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二十八岁
柳双从没有遇到过这样野蛮的事。最初的蒙圈和震惊过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和愤怒到达顶峰，他却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反抗余地。
他被这个人轻而易举掌握在手心里，那种落差和无力感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他，即便再怎么咬紧牙关努力忍耐也无济于事。
直到感觉到背上的手继续下移，试图拽起他的裤脚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身后的人听到他的抽噎声，动作似乎停顿了几秒。然后，背上让他几乎窒息的挤压、紧紧捂住嘴巴的手，力量逐渐被收回，整个人被轻柔地扳了回来，重新正对上面前的男人。
“你哭了？“
朦胧的泪水间，隐约露出勾夜白一张不可置信的脸。
肩上的手力量不大不小，比刚才强迫性的力量轻松，却也有余力桎梏他无法随时逃脱。柳双的背贴上门板，想尽力和他保持距离，尽管这样的努力在狭小的隔间中只是杯水车薪。
勾夜白等不到他的回答，就紧紧盯着他。
“你为什么要哭？”
他微微俯下身，那张让柳双昨晚想了一整晚的脸近在咫尺。那些有关勾先生这个人美好的形象、与他有关的浪漫桃花，在自己眼前被轰然击碎，让他顷刻间意识到了贫瘠的现实。
他二十八年苦苦等来的恋爱，并不那么美好，仅仅只是这样的一朵烂桃花而已。
“你，你……你这个……”柳双仍旧抽噎着，断断续续却仍旧努力说出一句完整的控诉。“你这，疯子……你怎么，能这样，这样对我？”
我是个和你一样平等的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而勾夜白望着他，却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
“这样对你？”他疑惑反问，“怎样对你？难道我做这些让你不舒服吗？”
刚刚还主动勾引自己，做什么都情愿的样子，怎么转瞬又一副自己欺负他的姿态？
柳双简直觉得不可理喻，“你，你……还觉得，自己，不够过分吗？！你，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勾夜白莫名被他骂了一句，却也没恼。他只是忽然升起一种不该出现的酸楚心情，无奈笑了一下。
“难道说，我做这种事就是过分，简光做这种事，你就情愿吗？”
柳双睁大眼睛：“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和他，什么时候……”
勾夜白：“刚才在外面，你和简光不也在做这些吗？为什么还要哭？”
柳双气得脸都开始发烫，声音颤抖着放大：“我只是，在，和他谈话而已！”
勾夜白：“谈什么？”
柳双立即语塞。
简光的话回响在他耳边，“有关于勾夜白的情报”。虽然对方还来不及说清楚那情报具体是什么，勾夜白就从天而降将谈话打断，但柳双当时预想，那内容多半是勾夜白暗恋他的情报了。
所以，现在被勾夜白当面这么一问，他总不能直说“我怀疑他怀疑你喜欢我”，难道不是显得很自恋吗？
勾夜白轻蔑一笑，显然不相信。“更何况，谈话会用那种姿势吗？难道不是你在故意勾引他吗？”
“你……”
柳双总算听明白一部分了。
勾引？明明是简光态度怪异，主动和他接触，甚至姿态亲密让他不适，躲都躲不开；可是在勾夜白的眼里，那却是自己在主动勾引吗？！
但柳双气到极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刚才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竟然呜的一声又哭出来了。
“我，我才没有，勾引……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呜呜……”
柳双胡乱骂他，努力组合自己贫瘠的骂人词汇。“你这混蛋，你，你无耻……！你怎么能，这样侮辱我，你……呜……”
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厌恶，不仅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做了坏事还振振有词的勾夜白，还是软弱无力的他自己。
他想，车语果然是骗自己的。温和柔软的个性不会让他充满吸引力，只会让他不仅在职场中被人轻视、甚至在恋爱中也被人随意侵犯和侮辱。
他们觉得自己温和，所以可以承受这些，他们觉得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没有需要担忧的后果。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无耻呢？
他天生娇气的脸蛋让他的哭相也显得分外可怜，那副柔弱的、甚至是有些崩溃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即便勾夜白对他的成见已经深入骨髓，却也有些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这样说？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我，我从来都没有，主动和你的朋友接触过……！”柳双认真地说，“我和你之间，也只是工作伙伴而已，为什么你要这样揣测我？”
工作伙伴？
勾夜白一瞬间几乎如雷轰顶。“难道，你真是a公司的员工？可你不是未成年吗？！”
