊莱恩穿着外套站在岗哨上向着远方望去，视野可及处是黑压压的兽群，它们似乎也晓得了劳逸结合，结束了一整个白天的攻打以后，现下一个个都蜷成一团在休养。
也有人提出趁着夜色突袭，但没人理会这个建议。
人类与数量庞大的兽族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在这里。
帝王手里握着守备军不放，她能使用的士兵实在有限，所有的骑士都已经上了战场，可是不够，依然不够。
死去的人们的尸体已经能够铸成英雄的墓碑，而源源不断的兽潮依然在涌来。
但兽族就没有这样的内部倾轧，所有的兽族都是共同进退，它们悍不畏死，像是做好了烈士（兽）的准备。
而光之眼独特的视野更是让她看到了那望不见尽头的兽潮中的浓墨色。
漆黑的黑魔法能量，只有一种兽族可能拥有。
黑死狐。
这场兽潮中果然有它的存在。
*
守城的将士们大多已经很疲惫了。
为了能在第一时间赶往战场，除了几个守夜的哨兵，大多数的骑士都只能穿着战斗的盔甲抱着自己的武器坐在地上靠着城墙补眠。民众自发送来的毛毯被他们横七竖八的盖在了身上，结束了一天的战斗的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去拉一拉，好让毯子能够盖住全部的身体。
他们甚至不敢睡的太死，生怕在他们还没有清醒的时候，一波魔兽就冲进了城中。
视野之中的兽潮给这些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她安静地走过这些睡的歪七扭八的战士们，光之治愈术在她的掌心低调地亮起，紧接着它们大范围地覆盖住了这些在战场下奋勇拼杀的勇士们，星星点点的光源渗入了他们的体内，于是原本皱着眉的被抚平了眉眼，忍着痛的舒展了神色。
治愈术带走了他们身体上的疲惫和伤痕，但是精神上的困顿，伊莱恩也无能为力。
她叹了一口气，用力掐了掐指尖从而保证自己神智的清醒，然后她又看了一眼城外的兽潮，神色有些恍惚。
她的时间不多了。
只希望她还能撑到兽潮结束。
*
第二天的兽潮一如既往的汹涌。
满血复活的骑士们用鲜血铸就着卡桑德拉的城墙，而伊莱恩就站在他们的最前方，在她的掌心，明亮的魔法能源暴动着，然后把她手中的长剑用光魔法拉长至四五米，这样的长度，每一次的挥动都能撕开兽潮整齐的队伍。
艾德里安也在战场上。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只感觉魔法波动的话，他已经突破到了高级魔法师，又因为他常年和伊莱恩对练，战斗经验也还算丰富，是以年轻的主教把自己的契约魔法师安排到了游击的队伍，命令他们随时准备着，每当防线要被冲破了，他们就补上去。
不得不说，战场是最培养人，也最让人疲惫的地方。
艾德里安的视野里是奔跑在最前方的少女，伊莱恩的光剑和烈虎的身体不断做着亲密接触，无数凶猛的野兽在她的手里甚至走不了一个回合，他突然觉得很自卑：他喜爱的女孩厮杀在最前线，而他只能躲在后面。
这样的认知几乎害他杀红了眼。
前方是看不见尽头的魔兽们，他杀死了一只，而死去的魔兽的后方，还有无数只相同的，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到了后来，他几乎是在机械地重复着施法，退后两个举动。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和死去，人的身体所铸成的防线在不断的退后，城墙之上不断落下援助骑士的魔法也渐渐少了，想来是作为远程的那些魔法师们的魔法源泉临近枯竭。
到此为止了么？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这样想。
可伊莱恩没有放弃。
狭长的光剑一次又一次在兽潮中亮起，那光明亮的把日暮都照的如同黎明，她就像是所有人心中的灯塔，让他们咬牙坚守着，挥洒着最后一份力气。
而另一方面，凭借着与伊莱恩的联系中培养出来的战斗技巧，艾德里安逐渐逼近了伊莱恩。
她看起来很憔悴，光剑的魔法也有些不稳定，但是她的动作坚定，砍杀有力，半点看不出来她已经连续战斗了三个白天。
光之治愈术是一种无法自我治愈的魔法。它很消耗精神，但精神是最难恢复的东西。每一个夜晚她都会为骑士们和魔法师们施展治愈术，好让他们能够以最好的状态迎敌。但是为了施展主语魔法，她的精神一直是透支的，虽然体力上得到了来自修奈泽尔的补足，但是她的疲惫感一直超过了正常的界限。
艾德里安一直很担心对方会不会因为这而倒在战场上。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每一天她都从早晨战斗到黑夜，而她的战绩一直是最好的，甚至她还有精力去救援那些受伤较重的骑士，好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养伤，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她仿佛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的面色愈加的苍白了，那样透明的虚弱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倒下。
没有人会劝说什么，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大家都知道满状态对于战斗的重要性。他们能用来回报的，只有越加努力的杀敌和尽量避免受伤，只有这样，才能让主教少透支一些。
但这些东西，是第一次上战场的艾德里安所不知道的。
他只看到每一天的晚上，伊莱恩都会透支自己的魔法为这些在战场上无所建树的家伙们进行治疗，而每一天的白天，她又会透支体力拼杀在最前线，耗尽自己的气力来保护这些弱小的骑士。
他想他是嫉妒的，嫉妒那些人能够被这样体贴的保护，但同时他更担心伊莱恩的安危。
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知从何而来。
大概是伊莱恩给他的印象太过无所不能了，因此即便此刻他看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样子，心中除了担忧再没有了别的情绪。
他甚至想着，等兽潮结束了要好好给伊莱恩补补身子，这样的透支对以后的魔法修炼可不太好。
他理解兽潮之战的必须胜利，所以他并没有要求伊莱恩休息。
他盲目信任着伊莱恩会成功，甚至没有想过，这场成功的代价，会不会是对方的生命。
再度在兽潮中杀出一条通路，艾德里安握紧了手里的法杖。
他一直在用魔力激发着“火之裙摆”，法杖上镶嵌的魔晶已经逐渐失去了光泽，而他体内的魔法能源也快要见底了。
他头一次这样直白的感受自己的弱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往日里的这个时候，兽潮已经退回了比较远的距离，但今日不知为什么，它们依然没有停下侵略的脚步。
艾德里安愈加靠近了伊莱恩。
其实说靠近也不太恰当，兽潮实在是太过密集，仅仅高级魔法师的魔力让少年有些后继无力，而伊莱恩注意到了这一点，稍微出手帮了几次以后，朝着兽潮薄弱的地方突进的少年就到了伊莱恩的身边。
吩咐艾德里安好好休息修养一会儿魔力以后，伊莱恩握紧了光剑。
兽潮的不停止给所有人莫大的压力，而整整战斗了一天，所有的疲惫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这样下去，卡桑德拉的城破是迟早的事情。
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度压下那股汹涌的疲惫，年轻的主教挥出了手里的光剑，烈虎和石熊张牙舞爪的靠近她，然后被剑痕无情的斩成两半。
在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中，任意的停顿都有可能受伤——一个不慎伊莱恩就被一只身材巨大的石熊一掌拍回了艾德里安的休息地，她喘了口气，半跪在地用手撑着插进地里的剑，柔和的光之力从她的身体上扩开，展成了一个屏障，护住了她和被方才她的受伤惊醒的少年。
方才她感受到的……
黑魔法的味道。
不会错的。
是黑死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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