柳双：“？？？”
他好像终于完全听明白了。未成年人，勾引，再联想到他之前送自己零食，让自己提防车语，所有这一切奇怪行为的源头——
难道他以为，自己是做那种工作的未成年人？！
柳双足足怔了好半天，不可置信。所以，车语认为最不可能的那种可能发生了？
气过了头，连眼泪都被忘记，他现在是真的觉得无力了。
亏他自作多情以为对方是喜欢他才主动接近他的。没想到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浪漫的故事，全都是一堆烂账。
柳双低头从口袋拿出手机，三下五除二打开工作证展示给勾夜白。姓名、出生年月和照片赫然在目，那是a公司无法伪造的员工证件。
“你看清楚，”他想酷酷地丢下这句话，偏偏他这时候还在哽咽，整个声音都像是小孩子向大人虚张声势那般软弱可怜，“这是我的工作证，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勾夜白目瞪口呆。
他比自己还大三岁？！这怎么可能？！
他上下扫视柳双，休闲的卫衣比正装更像个高中生，加上那张过于娇气的脸，实在很难让人把他和这个年龄相挂钩。
偏偏他此刻清晰无比地意识到，这就是事实，柳双出示给他的证件绝无造假的可能。
两人都无语良久，柳双是因为生气，勾夜白是因为震撼。
最后勾夜白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勉强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接受自己误会了对方这么久，而现在他必须面对他愚蠢揣测的后果了。
“对不起……”他虚弱地说，“是我误会了，我……”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一切多余的话都是没有必要的。这么大的乌龙，岂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如果自己从头到尾都误会了柳双，他不是未成年人，不是做那种奇怪工作，不是在勾引简光，那么，他刚才做的事，毫无疑问就是骚扰了。
这种事要怎么道歉？！真的糟糕透顶……比被人登录游戏账号辱骂别人还上了论坛还要糟糕！！
但柳双忽然一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任何话。
“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了。”他的情绪似乎终于平复了一些，不再哽咽，整个人显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虚空状态，“我们公司和你们的合作立即终止，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就这样吧。”
说完他开启隔间锁，转身离开，甚至没多看勾夜白一眼。
几个小时后，勾夜白家的客厅里，是搓着手心虚无比的简光和气压低到极点的勾夜白。
离开咖啡厅之后简光直接被勾夜白拽了过来，承受了他足足十几分钟的无声怒视，简光终于遭不住了。
“领导，”他几乎要痛哭流涕了，“如果我有错，您可以骂我，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瞪着我……”
勾夜白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他强行压抑住内心喷破而出的、想要把面前这个人揍一顿的冲动，尽力用冷淡的口气问，“你早就知道他不是未成年了，是不是？”
简光缩成一个鹌鹑，“是……”
勾夜白继续问，“说喜欢他的事，也是在整我？”
简光浑身一震，缩得更厉害了。“……我说不是，我是真喜欢他，你信吗？”
勾夜白无声举起手边的哑铃。
简光立即连声求饶，“是是是我是还不行吗！！打人是不合法的领导，您冷静！！”
勾夜白把手边的哑铃放了回去，眼睛却仍旧瞪着他。
半晌，简光克制不住好奇心，在他的怒视中小心翼翼问，“那个，你今天跟他发生了什么？怎么他走的时候脸色那么差？”
勾夜白揉揉眉心。“一些，误会爆发的场面而已。”
他实在不想提刚才那件尴尬无比的事，忽然反问，“那你呢？我到达的时候，你想和他说什么？”
简光心虚笑了一声，“这个，就是想告诉他，你可能误会了他的事……”
勾夜白一语道破，“你只是想和他商量一起整我，是吧？可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我打断了？”
简光：“……”
他终于不敢有任何争辩了，只能在最后垂死挣扎：“领导……能打得轻点吗？”
勾夜白叹了口气。“就算揍你也不能改变现在的事态，柳先生也不可能会消气，所以我不会揍你的。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当时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对我说，他想立即终止合作。”
对方脸色终于变了，“什么？！至于吗？不就开开玩笑，为什么连工作都要受到影响啊？”
勾夜白不答话。
半晌，简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难道，真有那么严重？”
勾夜白的无声给了他答案。
由此，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并不美丽的误会，带来的是多么严重的后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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